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个大师

元空怔了怔, 到底撇开尴尬把书收起来,轻声对她说, “温施主, 还是早些歇息吧。”

温水水侧过脸没应他说的,脑子一阵发热,心里却好像听见个声音在催着她, “让他陪你去。”

温水水往自己手上掐过, 把这个念头摁了下去,元空不傻, 不可能总迁就她, 他们非亲非故, 她几次三番那般不知羞臊其实是在坏他修行, 他就算嘴上不说, 心里也可能烦她, 她把人惹急了,到时候再跑一次,估计就难找到了。

她走近火堆旁, 蹲身下去伸手要拿燃着的木枝。

元空当她犯病了, 慌忙跨腿过去握住她手拨一边, “这个碰不得。”

温水水眼睫低垂, 腮边浮现一点粉, 他还这么关心她。

她缩回手, 抬眼瞅着他看, “……我想要火把。”

元空避过她的眼睛,在肩袋里摸出来一小块布,低头选了根园木棍包好递到她手边道, “温施主不能走远, 荒郊野外晚上多有野兽出没。”

“唔,”温水水匆匆道了一声,接过火把站起来随便选个地方走,她真有点憋不住了。

元空看她像无头苍蝇往草里走,不放心道,“贫僧陪施主一道吧。”

温水水定住脚,脸上的红遮不住,却仍是回身注视他,踌躇着说不出口,小解岂能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说出来,纵然她想让他陪着,也没好意思让他知晓这种事。

她不做声,元空一瞬猜到她估摸是想去解手,立时跟她眼对眼支不出话,未几他移开眼坐回到火堆旁,往火里添了几根木柴,缓缓道,“温施主小心些。”

温水水稍带着失落点头,旋即钻进了草丛里。

她身形单薄,进到草里就被彻底挡住,元空没盯着那边看,耳朵却一直听着,手里的经书头次瞧不进去,和尚又怎能把姑娘挂心底,他只是出于担忧,黑灯瞎火危险的很,总要看着些好。

温水水往草里走了一段路听见河水响声才停下,自顾褪了下裳排解,她有些羞耻和紧张,元空就在不远处,这四周虽然没人但很安静,稍微发出点声音都能传的远。

她草草结束,弓着腰身急往出走,不想一头撞到树枝上,她扬起火把去看,却见一条深红花纹的蛇卷在枝头上,对着她嘶嘶探着蛇信,那竖起的蛇瞳充满了攻击性,似乎只要她敢再动一步,它就要张口咬过来。

温水水睁圆了眼睛,心下盘算着叫元空,元空离得近,喊一声可能就来了。

他会救自己,救完又变成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样子。

她不喜欢。

可是如果她伤着了,他断不可能坐视不理,谁叫他好管闲事,什么坏的好的都要插手,惹上麻烦了就跑,丝毫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温水水盯向了那条蛇,它忌惮着她手中的火把,只试探性的伸过来头,随时准备往她身上咬一口。

她低笑一声,松手丢掉了火把,那条蛇张开獠牙咬在了她的颈下。

——

元空又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火,那草里听不见一点声音,死寂的仿佛没进去过人,他难得坐不住,抖了抖衣摆想起来进草里看看。

草丛中忽然劈开来一条缝,温水水煞白着脸摇摇晃晃往外走,她神色带着恍惚,手里的火把不知被她丢哪儿去了,只一味地朝马车边去,走两步浑身打颤,瞧着下一瞬就会昏倒。

元空看出她不对头,连忙走过去,正要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她突的腿一软,一头往地上栽去。

元空顾不得其他,抄手搂住她的腰肢径自横抱起。

温水水微闭着眼吁气,一手挡在他胸口推他,“……你放手。”

她状态很不好,鼻尖沁出一点汗,素来樱粉的嫩唇也变得苍白,人窝在他胸前瑟瑟发抖,精气神全没了。

元空急抱着她坐到火旁,覆住她的手腕要给她诊脉。

温水水甩掉他的手,强迫自己坐直不看他,“不敢麻烦大师。”

元空略有无奈,但看她摇摇欲坠的侧身倒,不得不环紧她耐心道,“温施主,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还请让贫僧给你看看。”

温水水抖了下唇,哭腔绷不住,“你不会帮我的……”

元空一时沉默,未几叹气道,“温施主想多了,施主有难贫僧能帮且帮。”

温水水犹犹豫豫的仰起脸,眼含着泪凝视他,“我被蛇咬了。”

元空神色一凛,“咬到什么地方?”

温水水迅速低下脸,好似羞涩的回不上话。

元空只得往她身上查看,恰见她的前襟破了两个细小的洞,几点血沾到布料。

可见伤的是这样难以启齿的地方,他迟疑了。

温水水是个女人,是个身段纤柔骨子里含媚的女人,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那日的情形,他忽然胆怯了。

温水水青着脸拽开腰间的手,后仰脖子朝地上爬,她闷声不吭,爬了两步支不住身重跌进土里,她立刻捂住了脸,想把自己卷成球,就这么等死。

人命比什么都重要,香艳皮囊不过是红粉骷髅,闭上眼了就看不到。

元空矮身将她托起,拉开她的手道,“施主得罪了。”

温水水的手无处安放,局促的趴在他胸前,身体被迫前倾,细腰被他一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解开衣襟上的盘扣,也就解了那么一点,漏出的颈处果然有两颗腥红的小洞,映在那莹白如雪的肌肤上颇有种撕破了美人皮的错感。

元空定定看着那伤口,一时无从下手。

温水水挑开一只眸子,恹恹道,“你让我死吧……”

她恨透了他的那些老古板,不将他全数拆卸她根本无法容忍,这个人她打定主意要将他囚住,只要能让他入瘴,她不介意破了他的戒。

元空敛眉垂首,张唇覆住了伤口。

温水水如一尾出水的鱼无力挣扎,密密麻麻的钝感侵袭着她的大脑,她张着双眸又轻又细的呼气,耳边听见元空接连吐出毒血,她忽的蜷起腿抱住元空。

这一抱,抱乱了元空的阵脚,他猛然顿住,她无意识的挨近,馨香盈满鼻腔,这才让他再难忽视他抱着的是个活色生香娇艳欲滴的闺中丽人,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这等艳色,她却自愿依附在他的胸膛上,任他予取予求。

他在轻薄她,无论他是否在救人,他的举动都是唐突,他竟然碰了姑娘。

元空扣在她腰边的手松了又紧,忍耐着把毒血悉数吐尽。

空地这边的动静虽小,但也惊动了车里,从梅迷糊着眼醒过来,探头去看,正见元空把温水水摁在怀里放肆,她倏地大惊,火急火燎想跳下车去救温水水,被隐在暗处的含烟一把拖住,“别去。”

从梅张大了嘴,愣是小声道,“小姐,小姐的身子……”

含烟闭紧唇。

从梅讪讪的缩回车里,与她相对无言。

——

毒血全部清尽,元空从袋子里摸出一瓶药倒了一颗出来,探手到她嘴边道,“把这个祛毒丸吃下去吧。”

温水水乖乖张口吞了药,舌头似不经意拂过他的手心,眼看着他脸色僵硬,她转过脸落寞道,“我不是故意的。”

元空面色温缓,不在意的笑道,“贫僧送施主上车去睡吧。”

温水水自言自语,“没人会娶我了。”

这些时日她和元空之间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随便挑出来一个都能让她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如今他们还这般,元空无事她却不同,她这算把身子给了元空。

元空抿直唇。

温水水润着眼揪住他的衣裳,哑哑道,“你走吧,我不用你送。”

她还坐在他身上,倔强又难过的说着让他走的话,本也没多少让人信服的意思。

元空沉声道,“施主任性了。”

温水水费劲爬起来,还没站稳就头晕,片刻倒回去。

元空扶着她坐到一旁,好言相劝道,“施主太过于注重那些世俗陈规,贫僧和施主是迫于无奈,没人会因为这事责怪你。”

他想说,想嫁人就嫁吧,可是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去,像是哽住了一般,在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温水水将下巴搭在膝头,呢喃着重复道,“我们分道扬镳吧。”

元空嘴唇动了动,须臾道,“施主体貌端庄,自有良人会等着你,施主不必因为贫僧的身份,委曲求全至此,贫僧年少时就被剥夺了皇族的权利,那些宫闱朝堂纷争贫僧早已不参与。”

温水水微滞,他以为自己是奔着他皇子的身份来的,确实有那么一点意思在里面,但更重要的是他温善,他给过温水水许多帮助。

这么多年,她见惯了嘲讽讥笑,元空却能面对着她温柔和善,除了他,她再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怕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到另一个。

“……元空大师误会了,我只是想报答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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