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名叫莫小葵,来自遥远的未来。
凑巧也姓莫,这大约就是跟莫相忘的缘分。
至于她来的年代,现在已成历史,历史已成定局,从现在至将来发生的大小事件,都在酒里,说得明明白白,直至烂醉,方不再叙。
可这话莫相忘都当戏言来听,根本没走心,只当未来人间的发展是天方夜谭。
毕竟未来的事,就连三君都没法预测,这莫小葵信誓旦旦的笃定今后千年里会发生的大小事情。
可这话,斑宁却听进去了,虽说不好判定未来如何,但却把这些事誊抄下来,用时间去印证这些事情的发生。
莫小葵记得不多,但距离现在最近的就是十月份,梁令瓒与多名术士造浑天仪的事。
另有明年正月,李季姜的闺女要到奚族和亲,嫁给奚部落首领李鲁苏。
四月十九,岐王李范死了。
三年后,李隆基将自己的生日八月初五定为千秋节。
因莫小葵没有住处,便安排在斑鸠书局的小楼上,跟莫相忘挤一间。
早起她俩去街对面的铺子吃早点,便聊起这事儿。
“十月,距离现在还有四五个月呢,你还记得什么更近一点的吗?”莫相忘吃了口烧饼,味道奇特,咸中带甜。
“我这脑子又不是电脑,怎么可能什么都记得,能记住这些已经是阿弥陀佛了。”莫小葵初来乍到,是有什么就吃什么,看什么就想买什么。
“电脑?阿弥陀佛?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莫相忘再怎么修习,也不可能理解跨越千年的物件。
也就这时,斑宁领着虫三跟虫四过来吃饭。
这俩就喜欢面食,还喜欢脆饼,啃起来跟个兔子一样,却胃口很大,吃得没完没了。
在知道妖不吃人后,莫小葵也就不再惧怕,只好奇地盯着那两只小书虫,可早饭还没撂筷,就忙问午饭在哪儿吃,还说要去长安城最有名的酒楼。
“我钱是大风刮来的,给你提供住处,给你买了衣服,还得请你下馆子?”斑宁自从专心赚钱后才发现,钱是真难赚,且书局的经营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没什么好书,顾客也也不多,全靠老雇主捧场。
莫小葵见状,俏皮地眨巴下眼睛,啧了一声,“这不有我嘛,我帮你赚,你请我吃。”
“把你卖了值几个钱?我这又不是开花楼的。”斑宁说着吃了口糖酥饼,“你要么在店里买书,要么就另寻高就吧。”
“别介啊,要不这样,我给你写书如何?我给你说个旷世佳作,就当我的住宿费了如何?”
“什么旷世佳作?”
“西游记!我看的最全了。”
故事很长,莫小葵只挑拣着讲了一段,就吸引了整个烧饼摊的顾客,斑宁见是商机,就将这故事定为书局即将上架的新书,并同意带莫小葵下整个长安城最贵的馆子。
一顿吃饱喝足之后,斑宁只想着让莫小葵快点回去写书,可莫小葵却想再逛逛难得一来的开元盛世,却也知道这下馆子花了不少钱。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他俩一个嘴软一个手短,一个不想写书,一个也不好急催,在较量了一个回合后就僵持下来。
倒是莫相忘眼馋那路边卖的水果,就耽搁几步才赶上来,“没有山上的好吃,你说你讲的这个故事,是哪个山头,哪家神仙告诉你的?猴妖家的么?唉,真要出猴妖家的事,你不得知会他们一声,他们能乐意吗?”
“不是,人家作者叫吴承恩。”
“姓吴的猴?”
“不是猴,是人!”莫小葵虽说这样辩驳,但身处这六界当中,竟也有些恍惚,思索之下,也有些犹豫,“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但在我们那个世界里,他可能就是人,但在这里,八成是个妖吧。”
“可照你这么说,那吴承恩应该是明代,也就是比现在晚了七百多年呢,你这——”莫相忘瞥了眼斑宁,“她这算不算是扰乱秩序?”
“一个故事嘛,应该不算吧。”斑宁瞄准商机,会否定一切阻力,且千年以后的事,谁说的准。
刚一进门,虫大跟虫二就捧着刚刚抄好的书本过来。
“有那方便能耐,怎么还抄书呢?”莫小葵不解,妖法盖天,怎么还行人道。
“人界也有人界的规矩,在人界,就得办人事。”莫相忘上下打量她,“你要在这儿待很久吗?”
“嗯,二十年为期,二十年后,我就得回去了。”
二十年说长也短。
莫小葵说的那些事,并没有样样都发生。
至于那本西游记,莫小葵也只说了三个故事,也寻思着会不会道破天机被惩处,只道让斑宁记着,看看七百多年后,会不会出现一个写这故事的人。
而莫小葵的二十年人生,莫相忘没有过多参与。
在人间同住了三年后,凑巧看见了一些事,转变了她的心性。
这年冬至,付一笑难得闲下来陪她,晌午在川云居定了雅间,吃过饭后准备下楼的时候,瞧见一对儿人类夫妻走在前头。
妻子挎着丈夫,轻声细语地品评着这川云居的饭菜。
在走到一楼门口时,外面下了鹅毛大雪,地上积雪一层,已被踩成了灰黑色,泥泞不堪。
这妻子脚上穿着一双新绣鞋,瞧见外面的雪地犹豫着没有出去,店小二过来询问用不用拦一辆车,被那丈夫拒绝了。
原以为是小气,结果,那丈夫把自己的斗篷披在妻子身上,然后半蹲在地上,是打算背着妻子出去。
莫相忘寻思着,这八成是入赘,女方家里是个财主,所以才做到这份儿上,妻子有这一身新衣新鞋,再看那丈夫穿的虽说不至于破烂,但却都是旧的。
她一时好信儿,就拉着付一笑跟在那对儿夫妻身后,想印证一下心里的想法,却似有以及重锤敲在她心里。
足足一公里,丈夫都背着妻子,而他俩的家,其实并不富裕,一个小院并两间小房,家里再没别人。
而他妻子,则说了一路话给丈夫解闷。
回到家后,妻子给丈夫煮了茶汤,两人在一处还有说有笑的,也没注意到墙头上蹲着两只小猫。
付一笑以为莫相忘是羡慕那对儿人类夫妻的感情,明面上不说,不埋怨他这些年无法常伴左右。
可他哪里知道莫相忘看到的不是爱情,而是家。
家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无法弥补的创伤。
在外面野了百十来年,用世间繁华来冲淡自己对家的渴望,可渴望得不到满足,便仍旧渴望。
这百十来年里,她长居人间,就是因为这里没谁再说她是孤子野猫,是丧门星,而回到五界,就只有污名和谩骂、厌恶。
她时常想着,若是有家,外界是不是就不会再说自己是野猫了,如若有家,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得到庇护。
若是有家,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那么努力修出一身金刚铠甲。
若是有家,也可以融入这五族当中,不会成为一个特殊的存在。
可她却把自卑、没安全感藏得很好。
她活了三百三十三年,期间把喜怒哀乐尝遍,好奇心磨平,当她想沉淀的时候,却找不到一个能够让她沉淀的地方。
越是长大,就越是想有一个归宿,一个不再被世间非议的归宿。
可付一笑却迟迟没给她这个归宿。
会堂庭山过完年,她再次下界时,落脚在一片密林里。
这是已经消失三百多年的衢州梁津城。
如今连屋舍瓦砾都没有,地表被一片茂密的树林覆盖,曾经的湖泊也以干涸。
可莫相忘仍旧能这里感受到家的气息。
按照幼年时来过的记忆,找到曾经的院落,掘地三尺挖出一些木梁木窗,以及石凳石桌。
在这林子里呆了三天,最后决定变出一座小屋,就此住下。
从这片森林中挖出更多有关于自家宝山宅的东西,堆了一整个院子。
每日不是挖地,就是盯着那些古物件发呆,幻想着爹娘在世的模样,幻想着三个哥哥的模样,幻想着这繁荣的一大家子。
这年的莫相忘,虽说游历六界,但见与识却是分开的,并没有什么高深的感悟,更是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
她没把自己的行踪告知师父师姐,更没告知付一笑和缪子涵他们,而是悄悄的下界,悄悄的在山林深处,衢州梁津城旧址上独自生活,只在每年年节的时候现世露面。
直至七年后。
这七年里,莫相忘从不透漏行踪,外界也不知道。
付一笑寻了一圈,最后只得去雀家报买消息,这才知道莫相忘近些年常出现在人间禹州明华城,并不多做停留,多是买米面粮油等生活用品。
至于究竟住在哪里,雀家也不知晓。
遂在此地蹲守两个半月,才逮住出来采买粮油的莫相忘。
兴冲冲地说现已赚足聘礼彩礼,也在妖界玄关城买了一片地方,修建好宅院,等着迎娶她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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