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紧接着,卫如流将竹林的事情简述出来。

末了,他总结道:“东西已经到手,现在你我当务之急是营救慕大人逃出扬州,以免幕后之人狗急跳墙。”

郁墨面沉如霜,给卫如流泼了冷水:“无论是救慕大人,还是逃出扬州,都太难了。城东孟员外郎府上必有重兵把守,城门那边很明显也有他们的人。”

简言之咬咬牙:“但留下来,只能是死路一条。慕云来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你不是有陛下御赐的尚方宝剑吗?”郁墨看向卫如流,心存侥幸。

卫如流接下来的话却将她的侥幸击碎:“现在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尚方宝剑没有用了。

郁墨苦笑。

难怪卫如流都说出“赌命”这个词了。

他们面临的情况如此凶险,可不是赌命吗。

甚至,刚刚叶总督和江知府过来找他们,都很可能是别有目的,存着打探消息的心思。

但很快,郁墨又打起精神来,血脉里独属于郁家人的冒险传统在燃烧。

经此一事,江南的世家格局势必会重新洗牌。

哪怕不论情义,单从利益来看,她如果真能帮卫如流和简言之逃了出去,那就是立了大功了!这对郁家来说绝对是好事!

她这么做,风险肯定也很大,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本买卖,想要得到更大的收获,势必要先加大投入。

郁墨直视卫如流,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慢慢推到卫如流面前,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卫少卿,此行,我郁家所有势力皆为你所用,但有差遣,尽管吩咐。”

方才她说过会帮卫如流和简言之,只是以她个人的名义。

现在,她说要帮卫如流和简言之,则是以整个郁家的名义。

这是截然不同的许诺。

简言之双眸微微睁大,盯着郁墨灼灼如火的眼眸,心神俱震。

卫如流看着令牌,轻轻颔首。

郁家在扬州城扎根百年,如果能为他所用,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把握就更加大了。

“我要郁家在城东的势力分布图。”

郁墨极为干脆:“我这就去为你拿来。”

一路上没有耽搁任何时间,郁墨折返时,拿来的不仅有郁家在城东的势力分布图,还有郁家在整个扬州的势力分布图。

这是彻底交底了。

简言之越发欣赏郁墨。

——有赌性,够果决。

这是与他截然相反的性子。

走神了一会儿,简言之连忙回神,认真听郁墨给他们做介绍。

郁墨:“城东这块地方寸金寸土,环境清幽,以府邸为主,商铺不多。郁家在这块的势力也是最薄弱的,连着几个旁支的府邸在内,也就只有七八处。”

卫如流问:“孟员外郎府在地图的哪儿?”

郁墨指着地图上某个地方:“在这里。”

“距离这七八处府邸都有段距离。”

“是。”郁墨点头,紧盯着地图。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眸光亮起:“慕家在城东也有一座府邸,与孟员外郎府就在同一条巷子里。我有那座府邸的钥匙,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使用。”

之前慕家人来扬州接慕秋回京时,就是住在那座府邸里。

卫如流垂眸思索。

如果他是幕后之人,他一定会在孟员外郎府里设置弓||弩好手。弓||弩是官府的管制武器,但是以幕后之人的势力,弄来二三十把不是什么坏事。

这种武器杀伤性太强,必须要废掉。

卫如流很快有了决断:“在这座府邸里安置三十个弓||弩好手,随时听我调令。”他此行带的弓||弩也不少。

随后,三人讨论要如何行动。

简言之说:“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拿到了匣子,摸不清我们的虚实,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卫如流一锤定音:“就这两天吧。”

两天时间,足够慕秋调遣人手,也足够他的伤势再多恢复几分。

讨论完所有事情,郁墨离去,简言之追了过去,卫如流闭眼站了一会儿。

算着脚程,现在慕秋和沈潇潇一行人应该已经快要抵达镇江城了。

***

水波清幽。

一条小舟上,沈潇潇慢慢划着木桨,慕秋躺在她的身边。

小舟顺流而下,远远地,镇江城的城门已经映入沈潇潇眼里。

就在沈潇潇打算加把劲划动木桨时,慕秋慢慢睁开了眼。

她头还有些疼,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一切后,猛地坐起身来。

动静太大,不大的木舟发出不堪重负的晃动,溅起些许冰凉的水落在慕秋身上。

沈潇潇原以为慕秋会质问自己,可是没有。

慕秋看着她,很平静地询问:“我昏迷了多久?”

“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他下手还真重啊。慕秋双臂环膝,垂眸盯着波光潋滟的湖面,思索片刻,对沈潇潇说:“潇潇姑娘,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沈潇潇摇头,她大概猜到慕秋想说些什么:“大人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护送慕姑娘回京。”

慕秋依旧冷静从容,语速却极快:“我没有武功,你一只手就能制服我,所以我无法反抗,也不会逃跑置自己于危险中。你听我把话说完,如果我说完后你还是没有改变主意,我会老老实实跟你回京。”

沈潇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说吧。”

慕秋能自愿跟她走,那当然是最好的。

“如果卫如流从城内撤出城外,可有人手在城外接应他?”

沈潇潇:“我并不清楚大人的具体打算。”

“祸害遗千年,他肯定会留有后手。”慕秋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旋即话音一转,“但是,他在扬州的人手就这么多,哪怕留了后手,想来也不多。”

沈潇潇抿了抿唇,不知不觉间放慢了划桨的速度。

“卫如流命你送我回京,其实是怕我遇到危险。只要我能确保自己的安全,我是回京城,还是留在扬州,又有什么区别?”

沈潇潇险些被慕秋的逻辑带偏。

很快,她意识到慕秋是在混淆概念:“无论目的是什么,大人的命令就是送慕姑娘回京。”

慕秋微微一笑:“那我们再换个话题吧。潇潇姑娘应该只知道我在扬州生活过十年,不知道我对扬州的了解有多深吧。我熟知扬州城内巷道分布,城外水系分布,除此之外,我在扬州有二十余家铺子,还有多番后手。”

顿了顿,慕秋才继续道:“这些布置,为的就是在现在这样紧要关头使用。到了拼命之时,既然还有底牌在手,又怎能浪费了不用?”

沈潇潇心头狂跳。

手中的木桨停了下来,不再划动。

身为下属,理应严格执行大人的命令。可除了下属这个身份外,她是看着卫如流长大的。

慕秋知道沈潇潇动摇了,她加了最后一把火:“狡兔三窟,你我回去帮忙,总归是一份助力。我也不让你难做,我留在扬州城外接应他们,不会入城。若事后卫如流怪罪下来,我会为你们承担违抗命令的后果。”

沈潇潇始终缄默。

片刻,沈潇潇重新拿起木桨,划动着调转了舟头。

她叹息着:“慕姑娘,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给你开口的机会。我带你回去,但我们说好了,你只能待在城外。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必须进城,只管吩咐我去做。”

慕秋长长松了口气。

她抬头,瞭望扬州城所在的方向。

那里正停留着一团死气沉沉的乌云,既不曾化为大雨落下,也没有移动过分毫,就这么静静压在整座扬州城上空,宛若经久不散的阴霾。

来时是顺流,回去时多花了一个时辰。

此时已接近子时。

沈潇潇擅长易容之术,经她一番调整,慕秋容貌依旧美艳,但乍看上去简直判若两人。

她原本打算带着慕秋去住店,扬州格外繁华,城外码头周围建有不少酒肆茶楼,夜里依旧营业。

慕秋拉着沈潇潇到了不远处的独栋院子:“我们住这里。”

两个女子深夜住进酒楼太惹眼,不利于隐蔽身份,她在扬州做过很多布置,这间屋子也是其中之一,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屋子定期有人来做清扫,只积了层薄灰,简单清理就能住人。再说了,现在也不是讲究的时候。

城外不像城内,没有宵禁的说法,慕秋铺好床铺出来时,沈潇潇也从外面买了食物回来。

手边没有簪子,慕秋从竹筒里抽出一根筷子,缠绕几下挽好头发,坐到饭桌前吃着东西。吃完烧饼,慕秋放下茶杯,等在旁边的沈潇潇迫不及待问道:“慕姑娘,你要我去做什么?”

“我要你去暗杀两个人。”

“谁?”

“江南总督叶唐,扬州知府江淮离。”

沈潇潇惊得险些把手里的茶杯摔出去。

她抬着头,愣愣瞪着慕秋,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沈潇潇一直觉得,大人是她见过的最大胆的人,但现在看来,慕姑娘疯狂起来时,丝毫不弱于大人。

那两位,可是扬州本地官阶最大的两位官员。

他们遭遇刺杀,哪怕没有出任何意外,扬州官场也势必会受到震动。

想到这,沈潇潇顿时明白了慕秋的用意。

慕秋接下来的话果然印证了沈潇潇的猜想:“我知道护送我的人不只有你一个。你带着他们去行动,制造混乱即可,切记不要造成任何伤亡。”

沈潇潇皱了皱眉:“我要带着这些人混入城中,谁来保护姑娘?”

“你放心,城外有我的人。他们会护我周全。”

翌日。

才刚天亮,外面已传来喧哗的人声,码头也开始了每日的卸货装货。

雨下了一整夜,如今依旧没停,淅淅沥沥砸在翘角飞檐上,又从檐末滚落。

慕秋戴着帷帽,手中撑一把油墨伞,缓行于雨中,在沈潇潇的陪同下穿过半条巷子,来到一家装潢精致的三层酒楼前。

酒楼才刚刚开门做生意,掌柜站在屋檐下伸懒腰。

见到徐徐而来的慕秋,掌柜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刚想上前招呼,余光瞥见慕秋握在掌心里的那块令牌。

掌柜神情一肃。

“贵客请随我到三楼包厢。”

目送着慕秋走入酒楼里,沈潇潇转身,再次闯入风雨中。

慕秋来到视野最好的包厢,从这个位置几乎能将码头所有情况尽览眼底。

喝了一口掌柜亲自奉上来的茶水,慕秋平静道:“通知周管事出城见我。”

被刺客惦记上的江淮离,此时才刚醒。

用过早膳,他站在屋檐下听雨。

“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江淮离突然对着无人的暗处说话。

暗处悄然闪现出一名黑衣人,他半跪于地,抱拳道:“主子,慕秋确实已不在郁府。”

“依她的性子,不可能会独自离开扬州城。”江淮离垂眸,摩挲着拇指指背,那里有一道格外狰狞的伤疤,与他本人的气质格外不符,“她不在郁府,想必是在城外接应他们。”

“主子,我们要做什么?”

江淮离抬眸,越过层层雨幕眺望远处:“静观其变,必要时候在城门制造混乱,助他们一臂之力。”

顿了顿,江淮离说:“正好,我今日休沐,你随我出城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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