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柠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就是“我想要的只是你吻我。”
教我接吻,尝试吻我一下,亲一亲我, 什么都行,怎么表达都可以,上一次提起来的时候他冷淡对待, 那现在她已经这么可怜了,是不是可以趁机得寸进尺。
沈禾柠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被他拒绝, 好像这样才是自然的, 一个人要翻山越岭得到自己想要的, 真的太难了。
她没抱多少希望, 所以真正被薄时予吻下来的时候,人完全是懵的, 血液停在身体里颤抖地凝固着, 隔了许久才突然惊醒过来了一样, 往跟他相贴的嘴唇上疯涌。
对着外人和自己受的伤,沈禾柠都能满不在乎地竖起壁垒,但到了这一刻,她的脆弱和后怕开始轰然高涨。
沈禾柠的眼泪从睫毛间渗出来,忍不住挣扎, 想伸手把薄时予抱住,躲进她唯一的巢穴里, 但他接吻时也能分得出心来, 把她牢牢按在病床上。
她抵抗不过他的力气, 乱动的时候双唇不由自主跟他亲得更重了些,绵软又敏感地互相厮磨着,让她唇上充了血, 红得糜艳,战栗感夹着细细的电流,入侵似的朝她四肢百骸凶猛地延伸。
沈禾柠不想他只是这样简单贴着碰碰,她还想要更深入的亲密。
她头是晕的,彻底忘了自己牙齿上刚处理好的伤口,快着起火的唇微微打开来引诱他,然而只是张了一点点,薄时予就抬起头,停止了这个吻。
他指腹按在她滚烫的嘴唇上,摩挲着压住,失控地重重揉了几下,声音算不上流畅,有些慑人的低哑:“别动,里面有伤。”
沈禾柠后悔死了,早知道是这样她还不如乖点,就算是浅尝辄止的吻又怎么了,她干嘛非要这么心急。
这么好的机会提早浪费掉,沈禾柠不甘心。
本来已经止住的泪干脆不忍了,她放纵哭出声,鼻尖通红地抽噎,把眼前挡着她视线的玩偶沾了一片湿。
女孩子太瘦,皮肤又极白,经过一场急救被各种不同的手弄出来不少红痕。
她蜷缩着身体,长发散在枕头上,还零星沾着干涸的血迹,眼睛被遮住了,露在外面的下巴小巧精致,嘴唇湿红得让人神经发紧。
“薄时予……”
她胆大包天喊他全名,带着无助的颤音,真真假假的把攒好的委屈变本加厉全倒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拔牙到底有多疼,那个医生看我好欺负,一直故意折腾我,力气特别重,还不想给我打麻药,中间我疼得一直哭,但一想到是你给我安排的,我就拼命忍,从头到尾没有叫过一声,怕你知道了会生气。”
“回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我疼得受不了,没有人可以说,不敢打扰你,只能强迫自己睡觉,以为睡着了就不疼了,可是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吐了血。”
“哥哥……”
她吐字还是不怎么清晰,哭腔喊着这两个字,是对薄时予无形的凌迟。
“我从来没那么怕过,我以为要死了,其实我都知道,让你教我谈恋爱,你根本就不情愿,是我勉强你的。”
“躺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我在想,本来我就是多余的,害你单纯的妹妹消失,既然你已经这么排斥我了,连跟我住在一个屋檐下都不能接受,那如果我这次真的运气不好死掉了,对你来说可能也是好事。”
“等我不在了,你就不用再被缠着,我——”
沈禾柠这些内容添油加醋,虽然多半是杜撰的,但情感极其真实,没有半分掺假。
她只是想刺激薄时予更多的心疼,但根本想象不到薄时予是怎么一路赶来圣安医院到她身边的,也不可能明白一个为了护着她,命可以不要,腿可以不要,人生原本的方向被残酷斩断,从此囚禁在轮椅上也心甘情愿的人而言,究竟是怎样蚀骨穿心。
沈禾柠后面还准备了一大堆话,程度更深,说的她自己都跟着动容,真情实感地要哭惨了,然而她眼前的玩具毫无预兆被拿走。
光线刺到眼睛上,沈禾柠下意识眯了眯,随即她后颈被扣住托起来,离开枕头,他另一只手揽到她背上,又滑到腰间,锁链似的禁锢着不能挣动。
沈禾柠眼前花白,陷进他冰凉的怀抱里,他身上四散的寒意刺得人发抖。
她逐渐适应急诊室的亮度,视觉恢复过来,近距离对上了薄时予的双眼,他口罩摘掉了,完整露出一张脸,太多压抑的东西在对视的一刻无所遁形。
沈禾柠呆住,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些斑驳的血块不是错觉,像是坍塌一样的偏激和隐痛,危险掠夺,几乎要把她拆吞入腹,镶嵌进身体时刻攥在掌中的狂热欲求。
这些词简直跟薄时予毫无关系,不管是以前芝兰玉树的少年,还是现在高空朗月的薄先生,他都不可能和这样的形容沾上边。
沈禾柠觉得自己是失血太多,渴望太多,硬是看出了错觉。
她没有太多机会再探究,下巴就被他掐住,略微抬高。
沈禾柠坐在他腿上,心脏撞得胸骨酸疼,不知道怎么竟然有一点不敢对视。
她余光瞄到了床边的一团红色,好像是刚才的玩偶,莫名有种熟悉感,她努力伸长手臂捡起来,对着被她哭湿的小狐狸震惊睁大眼。
这不可能认错。
像是找到了某种被重视的证明,她马上把小狐狸举到薄时予面前,抽抽搭搭问:“这是什么!”
薄时予只是不眨眼地盯着她。
沈禾柠往前爬了一点,凑到他跟前,唇与唇只隔一线,她眼窝胭红地晃着狐狸问:“薄时予,你说,是不是在意我。”
她气息喷洒在他薄唇上,针一样细细密密的刺着。
不久前被摧毁的世界,现在压在他胸前,又娇又可怜地追问自己是不是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
薄时予揽着她后脑压过来,手扶在她脸颊边,拇指按紧她不安分的嘴角,强迫她乖乖合上,再次低下头覆盖。
他喉咙里隐隐在嘶声笑,像劫后余生,勉强拼合起来的碎玻璃。
“是什么……”
他重复她的问题,断断续续回答。
“看在苗苗乖的份上。”
“狐狸和吻,都是给你的课后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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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禾柠就医及时,出血情况在较早的阶段就止住了,情况还不算太严重,接下来认真消炎保护就好,但如果当时在家里没有打120,也不能排除后续会出现大出血,那就真的有些危险了。
接急诊的医生在整理病案的时候,私下里对薄时予说:“薄医生,你也看到了,小姑娘智齿还没完全消肿,不应该今天拔牙,就算拔了,也不应该拖到下午,咱们都清楚,下午拔牙本身就有风险,容易在晚上出现危机状况不好解决。”
他感叹:“亏了她自己打电话及时,不然血这么大量的流下去,对她肯定是很不好的。”
这些事薄时予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给沈禾柠留下的药,按照他交代的药量和次数来吃,不可能出现今天的问题,她的炎症会完全消掉,在专业医生处理下,疼痛都不会怎么有,就能把智齿简单解决。
但结果是,他一时的松手,让柠柠满口鲜血地躺上救护车。
沈禾柠不需要住院,当晚就能回家,何况急诊的一群医生也不认为有薄时予在身边,沈禾柠还能出现什么解决不了的突发意外。
薄医生本身就是最强生命保障。
返回城南公馆的时候已经凌晨,沈禾柠脸颊明显肿了,又胀又热的难受,薄时予一言不发把她从旁边座位抱过来。
他体温偏低,颈边是凉的,就把小姑娘的头压下来,让她疼的那边紧紧贴着他降温。
但越降越烫,把他也拽到了燃点。
好在距离近,深夜路上没什么车,速度也很快,江原面无人色地把车开进地库,回头小声说:“时哥,周……周静娴被摁在公馆里,一直等你回来发落。”
薄时予依然没说话,下车换上轮椅,让沈禾柠蜷在他腿上。
她身高有一六七,但体态纤细腿又长,缩起来只有一小团,薄时予用大衣把人从头到脚包住,乘电梯上楼。
周静娴已经精神紧张到快崩溃,几个小时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想找任暖去求助,但被控制着完全不能动弹,更别提联系别人。
她又乐观觉得以薄时予过去待他们夫妻的宽纵,只要她找个理由解释解释,也不见得能出什么大事。
毕竟那小狐狸精没多重要,又不是出人命了。
她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熬到薄时予回来,听见电梯响动的时候,她就编好了说辞,激动站起来,想迎上去先发制人解释一波。
但周静娴到了嘴边的话,在电梯门打开那一刻生生卡在嗓子里。
薄时予没有表情地微垂着头,目光全神贯注凝在怀里窝着的那人身上,而后才被打扰到了一样,沉沉抬起眼,唇边弯了一下。
周静娴的冷汗立即就冒了出来。
她在城南公馆住了三年多,始终觉得薄时予虽然偶尔猜不透,让人有些害怕,但应该是个温和雅致的人,直到这一瞬间四目相对,她潜意识的开始双手发抖往后躲,终于意识到可能完了。
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薄时予。
印象里的薄先生能温文尔雅的普度众生,现在眼前这个,能含着笑将人食肉寝皮。
周静娴嘴唇颤着,慌张说:“时予,我,我真没想到会出事,我就是看江助太忙了,想帮帮你们,才主动带沈小姐去医院的,我正好有个牙医亲戚在那上班,想着拔智齿容易,也没什么难度,正好给他增加点业绩,你就原谅周姨这次的私心,等下次——”
她自认为说得很好,没有全盘否认自己的行为,解释也合理,要放在以前,薄时予应该——
“没看见她睡了?”薄时予轻声开口,听不出情绪,平淡要求,“闭上嘴。”
后面三个字让周静娴眼前一黑。
薄时予带着沈禾柠上到二楼,把她送回卧室床上,在她肿痛的右脸颊上浮皮潦草一按,沈禾柠立马嗷嗷叫着睁开眼,水光泠泠看他。
他又轻轻刮了一下:“装睡就装像点,老实躺着,不准动。”
见他要走,沈禾柠鼻子不由得一酸,卷着被子坐起来追问:“哥,你晚上还走吗,还去医院或者公司睡吗。”
薄时予在她门口停住,隔了几秒回过头,看她紧紧抱住那只不值钱的小狐狸,眼眶通红地注视他。
他胸中灼烧出的灰烬疯了一样复燃。
或者说,从冲进医院开始,从看到那条她有生命危险的信息开始,就没停止过燎原。
薄时予答:“不走。”
他放养她,让她自己住这栋房子,以为让她衣食无忧就是照顾和安全了,却在他伸手可触的地方,把她陷进算计和危险里。
他就应该把她锁起来,用链子绑紧了,时时刻刻看管。
周静娴坐在一楼客厅的地上,破罐子破摔想撒泼一回,嚷嚷她对薄时予三年的照顾,让他心软。
不是怕吵沈禾柠吗,她就大点声喊,没准儿——
薄时予关上沈禾柠的房门,回到楼下,周静娴从没觉得轮椅转动声这么让人恐慌过,她吞咽着正要哭喊,薄时予就抬了抬手,低声说:“拖过来。”
在公馆里控制着周静娴的几个人整齐应声,音量都压得很小,随即周静娴就被攥住手臂,强硬地往地下室拽。
周静娴吓得大叫:“时予,时予,你干什么!你还真要跟周姨动真格?我跟你们薄家可是沾点亲缘的!你忘了这三年多我怎么照顾你生活,你腿断第一年,那伤多恐怖你忘了吗,是我天天给你换药——”
“我也算你半个长辈吧,我儿子病重,你不是还给我涨了工资,帮我安排医院?”她几乎要顿足捶胸,想唤起薄时予的感情和良知,“怎么为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孩,你就要跟我较真儿?!”
地下室不常用,灯装得疏远又淡,开了两盏,也冲不开包裹过来的黑。
薄时予跟这种无法照亮的暗色几乎融为一体,他靠坐着轮椅,手指搭在膝上,勾着一根沈禾柠掉在那的长头发。
“我说过,”他口吻平缓,“别惹她哭。”
周静娴怔愣地停住,后脊梁一麻,忽然听懂了薄时予的意思。
他在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警告她。
薄时予把那根头发绕在指根上,浅黑纤细的一圈,像是最简陋也最虔诚的戒指。
“不知道她是谁?”
他声音清磁,消融进地下室的昏暗,尾音似笑非笑,仿佛在有意戏谑,又偏激得入骨。
“是沈禾柠。”
“是我养大的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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