叶雪时傻了好半晌, 找到自己的声音：“那，那你找到我的那天，不开心吗, 你都哭了呢。”

叶里的声音柔和好似羽毛, 轻轻刮着他的耳朵：“我那天的心情, 非常复杂, 不仅仅是纯粹的开心, 更多的是心疼，心痛。”

“那现在——”

“现在我由衷地觉得高兴、开心。”

“为什么啊？”叶雪时傻乎乎地问。

叶里笑：“你会知道的。”

他们必定还会在一起的，叶里并不着急。

叶雪时失去记忆多年, 他明显看得出来，如今的叶雪时也是处在一个自我混乱的状态，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最宝贝的宝贝，他从来也不舍得逼他, 总有一天的。

而那一天，或许是后天，也或许就是明天。

叶里提着他的腋下, 将叶雪时抱到花坛边上站住，他单手搂住叶雪时的腰, 另一只手帮他整理好在他怀中蹭蹭时弄乱的头发，浅笑道：“你其实留这样半长的头发, 很好看。”

说完，他拨开叶雪时额前的流海，在他眉心亲了亲。

叶雪时差点又要往下倒，叶里将衣服上的帽子给他戴好，整张脸只露出小半来，才背转过身：“来, 我背你。”

叶雪时下意识地趴到叶里的背上。

“手塞我脖子里。”

“不行，你会冷的！”

叶里笑：“刚刚我看你塞得很高兴。”

“……”

“塞吧，我不冷。”

叶里背着他，镇定地往停车场走，叶雪时想了想，只是把手塞进他的毛衣中，叶里再笑，叶雪时的脸都红了。

他将脸贴在叶里的肩膀上，好像从前，叶里也这样背过他，很多次。

等在家中的苏暄，看到叶里再次抱着睡着的叶雪时进来，心里又是一个哆嗦。

她起身，恍若无意地问：“演出好看吗？”

叶里并未发觉母亲的不对，笑着轻声道：“看了个开头就出来了，又带雪宝去江边散了会儿步，给他买了杯热奶茶，他挺喜欢喝的，回来时，他就在车里睡着了，他的身子还得好好养养。”

“哦。”

“妈，我送他上去睡觉。”

苏暄点头，跟着他一起上楼，进了叶雪时的卧室，苏暄觉得自己应当确实想太多，她还问了句：“宝宝还没洗澡呢？”

叶里笑道：“本来准备帮他洗的，又怕把他吵醒，明早再说吧。”

苏暄心中懊恼，亲眼盯着叶里给叶雪时换睡衣，将叶雪时安置好，回了自己的卧室，她才走。

叶川靠在床上看书，见她进来，问道：“两个孩子回来了？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苏暄走到床边坐下，深思熟虑很久，突然道，“叶里是不是该交女朋友了？”

叶川翻了页书，笑道：“不是你说孩子还小，不着急的么。”

“过完年就二十八了，也该着急了，前些年是顾不上。”

“那你看着安排，得给我们孩子找个好的，也给雪时看看。家里有钱没钱倒是其次，女孩子人品要好，要上进。尤其雪时，要找个脾气好的，能照顾他的。最关键的是，得两个孩子喜欢才行。”

“嗯。”苏暄双手摆在膝盖上，轻声应下。

在野外生活的这些年，叶雪时的生物钟已然根深蒂固。

早晨五点多，他又醒了，他爬起来再次往叶里的卧室冲，经过昨天，叶里也确实有了准备，他再次跳到床上的时候，尚未完全清醒的叶里直接拿起被子将他一裹，搂到怀中翻身继续睡，并喃喃道：“陪我再睡会儿。”

重量沉沉压在身上，叶雪时那颗从来都是闹腾的心，瞬间也安静下来。

想到昨晚叶里的话，他心道，这些年，恐怕叶里也没有睡过一个踏实的觉吧。

他心疼地抱住叶里的手臂，不一会儿，也睡着了，还真的陪着叶里又睡了一觉。

只是可怜了失眠一整夜的苏妈妈，她焦急地在门口转来转去，心道，怎么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却又不敢进去！

八点多，叶里彻底醒了，给叶雪时放了一浴缸的水，催他洗澡。

依叶里的性子，非得亲手把他给拎到浴室里，帮他洗才是，但还是那句话，不能操之过急。

他在外面刷牙洗脸，刮胡须，叶雪时在里面躺着唱歌，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

深深觉得，如果往后的每一天清晨都是如此，他再无所求。

没到九点，两人一起下楼，苏暄松下口气。

那口气没能松太久，叶雪时要求和叶里一起去上班，叶川笑呵呵：“好啊，在家里闲着也没事，你跟你哥去玩。”

叶里则是溺爱地摸摸他的头。

苏暄愁死了，偏偏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为这事儿在愁！

她就鼓励安娜和他们一起去，他们俩也确实带上了安娜。

但是一到公司，那个女下属就立马带着安娜玩别的去，叶雪时则是在叶里的办公室里看看书，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或者再跑到楼下帮叶里买个咖啡什么的，日子过得倒是挺开心的。

最关键的是，每天都能看到叶里！

直到过年，叶雪时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他也在一天天适应原本的生活，身体也很健康，几次去医院检查，医生都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大年初一的早晨，鞭炮声中，他醒了过来，照例是出门就往叶里的卧室冲。

这一个多月，家人已经全部习惯，就是苏暄，再担心，也舍不得阻止叶雪时。

他跳到床上，叶里哪怕闭着眼，也能准确地接住他。

叶雪时趴在叶里耳边，问：“今年过年，有没有红包呀？”

叶里笑道：“自己去床头柜里翻翻看。”

叶雪时转身就扑到床边，伸手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个红包。

他拿到手中，从中拿出几张银行卡，他跪坐在床上，回头看去，还不高兴：“不是钱，我不想要卡。”

叶里这才睁眼，坐起身，长臂一伸，将叶雪时又捞回来，轻声道：“我的所有收入都在这几张卡里。”

“……”

“都给你。”

叶雪时眨了眨眼，问：“那我要是全花掉怎么办？”

叶里笑：“你对哥哥就没有多一点信心？里面很多、很多，足够你花很久、很久。”

叶雪时也笑开：“那我就全挑最贵的买！总能花得光光的！”

叶里淡淡道：“好啊，花多少，赚多少，赚钱就是给你花的。”

叶雪时看看他，忽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不说话。

叶雪时当然不会花光，他甚至根本不会花，他也是成年人，等他身体彻底好了，他也要继续滑雪，也做一个有用的人，坚决不能吃白饭。

但是，他真的好喜欢这样的叶里。

叶里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他了呢。

他，也想把自己的全部都给叶里。

叶雪时的头埋在叶里怀中，拱来拱去，众所周知，成年男性清晨时候是最容不得“拱”的。

这些天，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叶里也渐渐放下一切担忧，已经越来越承受不住每天早晨叶雪时来拱的火。

例如此时，叶里已经暗自吸冷气，忍了又忍，到底是将叶雪时推开。

“嗯？”叶雪时纳闷地抬头。

叶里声音喑哑：“我去下洗手间。”

“哦！”叶雪时以为他是要去上厕所。

等到叶里迅速下床，连衬衫都没来得及套，大步就往洗手间去时，嗯，他看到了一些不对劲。

“……”叶雪时愣了几秒，弯腰，将滚烫的脸埋到软软的被子里。

被子里全是叶里的味道，叶雪时差点也不对劲时，他迅速爬起来，深吸口气，跳下床去看刚刚还没来得及合上的抽屉。

全家都是叶雪时的地盘，叶里就是公司里的办公室也随便叶雪时看，叶雪时当然不觉得看个叶里的抽屉就怎么样，他看到里面有相机和手机，好奇地拿出来，拿在手里观察片刻，叶雪时本打算放回去，没想看的，毕竟他也是个知礼的孩子。

洗手间那边传来水声，叶里好像在洗澡……

叶雪时双手揉了揉脸，更烫了，他的心也乱跳，索性直接就打开相机。

按了几下，本想看看相机中都有什么，结果全部都是他的照片。

叶雪时讶然，看着小小屏幕中那牵着一把彩色气球转身笑得露出牙齿的男孩，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相机屏幕。

这十年的人生，于叶雪时而言，其实是一种停滞。

尤其是十六岁与十七岁这两年，就是家中的相册中，也没有多少他的照片。

原来十年前的他，是这样的。

那样绚烂，叶雪时一张张地往下翻开，又是那样充满希望，满身好像都在被爱意包围。

这些照片，是叶里帮他拍的吗？

少年真好看。

是因为这是叶里拍的，也带着爱意，所以他才这么好看吗？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持续，叶雪时索性又打开那只手机，看款式也已经很老旧，却还能开机，叶雪时来不及看其他的，先看相册，果然，也全部都是他。

还有视频，点进去，是十七岁的自己，在领一个什么奖，满场的鼓掌声。

还有他拉着一把气球在弯腰和小朋友说话的视频。

叶雪时看得满眼都是怀念，隐隐约约，脑中闪出一幅画面，好像是个夏夜，他一手拉着气球，一手拉着万里，两人一起奔跑在乡村的小道上。

后来那把气球去了哪里？

叶雪时放下手机与相机，想了很久，忽然想起，似乎他把那些气球都给放飞了。

叶雪时几乎已经确定，这些是真实的记忆。

这是这么久来，头一回，叶雪时想到过去时，没再头疼。

只是为什么，画面中永远只有他，没有叶里呢？

他和叶里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从来没有合照吗？

不可能吧？

叶雪时将手机、相机关机，放回抽屉中，又看到下面还压着个活页的本子，他再抽出来，打开看，都是画，四季分明，有春天的古镇，夏天的西瓜，秋天的天台，还有冬天的雪松。

无论是什么季节还是场景，画上总有一个男孩子。

画纸右下角有时间，皆来自于十年前。

叶雪时若有所思，这些，也都是他吗？

画是谁画的？

叶里吗？

回头看了眼依旧紧紧关着门的浴室，叶雪时拿起叶里给他的红包，跑回自己的卧室。

尽管他什么证据也没有，但他就是笃定，他从前和叶里一定有过什么！

只是证据在哪里呢？

十年前的自己，如果有小秘密，会把东西藏在哪里？

他在卧室里转来转去，听妈妈说，十年来，他的卧室从来没有动过，哪怕打扫，打扫完也会恢复成十年前的样子，东安镇的东西也全部都带了回来，属于他的东西，目前就都在这里。

他焦急地转着，敲着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想不出来？

他从这头走到那头，目光忽地瞄向柜子上的一个水晶球。

从他回家那天起，第一眼他就看到这个水晶球了，这些天，自己没少玩过，拧了发条听那首陌生又好听的曲子，只是他并未询问过，这个水晶球到底从何而来。

叶雪时凝望着那个水晶球，脑中缓缓地又出现零碎的画面。

好像，那是个夜晚，哪里都是暗暗的，窗台上却有个东西在发着光，是这个吗？

叶雪时走到近前，拿起那只有木质基底的水晶球，他晃了晃，翻转过来仔细观察。

终于被他发现，底座有条细缝，他用手指抠了半天，始终无法打开，他不得不找了把美工刀，用力撬，一小块木板掉落，他还来不及捡，更多的纸片落到地上。

他赶紧蹲下，捡起地上的正方形纸片，拿到手心一看。

是他和叶里的合照！！

好多好多张，是那个年代的大头贴！！！

地上还有张叠成四方形的信纸，他又慌忙捡起，着急拆开时，差点把纸撕破，拆开一看，竟然是封情书！！

再看落款，是自己，而收信人，是万里。

天哪！他竟然还给万里写过情书吗？

为什么，这封情书又没能送出去呢？

叶雪时一目十行地，不太好意思地看完那封青涩的情书，完全没勇气再看一遍，太傻了吧，什么我们将来一起读大学，一起实现梦想，最后一句话还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叶雪时捂住眼睛，真的太傻、太傻了！

难怪没送出去。

恐怕那时的自己都觉得丢人吧！还只能藏在这种地方！

叶雪时顺着坐到地上，过了片刻，又放下双手傻笑，原来他们以前真的有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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