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叶雪时在他耳边轻声叫他, 声音有点委屈。

叶里的双手不觉颤抖，到底是搂紧叶雪时的腰，并且利落地转身, 立即抱着叶雪时进了车中, 紧紧关上车门, 打开车内空调, 叶雪时坐在他怀中, 脸也埋在他的怀里，他伸手挑起叶雪时的脸，问道：“冷不冷？”

“不冷。”

“为什么不睡觉？”

“我想你。”

叶里的心又缺了道口, 车内的灯未开，叶雪时依赖地看着他，他好想吻住那双眼，却也只能将他的脑袋又往怀中按了按, 哑声道：“我工作起来，是很忙的，以后早点睡, 你正是要养身体的时候，知道吗？”

“嗯。”叶雪时用鼻音发声。

接着两人再未说话。

叶里在心中对自己说, 差不多了，你现在在叶雪时心目中就是哥哥, 他只是依赖你，你怎么能辜负他的信任呢？

叶雪时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想要抱抱哥哥？埋在他的怀中就再也不想出来了，哥哥的怀抱，和爸妈的怀抱完全不同。

一个不愿松开，一个不愿离开, 都在贪恋这片刻的亲密。

后来是叶雪时先开的口，他已经为此困惑一个月，他窝在叶里的怀中问：“为什么小时候的照片里没有哥哥，万里到底是谁？我到底忘记过什么？哥哥，我是不是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叶里知道，迟早要说到这一茬的。

这件事，于他而言就是无解，要么就是让叶雪时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接受那样的家庭，要么就只能瞒，但他可能再也无法与叶雪时有任何结果。

叶里心中叹气，手中的人是那样实在。

人在，总好过这十年的空想，最起码这是真真实实的叶雪时。

也最起码，叶雪时回来了，将会永远活在他的视野中。

叶里便抱着他，看着车外安静的别墅群，轻声道：“我就是万里。”

“……啊。”叶雪时抬眼看他。

叶里伸手捂住他的双眼，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叶里继续道：“十一年前，妈身体不好，回老家养病，也是那时，你在瑞士训练时受重伤，爸妈害怕你再受伤，不许你再回雪场，老家是个叫作东安镇的地方。

在那里，你遇到了我。我那时在辍学，因为家境不好，父母都各有各的家庭，并不管我——”

听到这里，叶雪时的心一颤，莫名将叶里抱得更紧，并且身体变得极度僵硬。

叶里摩挲着他的后背，直到他的后背又柔软下来，冷静道：“总之，我们俩成了非常好的朋友。后来你失踪，我一直和你的父母一起找你，爸妈见我身世可怜，又和你是朋友，我和爸妈长得有点像，爸妈觉得这是缘分吧，索性收我做了养子，并且改了姓。”

“……”叶雪时的牙齿在发抖，小声问，“就是这样吗……”

“是，就是这样。所以小时候的照片上才不会有我，大家之所以下意识地避着这件事，是因为那个时候你很想滑雪，爸妈却不让你去滑雪，你过得很不开心，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和朋友偷偷去西伯利亚玩，才会遇到雪崩，我们都不想让你知道这一段。”叶里说得真假参半。

叶雪时沉默地继续发抖。

叶里单手拉开自己的大衣，将他裹在自己的怀中。

“那……哥哥，你的父母，他们现在……”

叶里面无表情道：“他们有他们的生活。”

八年前，万利民老毛病又犯了，再次被抓进牢中。叶雪时失踪后，一家人都变得更为迷信，想着要给叶雪时积德，开始时还养着万利民，是万利民自己不争气。

至于叶雪时的亲生母亲，这么多年来，依旧杳无音讯。

“那——”

“什么？”叶里低头问。

叶雪时到底是没有问出口，他想问，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可是一想到万里和谭晓月抱在一起的身影，他就胆怯了，他好怕一旦问出这个问题，叶里会说“是”。

“说得差不多了，我们上去睡觉，好不好？”

声音好温柔，就在耳边，叶雪时闭上眼，更用力地往他怀中钻，摇头：“我不想睡觉……”

叶里的声音中终于有了笑意：“那你想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

叶雪时只知道，他就想腻在这个怀抱中。

叶里就问他：“安娜适应得好吗？”

“她还是不太敢说话，妈妈就让她自己在房间里玩。”

“过几天，我们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我已经叫人去安排，还得去上中文课，她毕竟将来会在中国生活，这样生活也能丰富些，生活有趣了，人也会变得活泼一点。”

“嗯嗯，都听你的。”叶雪时立即点头，很信任他的样子。

叶里笑着，完全是下意识地，低头吻了吻叶雪时的头顶，叶雪时顿住，身子轻轻颤抖，叶里心中懊恼，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理了理叶雪时的头发，尽力平静道：“明天我带你去理发。”

叶雪时只是贴着他，并不说话。

叶里就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陪他一起安静。

片刻之后，叶雪时开口：“我可以回东安镇看看吗？”

“你一直不喜欢那里，其实那年没在那里待多久。”

“这样啊……”叶雪时有些纳闷，他怎么觉得他并没有多讨厌东安镇呢？他又问，“那我将来，要做什么呀？”

“你想做什么？”叶里柔声问。

“我挺喜欢滑雪的。”

“你从5岁就开始滑雪。”

“嗯……可是爸爸妈妈会不会不让我滑了呀？”

叶里笑着低头看他，承诺道：“只要你想，我会说服爸爸妈妈的。”

“真的吗？！”叶雪时高兴抬头。

叶里点头：“等你养好身体，我和爸妈去谈这件事。”

“那我要快点养好！！那样我就能继续去滑雪了！！！”叶雪时高兴了没一会儿，又噘嘴，继续窝回他怀里，“算了……”

“嗯？”叶里诧异。

“去滑雪的话，我就见不到你了……算了……”

叶里将叶雪时搂得更紧，下巴蹭了蹭他的头毛，轻声感慨道：“无论你去哪里训练，我都会陪你一起去。”

“可是你工作很忙哎……”

“可以电话会议、视频会议，要签合同，随时可以叫人送来，否则花高薪聘请那些人是做什么用处？”

叶雪时“嘿嘿”笑。

从前，叶雪时高兴起来，就喜欢这么笑，叶里的心里也松了不少。

他道：“现在可以回去睡了？”

“我不想回去睡觉……”

“为什么？”

“床好大，房间也好大……”

叶里再笑，他可以理解为，叶雪时这些天确实很想他吧？

既如此，哪怕就做一辈子的兄弟，好歹他就在身边。

叶里就柔声道：“那你就在我怀里睡，好不好？”

叶雪时探出一只眼睛看他，犹豫了片刻，不情不愿道：“勉强可以……”

叶里笑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叶雪时在他怀中渐渐睡着。

等叶雪时睡熟了，叶里轻手轻脚地把他裹好，单手抱着他下车，往屋子里走。

正要打开叶雪时的房门，苏暄满脸焦急地推门出来，看到叶里和他怀中的叶雪时，她松了口气：“吓死我了，睡醒过来看看，人不见了……”

“他睡着了。”叶里小声说话。

“快送宝宝去床上吧。”

“嗯。”叶里抱着叶雪时进屋，苏暄跟在后头，见叶里为了让叶雪时没有察觉到环境的变化，竟是几乎将腰半折，缓缓地将叶雪时小心翼翼平放到床上，叶雪时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扯住叶里的衣襟不肯松手，叶里轻笑出声。

苏暄的心忽然一揪，她抬头看了眼儿子的脸，呆住了。

晕黄的台灯下，儿子笑得是那样缱绻而又温柔，可以说，自从找到儿子以来，她就没见叶里这么笑过。那么多女孩喜欢他，追他，哪个不是频频吃他的冷脸色，或者说，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是眼里真的看不到那些人。

她从前以为，儿子还没开窍。

可是现在——

他的眼中、心中，是真的没人吗？

叶里试图将叶雪时的手抽走，叶雪时哼哼几句，叶里将耳朵贴到他嘴边，轻声问：“你在说什么啊宝宝？”

叶雪时光哼哼，在床上滚了滚，终于松开叶里的衣襟，滚到床的深处。

叶里单腿跪在床上，将他的被子盖盖好，抬头看向苏暄，脸上是还没有褪去的笑意。

苏暄心里乱糟糟的，低声道：“我先出去。”

“嗯。”叶里并未察觉到不对劲，有些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面对叶雪时的他，到底有多么不同。

苏暄站在门外，心“噗通”直跳。

三分钟后，叶里出来了，顺手带上门，解释道：“他睡不着，在阳台上看到我回来，就下去找我。”

“我知道了。”

“妈，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叶里带着苏暄下楼，把那番话告诉苏暄：“我们统一口风，别在他面前说漏了嘴。”

苏暄叹气：“只是委屈你了。”

“真正委屈的从来不是我，只要他高兴，什么都好说。”

“我会告诉大家的，不会露馅，放心吧。”

叶里这才有空脱下外套：“妈你早点去睡吧，以后有我，雪宝不会有事的，我明天打算带他出去转转，他从来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之前在医院一个月，他闷坏了。”

说到这里，叶里又是不觉一笑。

苏暄的心跳得更快。

“对了。”叶里又道，“安娜那里，最好是找个性格好的家庭教师，也能带着她玩，她到底是女孩子，总让雪宝带着她，并不太好。”

苏暄点点头应下，神色不明地，先回了自己的卧室。

一早上，叶雪时早早地就醒了，他睁开眼，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在床上滚来滚去，想到昨晚和叶里说的那些话，他立即精神了，爬起来先去刷牙洗脸，光着脚穿着睡衣就往叶里的卧室冲。

家里当然没人敢拦他，包括他要进其实很严肃的大少爷叶里的卧室。

叶雪时拧开门把手，探进去半个脑袋，看到阴影里床上的身影，将门轻轻关上，蹑手蹑脚地靠近叶里的床。

他是小心再小心了，这些年，叶里睡觉一直很浅，不免还是睁开眼，撑着起身看了眼。

叶雪时笑着冲到床边，原地一下跳到床上，跳到叶里身上，“咳咳咳——”，叶里倒回去，差点没被压个半死，他伸手搂住叶雪时，哭笑不得。

叶雪时却趴在他身上甜甜笑：“哥哥早上好啊！！”

叶里看着他的笑容，为了控制住自己，以免一口亲上去，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叶雪时却靠过来，“啪嗒”一口亲在他的额头上。

叶里大吃一惊，叶雪时笑道：“你昨晚亲我，今早换我亲你！！”

叶里将他的脸按到肩窝里。

叶雪时欣喜不已，他现在正式开始怀疑，之所以那么喜欢抱抱叶里，甚至忍不住要亲他，不会是因为他以前就暗恋那个叫作万里的人吧？

反正他们又不是亲兄弟啊。

那么，叶里以前喜不喜欢他呀？

不喜欢也没关系吧，他可以追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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