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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时予语速很慢, “心肝”两个字从唇舌间轻碾出来,显得尤其低柔缱绻。

但周静娴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张着口半天没挤出来一句话, 心里惊疑不定的,总怀疑自己好像在哪听薄时予这么说过。

越急越是想不起来,周静娴不由得满头冷汗, 忽然又听到薄时予问:“周姨,你知不知道, 我当初为什么把你们夫妻留下来, 又为什么宽容你, 宽容到让你有了可以替我做主的错觉。”

地下室的温度本身就低, 在薄时予低低淡淡的几句话之后,掉入更冷的冰窟。

周静娴快站不住了, 脚腕直发抖, 她电光火石似的想起来某一段记忆, 脸色彻底煞白,愕然把眼睛瞪大。

三年多以前,薄时予的腿伤熬过了各种非人折磨,总算趋于某种平稳,可以脱离开医院的治疗, 回到家里正常生活。

但说是正常,一条腿都废了, 时间又不算长, 根本不够一个人适应自己从天之骄子到生活自理都需要学习的残废。

他骨子里是极骄傲的人, 厌恶自己难堪的一面长时间被人目睹和议论,抗拒身边有人照顾,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尝试, 摔倒,再次受伤。

薄家找了很多人接近他,结果都吓得恨不得连夜卷铺盖逃走,最后只有周静娴留下了,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猜不透原因,思来想去,她在跟薄时予接触的期间,就只做了那么一件特别的事。

她在薄时予房间里看见了一个相框,里面有个**岁的小女孩,长得玲珑可爱,所以由衷地嘀咕了一句:“小孩儿可真漂亮,一看就性格好,命也肯定好。”

窗边那个始终沉默的年轻男人回过头,英俊苍白,深深盯着她,眼瞳黑得瘆人:“命好吗。”

她吓了一跳,赶忙点头奉承:“那是当然,我在老家那边会给人看相,特别准,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一辈子能平安喜乐的命,普通人可羡慕不来。”

这种顺口的话有谁会在意当真,但薄时予偏偏就笑了,按着残腿低声道:“我养大的小孩儿,就是要平安喜乐。”

周静娴面如土色。

小姑娘长大成年,模样的变化很大,再加上她早就忘了这码事,怎么也没认出来沈禾柠竟然就是当初照片里的人。

那时候薄时予能因为她说了沈禾柠好话,就让她留下赚钱三年之久,各种额外照拂,现在她对沈禾柠做出这些事,他也必定能毫不犹豫地把她挫骨扬灰。

周静娴浑身一麻,瘫坐在地上:“时予,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去跟沈小姐道歉,这就去求她!你原谅我这次——”

“原谅?”

薄时予像听见什么异想天开的玩笑。

“你背后对她冷淡,我多少知道,是我纵容了,想借你的手让她早点回学校,住下去没有什么好结果。”

“是我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不给她按时按量吃药,克扣药量,故意让她消不了肿,再把她带到你安排好的所谓医生那,拖到下午才拔牙,让她吃苦头受罪,流了满口的血,还要她自己打急救电话来救命,是吗?”

周静娴抖成筛糠,拼命张着嘴想辩解,才挤出来一两个字,薄时予原本靠着椅背的身体缓缓挺直,略微前倾,手肘搭在轮椅扶手上,半垂着眼,审视死物一样注视她,忽然厉声问:“是吗!”

同样的两个字,如同灵魂被剥落掉外衣。

温文尔雅到暴戾恣睢,中间只隔着一个沈禾柠。

“和我说原谅?”薄时予摘下金丝框眼镜,瞳中的光阴冷,没有半点人味儿,“我连自己都原谅不了,何况是你。”

他唇边抬了抬,称不上笑,衬着深刻五官更让人惊惧:“既然嫌钱赚太多了,那就滚吧,夫妻两个都从沈禾柠的家里滚出去,你儿子还住在医院,应该预定下个月初的手术,明早八点之前搬走,否则院方会向你追缴前面半年的所有费用,没有人会再替你付了。”

“周姨,”他身形清瘦修长,跟夜色交融着,分不清轮廓,声音乍一听是温和的,却让周静娴汗流浃背,“你应该庆幸柠柠今天没出事,不然你怎么能走得出这个家门。”

周静娴崩溃地痛哭,旁边看管她的人把她嘴捂上,省得她出声。

她站不起来了,往薄时予的轮椅边爬,闷着大喊:“我真没想到这么严重,我就是吓唬她,想让她知难而退!而且我是被迫的,有人给我钱,给我钱我才这么做!我就是为了给我儿子多弄点医药费——”

薄时予打断她,直截了当问:“谁。”

周静娴这才反应过来,薄时予根本就是在等她说这些,主动交代背后出钱的那个人。

她认清了现实,自己在薄时予面前完全是个傻子或者蚂蚁,每一点异心都是个笑话。

她放弃抵抗,哭着说:“任暖,她想……促成跟你的关系,两家联姻。”

-

沈禾柠预感到自己即将大仇得报,而且她哥还答应晚上不走了,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捂着酸胀的右脸颊在床上翻滚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起来,蹑手蹑脚推开卧室门。

这种关键时刻,就是要乘胜追击。

绝对不可以满足于两个奖励性的浅吻,必须占领新的高地。

楼下是空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沈禾柠下楼绕了一圈,隐隐在通往地下室的方向听见一点动静。

她想离近看看,才往前迈出几步,地下室的声音就骤然变得清晰,其他脚步和哭叫声应该是从地库出口直接离开了,只有轮椅的转动声朝这边响起来,渐行渐近,一声声碾着沈禾柠剧烈跳动的心脏。

没有别人打扰,是薄时予一个人要上楼来了。

知道他一定会乘电梯,沈禾柠当机立断,小跑到客厅中间的那截沙发上躺下。

她让自己专门对着电梯口的位置,把棉布睡裙的裙摆拉高,勉强遮住臀边,堪堪卡在细白的大腿上,再调整好一个方向,能让肿起来的那边脸颊完美藏进阴影里。

做好准备工作,沈禾柠轻轻咬住手背,神经一点点抽紧,等待电梯打开。

只要门一开,薄时予就会直面她现在的样子,从他的方向看过来,绝对是肤白腿长胸大腰细活色生香的小妖精。

电梯速度很快,从地下室到楼上不过就十几秒钟,薄时予把眼镜重新戴上,遮住还收敛不好的神色,不想让自己这种狰狞的面目被沈禾柠看出来,哪怕只是一点。

他在按键的时候短暂停了一下,指骨绷着,从一楼上移开,选了二楼。

也许平常能忍,但是今天晚上他控制不了,想上去看看她。

沈禾柠担心开门一瞬间她的姿势不够好看,所以一直装作自然地埋着头,没敢抬起来,只是敏感听着电梯运行的声音。

起初她紧张亢奋,之后渐渐觉得有些不太对,等确定开门提示音是在二楼响起的时候,她怔了一下,马上意识到什么情况,反射性从沙发上爬起来。

但她睡裙撩得太高,动作又是突如其来,不小心蹭得太过向上。

于是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少女在沙发上衣衫不整,懒洋洋半翘着臀,大腿纤细瓷白,最上方隐约露出牛奶色的蕾丝花边,以及花边勾勒之内,有些半透的轻薄布料。

睡裙是最纯的纯棉小草莓,内|衣是最欲的白色薄蕾丝。

沈禾柠就以这样的姿势凝固住,慢慢抬起头往上看,直勾勾撞上二楼栏杆处,薄时予漆黑沉暗的一双眼睛。

隔着镜片波澜不惊,又有种让人难以喘息的躁动慌乱。

沈禾柠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在被一束又深又热的视线寸寸描摹着,她抓紧沙发上的抱枕,面红耳赤,本能地要去拽裙摆,然而手碰上的一刻,她紧张呼了口气,又把手放下来。

这种刺激的小场面,苗苗要是直接认输,未免也太怂了,简直崩人设,那跟只会暗恋的柠柠还有多少区别。

不能退缩,就是上。

沈禾柠收回手,不经意左右动了一下腰,试图让睡裙能自然滑落一点,别搞这么直白,免得被她哥骂,但并不清楚自己简单一个动作是什么视觉效果。

薄时予在二楼,手指扣在轮椅上,皮料不断向内凹陷。

他眼帘垂着,落在沈禾柠身上,光线照不清的阴影在替他掩饰,把喉结起伏的幅度藏匿住。

试图用镜片来挡住的那个贪婪鬼怪,也挣扎在他一双眼眶里,压制不住地要跳脱出来。

“苗苗……”薄时予低声叫她,“你伤口是不是不疼了。”

沈禾柠把右脸埋进沙发里,可怜哭诉:“疼啊……就是因为太疼了,睡不着,才想出来找你,结果趴在沙发上就疼得站不起来了——”

“哥,你下来抱抱我,你房间离得近,带我去那睡,”她翻转过身体,裙摆蹭着腿根往下落,布料摩擦在细嫩皮肤上,只是看着就能够想象出触感,她仰着脸凝视二楼的人,一张脸清纯掺着欲,“我头晕走不动,你要是不抱,我今天晚上就只能睡沙发了。”

薄时予点头:“可以,有进步,学会威胁了,那你就睡沙发。”

他指腹磨得发疼:“毕竟拿自己胁迫老师,不是什么好办法,老师不能惯着你,免得你得寸进尺。”

沈禾柠不以为忤,他都主动吻过她了,她还能怕这个就怪了。

她抿了抿红唇,把抱枕扯过来抱住,当着他的面轻咬住一角,长睫颤抖着,泫然欲泣说:“好啊,不想管就不管,我也不能强迫你,你能给我一个家可以睡,我就应该知足了。”

薄时予闭了下眼,转身进电梯。

沈禾柠小作文特别多,张口就来,应情应景,哪怕是智齿那里还疼得厉害,也小嘴叭叭不停,各种我见犹怜。

“我本来就没人要嘛,我早都习惯了,就怪我自己不自量力,以为你去医院接我,亲了我,我就可以随便对你撒娇了,其实都是不懂事。”

“我就应该找个角落躲起来,安安静静的不出声,别吵到你。”

“反正我疼也好,哭也好,对你来说应该都只是负担吧,我——”

薄时予从一楼电梯出来,扫了她一眼,像是防止她看到他的身体,没有停顿,直接转向自己卧室,手一带门就应声关上,把沈禾柠隔绝在外面。

沈禾柠确定,她听见了锁门的声音。

他动作太果断,她都来不及追上去,就算再敲门估计也不会得到回应。

对她哥,就是得扮可怜。

沈禾柠在沙发上不甘示弱地蹬了下腿,继续宣扬哥不疼哥不管的伤痛文学,小作文念叨到后来就忍不住有些犯困了。

她口腔里面还胀疼,失了那么多血,对身体来说是很大负担,精神很快就弱下去,也没什么精力再去二楼。

干脆面朝着薄时予房门的方向,身体在沙发上缩了缩,蜷成一团就迷迷糊糊睡过去。

薄时予打开门再出来的时候,换过了衣服,衬衫领口解开到锁骨以下,额发有些散落,半遮住眼睫,盖着里面没散干净的沉重欲气,双手上还沾着刚洗过的潮湿。

没有把自己解决彻底,但也勉强能出来见她了。

他转动轮椅到沙发边,把习惯性蜷缩着睡觉的人抱起来,拽住她裙摆拉到最下面,几乎把小腿也包裹进去,才将人严丝合缝地搂进怀里。

只是不由自主握住了她的脚腕,脆弱的一截,能让他五指合拢,他的手如同锁死的脚环,在深夜把她囚住。

沈禾柠被挪了位置,睡得不安稳,皱眉在他胸前乱动,蹭得人再次呼吸发沉。

她完全不知道要负什么责任,还在不满地喃喃:“不管我……”

薄时予把她带向自己卧室。

“管你。”

他低下头亲她嘴角,哑声叫她。

“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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