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枝没有防备,肩上冷不丁一个作用力,立刻向后一步,踩空一阶楼梯,整个人向后坠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连邱芸自己都有些错愕,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转身逃跑。
陆南枝眼睁睁看着邱芸消失在转角,就在她以为自己快和地板亲密接触时,有人往前跨一大步,长手一揽接住她。
被惯性带得往后几步,温和而关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没事吧?”
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陆南枝顺着抬头去看,惊讶:“师兄……”
应在青一身米白色高领毛衣,将他的面容衬得愈发温雅。微皱着眉头将她扶好,神情关切:“刚才推你的人……是上次那个女生?”
他没太看清楚,但幸好今天走这条通道,撞上了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陆南枝。
“唔……嗯。”陆南枝轻轻点头。
应在青眉间的沟壑立刻深了些,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找人。事情他已经听说,没想到这个女生竟变本加厉。
陆南枝急忙制止他:“我没事的,师兄你别告诉其他人。”
应在青摇头,很不赞同:“如果没有遇上人,现在你可能已经在校医院了。她既然做出恶意伤人的行为,就应该付出代价。”
陆南枝难得看见应在青表情如此严肃,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到邱芸说过的话,陆南枝还是有一丝不忍:“她已经付出代价了,我、我不想再和她扯上关系。反正多亏了师兄,我也好好的没什么事……”
不是她有多心善,而是不知道谢行止到底对邱芸家做了什么情况下,她不想再浇一把油。大作业的事处罚并不轻,邱芸在院里已经抬不起头。最重要的是,这些事带来太多负能量,她真的不想再见到邱芸。
“师兄你放心,我不会再私下和她接触,也会小心的。”陆南枝认真看着应在青,握了握小拳头,声音软软的:“不用担心我啦。”
应在青和她对视片刻,终是无奈笑了笑:“好。”
将她送下楼,应在青用手拂开不知何时粘在她发梢的一点浮毛,又拍拍她的头:“这个世界存在许多阴暗面,保护好自己。如果遇到什么事,也可以找我。”
陆南枝用力点头,在应在青的注视中离开教学楼。他无疑是她目前遇到过的人中最温柔的一个,会让人联想到一些很温暖的意象,比如三月的草长莺飞,比如斜阳入水潋滟千里的波光。
应在青身上有一种包容舒缓的力量,只要和他在一起,情绪就会变得无比安定。
大概这就是天使吧,陆南枝再一次默默感慨。
学院通报公布不久,陆南枝的新作品也给到导师组,并作为范例在各班讲评。听应在青说,杜教授一提起将图纸拿给其他老师,看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模样就忍不住得意。
这次陆南枝选用木为主材料,以简洁线条构建整体建筑的清朗轮廓。天井处用木材制出百叶窗效果,强光被打碎,投下柔和的细丝。墙面借景开窗,光线穿过细竹叶间的缝隙,随时间变换产生令人心醉的光影。
虽然是木茶室,却透出一股极轻盈飘逸感。人与自然的距离被拉得很近,端坐其间,人好像也化为茶杯中悠然起伏的茶叶。
人在草木间是为茶,陆南枝的木茶室犹如隐于林间的隐世之所,着力引入自然光和院落景致,构建一个建筑与自然和谐的场所。同时功能空间的划分和过度收放自如,利用光线方向及明暗来强调。单独延伸出的坐禅室相对对立,面向西面池塘,夕阳西下时余晖在水中反射的波光通过景窗进入室内,美不胜收。
虽然还有一些欠缺的地方,但无疑已是可以直接在a级大赛中拿奖的作品。不仅超过普通学生太多,其间精妙的构思更不是单靠努力和案例积累就能想出。
学生们听个热闹,凭着老师的点评对陆南枝快被吹到天上去的作业肃然起敬,再不敢提什么江郎才尽一类的话。而老师们纷纷感叹,陆南枝的图纸通篇上下就写着两个大字:天赋。
有天赋的人不少,但到这种程度的,l大近十年内一共就只出了两个。
一个是应在青,而另一个,就是陆南枝。
这两位学生都被收入杜教授门下,说不羡慕当然是假的。但一想到杜教授曾经的成就,也就嫉妒不来了。毕竟没两把刷子,还真带不了这样的学生。
陆南枝只知道自己作业得到的评价很高,更多都是听萧可说的,说邱芸现在几乎跟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说那些曾经背后议论她“伤仲永”“家具设计拿了金奖不代表能做好建筑设计”“最近作业不过如此”的人都歇菜了,还说建筑院的其他人开始把她和应在青放在一起对比。
应在青无疑是建筑院学生中最耀眼的明星,将陆南枝和他比较自然能挑出各种各样的毛病,但至少说明她的实力已被大部分人正视。
陆南枝对此毫不在意,应在青在她心里滤镜太厚,连她自己也认为水准离应在青还差得远。
得到认可当然还是开心的,谢行止接她回家时肉眼可见她心情很好。
吃过饭谢行止陪她在客厅看电视,陆南枝先前还和他保持一定距离,看着看着就被谢行止强行带到身边,让她靠在他身上。
中央空调开很足,男人穿一件v领黑色针织衫,锁骨凹陷出迷人的弧度。他肩膀宽阔,手臂蕴含力量,陆南枝扑腾两下没什么作用,抗议:“干嘛影响我看电视。”
谢行止毫无自觉,依旧执着让她的头靠着他:“这样看。”
陆南枝还要动,谢行止制住她作乱的双手:“好了,别动。”
陆南枝不满撅嘴,沉默片刻,也没心思看电视了。想起学校发生的事,决定和他说说自己的想法:“……我听说章妍妍休学了。”
冷不丁一句话,谢行止愣了半晌,他不记得这个“章妍妍”的名字,但“休学”让他反应过来她指的什么。
正思量措辞,就听见她又说:“你处理事情能不能别这么……别这么冷血。”
心里猛地抽一下,谢行舟脸色不太好,眉间微蹙。还未开口解释,陆南枝掰了两下手指,睫毛低垂着:“我知道你是帮我出气,可是我觉得……唔,还不到需要她休学的程度。对普通人来说学历还蛮重要的……”
陆南枝自以为说得委婉,说完偷偷瞟一眼谢行止,希望他能有所感化。谁料一眼撞进谢行止的沉沉黑眸,他脸色铁青,薄唇绷成一条线,一瞬不瞬看着她。
陆南枝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却觉得自己没说错:“邱芸也说你威胁她家里了,你做事不喜欢给人留余地,我觉得不太好……”
“意思是我做错了?”谢行止被她气得肝疼,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在她眼里,他就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
“我不是说你做错了……”陆南枝急忙摆了摆小手,睁着一双莹润的杏眼看他:“我只是觉得,让她们休学,威胁她们家里什么的,有点过了……”
谢行止是舍不得她受委屈,她也不觉得章妍妍和邱芸没错。但如果章妍妍没休学,事情是不是就不至于发展成后来那样呢?利用钱势解决掉一个碍眼的人也许很容易,可仅仅因为几句话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还是因为她,她没觉得多畅快,反而有些沉重。
“语言可以轻而易举伤人,甚至置人于死地。她们说的话我无法容忍,也不认为这样的结果有什么过分。”谢行止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松开陆南枝,缓缓靠进沙发:“枝枝,善良没错,但要有度。同情敌人,就是对自己残忍。”
“她们还算不上敌人。”
“对她们来说你就是敌人。”
谢行止耐心和她对视,他目光沉稳,除了最初脸色阴沉的模样,似乎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他理所当然认为自己选择了正确的做法,并试图说服她接受。
陆南枝被他盯得气势减弱,萎萎靡靡塌了肩膀,一声不吭坐在沙发边上。她应该料到的,谢行止根本听不进这些话。
沉默蔓延片刻,陆南枝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扯着裙边找理由:“那我先回房间了……”说完,也没等谢行止回答就起身想走。
身后的男人却突然将她拉住,骨节分明的手指毫不费力圈住她细细的手腕,她能感觉到谢行止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似是十分无奈:“你是想气死我。”
陆南枝不懂他何出此言,明明固执己见不听她说话的是他。她也有些气闷,扯了扯手腕没有回头。
“她们说休学,说威胁,你就信了?你有没有问过到底是不是我做的,如果是,为什么?仅仅因为我就是这样残酷不讲道理的人?”
陆南枝愣住,犹犹豫豫转身去看他,秋水般莹润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迷茫。
谢行止将她带回身前,叹息:“你说的那个人,我没让她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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