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陆南枝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行止自下而上看她，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他算不上好人，为人处世也并非善类,但他同样明白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如果不是给过机会依然触碰他底线,他不会赶尽杀绝。对于陆南枝的这两位同学，他一开始是想用强硬点的手段解决，不过考虑到她的接受度,选了温和一点的方式。

别人是否知道这点无所谓,他不能忍受陆南枝用那样的认知看他。

“我只让听风告知她家人不要让她再打扰你，并没有威胁过他们。休学听说是她父母做出的决定，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至于那个抄袭的女生,也是一样的。我没有下任何威胁的指示,最多只告诉他们和你站在一起的是谢氏。”

谢行止说得很慢，每说一句,都停下来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见陆南枝表情变得微微有些慌张,知道她感到愧疚，声音沉下去：“你没过问我半句,就凭其他人的几句话指责我。枝枝,我真的很伤心。”

陆南枝因为谢行止的态度变得紧张，白皙细嫩的手指不自觉抓紧裙摆，结结巴巴：“那你、那你刚才为什么反问我是不是你做错了……”

“那并不代表承认。我是想告诉你,即便造成她休学的结果，错的人也只是她自己。”

“可是……就算你只告诉他们谢氏的名字,对他们来说造成的影响也会很大……”

陆南枝声音有点小，其实她说得没错，凭谢行止的身份,只是礼貌恭敬向对方陈述一个事实，也能达到十足的威慑效果。

谢行止显然清楚这一点，他让笑容和煦的许听风以无比绅士的方式登门，至于结果，实际全由这两个家庭自己引导。因为畏惧谢氏做出让女儿休学这种选择不是不可能，但和他的意志没有半分关系。

虽然这种做法很狡猾，不过……谢行止听着陆南枝的话皱眉：“因为我影响到他们，所以是我威胁，休学也算到我头上？”

“不是……”陆南枝鲜少直面态度如此冷硬的谢行止，她刚刚只是下意识说出事实，并不是想将这种影响等同为他的威胁。

“我平时确实有态度强硬的时候，但是，”谢行止顿了顿，“我没想到你会因为别人的话这样看我。”

说完这句话，他甚至避开眼不看她，颇为疲惫地松开她往后靠回沙发中：“要解释的我说完了，回去睡吧。”

“……”

陆南枝这下挪不动脚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他。

在她的认知中，谢行止的确是一个商场上心狠手辣的男人。所以邱芸告诉她那些话的时候，她下意识以为是谢行止的手段，没有怀疑。

她并不是想责备他，只是想委婉告诉他有时候不用那么绝情。可谢行止的回答出乎意料，并且看起来自己的话让他很不开心。

伸手想去拉他，被谢行止抬手挡开，重复：“回去睡吧。”

手僵在半空中半天才放下，无所适从地一会儿捏紧一会儿松开，陆南枝磕磕巴巴：“我……我不是想责备你……”

谢行止没什么态度地“嗯”一声，没有看她：“但你宁愿相信别人的话也不信我，这才是问题所在。”

陆南枝说不出话了，盯着面前一脸疲惫的谢行止无所适从地傻愣着。直到盯得眼圈都有些泛红，才小心翼翼重新伸手拉住他的：“对不起……”

这次谢行止没有挡开她，但也没回应她，陆南枝再接再厉，晃晃他：“你别生气了，对不起……”

她声音软软的，因为愧疚和面对这样谢行止的无措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一颤一颤撞进人心里。

谢行止原本有心再冷她一阵，听到这样的声音也狠不下心肠。

教育小朋友只给糖是不管用的，必要时让她尝一点苦头，知道疼了，才长记性。

等待陆南枝又晃晃他，谢行止低低叹息一声，终于肯看她：“过来。”陆南枝乖乖靠拢，被坐起身的谢行止半揽住腰：“怎么还委屈上了？”

眼巴巴盯着他看，陆南枝咬了咬嘴唇，表情更可怜了。

就算强迫她的时候，谢行止看她的眼神和动作也是温柔的。当他换上截然不同的冰冷表情，对她予以拒绝，陆南枝才发现自己受不了被这样对待。

她没实际接触过谢行止的工作，只从许听风和媒体的评价中了解他的行事风格，加上平时对他性格的了解，先入为主下了判断。但她忘了他有温柔细腻的一面，也没去想如果真是他做的有什么理由，只是从她认为正确的角度出发，说出自以为公允的话。

“我行事风格确实强硬，但希望你能明白两点。”谢行止说得很慢，循循善诱：“第一，最终决策前我会在允许范围内给对方机会。第二，无论你看到的结果是怎样，你要相信是我综合各方因素做出的判断。尤其是处理和你相关的事上，我知道你不喜欢什么，也会拿捏分寸。”

他听起来十分无奈，微皱的眉间依旧带着倦意：“别人怎么看我无所谓，但比起相信其他人的话，我希望你相信我。”

陆南枝看着他的眼睛听他说，听到最后一句，心里抽了一下，忙不迭点头。

而谢行止态度依旧是淡淡的，见她像是明白了，便松开她：“好了，我没生气了，去睡吧。”

陆南枝犹犹豫豫，步子迈开一小步，转身扑进谢行止怀里，抱住他：“你不要生气了……”

谢行止愣了一下，下意识接住她：“不是说了我没生气了。”

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摇了摇：“你骗人。”要是他没生气了，就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她。

眉眼舒开，谢行止轻轻叹息，用了点力抱住她。生气说不上，他原本就不可能生她太久气。只是想让她长点记性，才没调整态度。

手指插进她柔软似香云纱的长发，顺着滑下来，谢行止声音放柔了些：“真没生气了，你看看几点了，也该睡了。”

陆南枝还是不松开，只是摇头。

意识到是自己的态度让她不安，谢行止既心疼也甜蜜，她在乎他，这个认知足以让他欣喜。

抄手将她抱起来，在她的小声惊呼中将她送回房间。谢行止替她掖好被子，拧开小夜灯：“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只要你记住我的话就好。”

有时候是挺小气的。陆南枝默默地想，两只眼睛露在被子外面看他。

谢行止往后靠在床头，小夜灯顺着他的肩部线条往下打出一圈柔和的光，让人安心：“等你睡着我再走，闭上眼睛。”

陆南枝将身体侧向他，偷偷抓住一点他的衣摆，才闭眼睡去。

此后一段时间谢行止工作很忙，虽然平时对她的态度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陆南枝总觉得心里好像还堵着点什么。

惹谢行止生气的经历并不少，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包容的。像这样因为相信别人的话，让他露出那样受伤的神情，记忆里几乎没有过。

即便这件事似乎已在谢行止那里翻篇，陆南枝仍是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圣诞节到来。

兰叶市气温降到10c左右，怕冷的陆南枝已经用上了围巾，柔软的羊羔绒外套搭配浅棕色系格子包裙，看起来小动物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抱一抱。

学校有学生组织圣诞节舞会，陆南枝也收到副班长袁尚宜给的请柬，但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也就婉拒了。袁尚宜知道她的性格，没有在意，笑着祝她圣诞节快乐。

萧可作为外语学院学生当然是要去疯的，下午陆南枝回了一趟寝室和她交换圣诞礼物，就看见她已经穿上了格兰芬多院服，手里还拎着一把扫帚。萧可是短发，特意戴上黑色圆框的眼镜后看起来还真有几分魔法少女的feel。

谢行止提前来接她，晚上带她去位于市中心摩天大厦98层的旋转餐厅用晚餐。这家餐饮也是谢氏旗下产业，能将兰叶市的无敌夜景一览眼下。

明明是绝佳营业日，却因为谢行止的到来在黄金时间点清场两小时。

陆南枝喝了点红酒，有些晕乎乎的，饭后大着胆子提出想去街头走走。谢行止觉得她真是在学校待一学期胆肥了，没有拒绝，笑着说好。

还是不敢选人太多的街区，谢行止挑了个人流相对较少的商业街。

商业街中心装点着巨大的圣诞树，几万颗led灯珠同时闪耀，犹如星光秘境。圣诞树上的图案随灯珠变幻，像浩瀚宇宙中变幻的星云。

沿途行道树上也装点着红白礼盒和缤纷的圣诞挂饰，仿佛置身唯美的幻境。

路上行人大多是双双对对的情侣，陆南枝还是有些怵，走着走着就开始往谢行止身后缩。谢行止好笑，将她牵到身边，告诉她别怕。

陆南枝鲜少逛街，见到玻璃橱窗中有漂亮的圣诞礼品就忍不住多看几眼。谢行止已经为她准备了圣诞礼物，但依旧看她停在什么东西前便买什么，离开时已大包小包拎了满手。任谁看来，都像一个无比宠爱女朋友的，英俊又慷慨的男人。

谢行止打算回家后给陆南枝今年的圣诞礼物，谁料将东西放好后，倒是陆南枝先来找他了。

小姑娘将手背在身后，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然后伸出一只手摊开，声音软软的：“圣诞快乐。”

她手心躺着用小木块做的挂饰，拿颜料绘制出皑皑白雪、冷杉树林与散发温暖橙色光芒的木屋。意识到她准备的礼物可能是什么后，谢行止瞳孔微微收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