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个大师

元空愣住, 少顷浅笑,“施主不必介怀, 贫僧从没在意过这些。”

温水水小声嗯过, 柔柔的仰视他道,“我怕您嫌我烦。”

“怎会这样想?”元空不觉问道,甚至有些想笑, 他确实有想过要跟她隔一点距离, 但并没觉着她烦。

温水水自嘲的弯唇,“那日后, 您就走了。”

元空默然。

温水水双手捧住脸, 呜咽着泣哭出来, 她哭的很轻, 细细密密的犹如针扎在人心上, 让人疼。

元空心间微动, 倏然犹疑着伸手拍她背。

温水水埋头在膝间,回手推搡他的手指,软软的, 似推拒又似挽留。

元空目中发深, 顷刻顿住手, 她便怯懦的后退开手, 厌声道, “明日我们就分开吧, 免得扰了大师。”

“你们身上没有银两, 往江南去花捎你们负担不起,住宿更不可能,长久在野外恐会遭匪徒惦记, 有贫僧在至少能保你们安全, 施主何必固执?”元空浅浅俯身,试探着跟她说理。

温水水嗡声回道,“您见着我烦……”

元空失笑,“施主脾性敏感,贫僧倒不曾嫌你,来汴梁是因为按照往年惯例,并不是躲着你。”

温水水心下微定,头偏一侧让脖颈露出,上面的印痕在火光的映称下显出一种暧昧的意味,恰恰落在元空眼底,让他不自觉涩然,只能移开眼做瞧不见状。

温水水垂着眼装瞌睡,静等他来抱自己。

元空听不到她再说话,低眸去看,她已然睡了过去。

夜空中响起一声鸟雀叫,四周静悄悄的,夜深了,闹到现在合该是累了。

元空蹲身过去轻轻将她团抱起来,尽量身体和她离远,挺直身板缓步朝马车方向走去。

温水水就势往他身前倾靠,脸依在他的颈肩连接处,上面还韵着湿气将好传递给了他,她的唇也贴在脉搏上,随着他走动有一下没一下的碰着,像极了亲吻。

她陷在他的臂弯里,羸弱乖巧,脸睡的盈出绯,眉眼舒展,没有一丝戒备,看得出是全身心依赖着他。

元空垂头看着她的唇,小巧饱满,还微微嘟着,莫名的娇憨,他没来由的感觉热,从心底涌生出一种燥,像是谁在他心口点了一把火,这种感觉很熟悉,一如在相府中了迷情香时的情景。

只不过那时是迫不得已的□□焚身,现下却难以言说。

可能是受了她的影响,其实停下来将她的脸拨开就好,可若真动她说不定就会醒,醒来他们会更尴尬,不如现在任她睡着。

元空极快的走到马车旁,将温水水放到车里,刚触到被褥她就翻身背过去,她的腰很细,侧睡更凸现出身姿曼妙,元空只瞧一眼就匆忙错开,回到火堆边打坐休息。

一夜无梦,再没有琐事烦恼。

——

他们在第六日晚到了汴梁,恰好不是晴天,小雨雾蒙蒙的下。

温水水头依在窗边看,他手里撑了把破旧的雨伞,也遮不了多少,肩头淋湿了些许,他走在窄巷里从容的仿似在大道,连带着温水水也感到安逸。

这样的巷子在西京瞧不见,西京是天子都城,注重庄严厚重,条条大道四通八达,百姓的居所统共都在西南边,大不大小不小温水水不清楚,但官家府邸多是又大又富丽,为的就是彰显高门大户的阔绰。

温水水软声问他,“大师,您要带我们去哪儿?”

元空扭头来,面上挂了雨滴,是从雨伞的破洞里掉落下来的,他笑笑道,“贫僧的外祖住在这里。”

他的外家杨氏原先在西京都算得上是大族,他的母后更是得云华寺主持亲口称赞其具有国母像,可惜物是人非,西京杨氏落没,如今藏在这个小巷子里无人知晓。

温水水磕磕巴巴道,“我,我不好……”

“不妨事,施主暂住几日,待贫僧处理完要事,就送施主回江都,”元空说。

温水水揣度不出他的神态,但嘴里却也跟他说着谢,“劳大师烦心了。”

元空挑一下眉,脚步停在一户人家门口,上到台阶敲了敲门。

那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来个小厮,瞧见他忙不迭嬉笑,“少爷回来了!”

元空竖掌念一声,“阿弥陀佛,贫僧今年回来迟了。”

小厮赶忙拉开门,回身冲跟在他后头的另一个小厮回手,那小厮拍拍胳膊,一溜烟跑进了屋里。

他随即自元空手里收了破伞,要扶他进门,“老爷太太天天念叨您,就怕您今年来不了了。”

元空轻拂开他手,回头往马车边瞧,正见温水水挑了帘子下车,踌躇着站在一旁不好上去。

元空冲她招手。

温水水搭着含烟的手慢慢走过去,靠近了才发觉他不仅脸上挂了水珠,脑门也沾了不少,像个落汤鸡。

她浅浅笑起来,元空不明所以,待要问,就见她攥着手里的帕子抬到他脸边,要给他擦拭。

元空头歪了点,眉心紧皱。

温水水的手微颤,唇角下垂道,“我没别的意思,您的脸上有雨水。”

元空自己抬了袖子随意抹了一把,温声对她说,“施主心细,贫僧不曾注意这些。”

刚说完这些,那门里走来一对老夫妇,老太太容氏慈眉善目的看着他们笑,“今年来的这么晚,原是带了人回来。”

温水水揪紧手,低着头曲膝给他们行礼,“小女温水水见过两位老人家。”

她模样生的好,说话也温软,站元空身旁娇娇怯怯的,似乎不敢离他太远。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高兴,只还做客套叫她起来,“哪儿那么多礼数,我们都不讲究的。”

温水水拘谨的立在原地,时不时看向元空。

雨下大了,屋檐下滴滴答答落着水滴,元空收回视线,转头看着杨老和容氏道,“外祖父,外祖母,贫僧看这屋不太结实,该叫人修缮了。”

杨老唉一声摆手,“昨儿个还想着要腾地,这里离你娘又远,我们总不安生,她孤零零的呆在城北,我们不放心,想搬过去陪着她。”

元空压着眼皮,俄尔道,“贫僧去那边看看,要是房屋不漏缺,就挑个天晴的日子带你们过去。”

两个人点了点头,一旁小厮递来新伞给他,他撑开就要走。

温水水匆忙抓着他的衣裳,面有嗔怪的看着他,怎么能把她独自丢在这里。

元空愣过,安抚她道,“那边不适合施主过去,贫僧去看了就回来,施主留在这里吧。”

容氏走近,半搂着温水水道,“城北全是坟墓荒地,姑娘家还是呆屋里,没得过去了吓着。”

温水水只得作罢,任他走进了雨里。

等瞧不见人了,三人才自行进门,这间屋宅外面看着小,进来倒是宽敞,院子厅堂都有,到底是昔日京都权贵,便是失去了巅峰,家中吃住也差不到那里去。

入屋后各自落座,容氏和杨老瞅着温水水打量,她挺直细背将头微低,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只用一根簪固着,没多少装饰,脸也素净,气韵很温婉。

容氏越看她越喜欢,笑问道,“多大了?”

“回老夫人,十七了,”温水水老实道。

容氏捧着茶杯吹了吹,抿一口道,“什么时候跟他的?”

“我,没……”温水水急促否认,说的断断续续,“大师说送小女回家。”

好人家的姑娘岂会随意跟男人走,容氏也是大家出身,这点上还是清楚的,但她还是很开心,“阿宇当了十几年和尚,我原以为他是真要断绝尘俗,他娘去的早,陛下狠心让他呆在寺庙里,我和老爷也不敢说什么,从未想过他自己开窍了。”

杨老咳嗽了一下,拍过容氏的手,随即杵着拐杖起身走了。

容氏以为她脸皮薄,便过来搀着她一起慢悠悠到后院去,“跟阿宇叫我外祖母吧,在这里就像家里一样,缺什么同我说。”

温水水小小的说了个好。

容氏摸摸她的脸,叹口气道,“阿宇可惜了,若不是陛下糊涂,也不至于耽误到现在。”

有了女人都不敢放身边,还要大老远送到他们这里。

温水水由着她牵进一间小院,地方不大,只种了几棵松柏。

容氏带她进了屋,里头的摆设更简单,只香案上燃着香,这应该是元空住的。

“你先歇着吧,阿宇约莫很晚才回,明个我叫他带你出去转转,”容氏关了窗户,佝偻着背缓缓走到香案前,把香吹灭了,随后背着手离开了。

温水水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

没一会就有人送进来热水,她稍做了洗漱,出来时桌上摆好了晚膳,她低声笑了笑,果然是注重身份的人家,便是猜到她是元空的女人,也没想过和她同座用膳。

不过她无所谓,终归如她所愿睡进了这间屋子。

她简单吃了些,饱腹后就懒懒的缩到床角睡去。

元空到上夜才回来,这几日下来确实有点累,一沾床就陷入了睡梦中,分毫没察觉床里还躺着个人。

温水水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倏尔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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