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祈福

哪知进羽等人快马赶到了沧州已经是傍晚了, 在驿站等到次日凌晨依然没有等到沈夫人,跟驿卒细细打听了才推断, 他们可能来迟一步了,想必沈夫人的船昨夜便已经到了沧州驿站,也许是离京近了,归家心切,到了驿站竟不停下来留宿,而是吩咐船夫连夜赶路,加上这几日南风甚大,舟行得快,所以这会儿沈夫人的船怕是已经到京畿了。

沈夫人已经到了京畿, 若是马贼探知了风声朝沈夫人下手……

进羽额头沁出一层冷汗,不敢在驿站逗留下去, 一面急忙往回赶,往京畿丁字沽驿站的方向而去, 希望能尽快赶上沈夫人的行程, 一面又遣人把沈夫人很大可能已经到了京畿的消息传给沈廷澜。

沈蕴如是第二日晌午才知道娘亲可能已经到京畿的消息的, 她当下心里便是咯噔了一下, 果然事情还是危险的方向发展了。

这该如何是好呢?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吧。

沈蕴如遇事一贯的策略是不能坐以待毙,哪怕最后没什么效果,也要尽自己的努力,所以她的想法是她到京郊的妙觉寺里一边抄书一边为娘亲和谢幼卿祈福。

为何选择京郊的妙觉寺, 一是因为妙觉寺是离京畿最近的一座寺庙,便于她打探京畿剿贼的消息,二是因为妙觉寺住持静能常跟沈夫人布施,因为沈蕴如遇煞这事,沈夫人布施了两座菩萨法像给妙觉寺, 还在菩萨法像前点了一盏海灯,每日供奉了五斤的香油,以求照耀沈蕴如身上的灾煞邪祟,保佑她康宁平安。当然还有一点,妙觉寺虽地处妙觉山下,偏僻清静,但毕竟是在京内,有京城的关防,马贼断然不敢进犯,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昨日从侯府回来后沈蕴如便遣人到妙觉寺跟静能主持说了她要来妙觉寺清修几日的需求,静能主持马上便依允了。

所谓心诚则灵,沈蕴如相信,只要她在菩萨面前虔心祈福,娘亲和谢幼卿一定都会平安归来。

姑娘家去郊外,为免惹来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觊觎,沈蕴如便让花糕给她装扮成极朴素的装束,收拾了两箱笼的衣什器具等物,朝露晚霞随身,沈蕴如轻装简行,当天下午就坐上一辆马车出发去妙觉寺了。

当然,临行前她肯定遣人送信给了哥哥嫂嫂,告诉他们她去妙觉寺修行几日再归来。

掌灯时分,沈蕴如的马车便到了妙觉寺,寺门外早有一个知客僧在那候着沈蕴如的到来,沈蕴如下了马车后,知僧客便迎上前来。

知僧客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阿弥陀佛,女施主舟车劳顿肚子想必饿了吧,请随我到斋堂用些斋饭。”

沈蕴如在车上吃了些干粮,倒不觉得饿,她现在只觉得时间不够用,吃饭的功夫都恨不得拿来抄书,故摇了摇头道:“多谢师傅,我在车上已经用过干粮了,请师傅带我到下榻的地方吧。”

知僧客十分随和,“女施主请随我来。”

沈蕴如客气道:“有劳师傅了。”

知客僧提着灯在前引路,经过一片幽静竹林和流水小桥,将沈蕴如引到客居的一间稍大的厢房里下榻。

沈蕴如抬眼轻轻打量了一下房间,有里间和外间,临窗的炕桌上点了一个烛台,就着昏暗的灯光,沈蕴如看见里间只有一张木床,一张圆木桌和几张椅子之外再无别物,布置十分清简。

面对这样清苦的条件,沈蕴如却无一丝挑剔之心。从前锦衣玉食娇花一朵的她经过上天反复的捶打,已经渐渐磨出了铠甲,明白生活总要继续,再跟从前作比较没有意义,有些苦总要吃的,咬咬牙就挺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蕴如点了点头,知僧客便退出了,她在圆桌前坐了下来,马上便吩咐花糕拿出笔墨和纸张来,她好抄书。

然而春寒料峭,今年的倒春寒尤其之冷,寺庙里的条件却是比她想象的还要艰苦,屋里寒浸浸的,没有炭火,灯也很昏暗,还好朝露有准备,来时带了两袋的银骨炭,取出来放进炭盆里,正要点上给沈蕴如取暖,沈蕴如却止住了她。

“佛门清修之地,不宜点这样的贵炭,明日上街买些普通的黑炭便可。”

朝露看了看沈蕴如,小姐近来越发与从前不同了,“这么冷的天,不点炭,姑娘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沈蕴如搓了搓冷得发冰的手,笑了笑,“我不打紧的,倒是辛苦你们陪我来山里挨冻,你们冷的话可以去监寺那买一些炭回来取暖。”

花糕、朝露、晚霞几个都是在房里陪同上夜的,好在外间的炕够大,她们睡炕,沈蕴如倒怕冷着了她们。

既然小姐都发话了,不为自己取暖,为小姐考虑炭也要买的,朝露便去监寺那买炭,晚霞铺床和整理房间。

沈蕴如让花糕把灯烛举得近一些,她便就着昏暗的煤油灯抄书。

花糕看得心疼死了,她从小就侍奉小姐长大的,本就比别的丫鬟亲近,小姐突然这般没日没夜地辛苦抄书,定有什么缘故,可问了小姐却又不肯说。

朝露只买到一小袋炭回来,刚好够点两盆,朝露端了一盆进来放在沈蕴如的脚下,沈蕴如仍专注写字,只淡淡道:“你们睡外间比我这更冷,没炭的话要冻出病来,我里头还穿了件狐皮夹袄呢,挺保暖的,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不必陪我在这熬着,先去睡吧。”

小姐如此恤下,朝露等都有点感动,小姐为人是极好的,但性子却有些执拗和任性,到底也是不太好伺候,朝露只得把沈夫人搬出来说话,“哪有奴婢用炭姑娘挨冻的道理,夫人也快回来了,姑娘金尊玉贵的,若是冻出个什么好歹,奴婢不好跟夫人交差,姑娘若真关心奴婢们,就请用炭吧。”

沈蕴如眉尖轻皱,点了点头,她正费心抄书,跟娘亲身边的丫鬟说话倒也挺费神,索性就随她们去了。

已经三更天了,沈蕴如才堪堪抄完一遍,揉了揉发痛和冻的冰一样的手,眼皮子重得好像要抬不起来了。

庙里每日卯时就击鼓敲钟了,明日要早起去菩萨面前祈福,她就是想再抄一会儿再睡,眼皮子也支撑不住了,趴在桌上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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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地星罗棋布,一条小河随着辽阔的野地延伸至天际,初春季节河水清浅,人马涉水可过,长满苇草的河边驻扎了几座大营,营帐外篝火熊熊,炊烟袅袅,正在埋锅造饭,士兵们都收到了命令,今晚吃饱喝足,子时便要出兵进剿马贼的窝巢。

半柱香后,军营里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士兵们一个个喊着肚子疼,争相上茅厕,另一些则头疼发汗,口中呻/吟不止。

很快便有军营护卫将士兵集体发病的消息报于谢幼卿,谢幼卿命快传军医诊治。

谢幼卿坐于营帐内,一阵风起,营帐掀起一角,一个黑衣人无声地跪于帐内的暗影处。

庚寅用腹语道:“启禀督长。属下接到了丁卯和辛乙的消息”

谢幼卿漆眸没有一丝波动,用指尖轻轻往桌案上点了点,示意他“说”

庚寅道:“马贼已经知道上面派了督长来剿,竟嚷着要干一票大的,不知从哪里知道沈夫人携巨款回京的消息,就锁定了这个目标,二当家已经派人在丁字沽驿站潜伏了,等沈夫人的船一到,便动手,下半夜大当家带人在三里地桃花堤接应。”

谢幼卿的双眸在灯下闪烁了一下,从大前日听沈蕴如说出身夫人即将回京的消息的时候,他便也在推测许太后和沈弼那条线的联系,而此时溵澜司的情报,更证实了他的猜想,沈夫人回京的消息,定是许太后的人有意透露给马贼,若沈夫人被劫,沈弼再无出狱之望,而下个月初十二丙子日,是先帝宾天百日,嗣皇帝举行登基大典,届时会大赫天下,若是许太后有意拉拢沈弼,则极可能会寻个名目将沈弼放出牢狱,沈弼必定会对许太后感激涕零,肝脑涂地。

“知道了。”谢幼卿轻轻一扬手,庚寅便像风一样的遁走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左右,军医便入帐来见。

军医微微拧眉,“启禀大人,经在下诊断,士兵腹泻发热,是饮用了边上不干净的河水所致,虽症状不重,到底伤了肠胃,在下开些止泻的方子,每日煎服一剂,服用三日便可痊愈,只是发病的士兵有不下五六百个,眼下恐怕无法作战了。”

作战前夕,士兵却集体生病,这是十分棘手的问题,先帝十日后奉安山陵,剿贼的最长期限只有五天,马贼狡猾无比,只宜速剿,若推迟出兵,剿贼的难度和时长都要加大,恐怕就要落个剿贼不力的罪名了。

谢幼卿却连眉都没皱一下:“有劳医生了,生病的士兵留下来养病,我会向朝廷请旨调兵过来。”说罢从桌案上取出一封折子,便飞快地写了起来。

“是。”军医退下的时候,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他写折,眼中划过一丝异色。

谢幼卿几下写毕奏折,便传令信使连夜送往宫中奏事处。

谢幼卿在灯下微微凝神了一会,然后起身大步走出营帐,此时夜风甚大,远处摆动的苇草竟映出一抹火焰的红光,一阵人马走动的声音渐逼渐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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