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您好, 飞机将于十五分钟后降落。”空乘走到他身边,弯腰微笑道,“请让我把遮光板放下来吧。”
叶里点头, 随手放下遮光板, 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
近距离看到那张脸, 心还是不争气乱跳的nancy这下是彻彻底底歇了心思, 礼貌笑笑, 又去提醒其他几位叶里的助理。
落地后,nancy往外看了眼,果然看到有车来接走叶里等一行人, 应当是去坐直升机去真正要去的地方吧。
下舷梯时,北国狂风吹起叶里的大衣与围巾,他云淡风轻地融入风雪当中。
确实很能蛊惑人,nancy恋恋看了眼, 还是收回视线,不是她的,就不该多想, 还是和同事们去歇息、逛街吧!不得不说,在这里工作是真的好, 清闲,工资高, 据说叶先生这次会在这里逗留很久,途中并不管她们,随她们自由行动,她们就当公费旅游了!
叶里跟来接他的官员握手,熟练地用俄语打招呼,带着助理一起上了直升机。
官员情绪很高昂:“恭喜您, 叶先生,据我们一同进山的同事所说,他们已经找到人类生活的痕迹!他们还在往内推进,恐怕很快就有新消息传来!”
叶里面色一亮,道了谢,又问:“不知我们可否直接过去?你知道的,我能跳伞。”
官员想了想,说他需要联系上级问一下,打了几分钟的电话后,朝他笑着点头。
叶里深吸口气,紧张而又忐忑,他已多年没有这样紧张过,他的双手依旧交握,却是握得死紧,再无闲适感。
无论多么紧张,三个多小时后,他们已经位于那片区域的上空。
巨大的噪声中,叶里早已穿好装备,他的助理也能跳伞,和他一起下去,除他们俩之外,机上还有位当地的jun人,会陪他们下去。
飞机开到最佳地点,叶里没有一丝犹豫,戴上防风镜,转身就跳下飞机。
耳边风声巨大,脚下白雪皑皑,叶里看着这陌生而又悲凉的风景,到适当高度时打开降落伞,随风降落时,他还能看到天边的金线,天马上就要黑了,他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叶雪时带着他一起去山上玩滑翔伞。
他们玩了一遍又一遍,玩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他们飘在空中,落在海边,落在山脚,叶雪时笑得那样高兴,笑声飘扬在空中。
叶雪时还说,以后他们要一起找教练带着玩跳伞,叶雪时说,跳伞更好玩。
如今,十年过去,他早已学会跳伞,也跳过无数次,不用任何人带,他甚至能带着叶雪时玩。
他能带叶雪时玩一切喜欢的,他已都学会。
可是啊,他的叶雪时到底在哪里。
叶里看着雪白雪白的雪面,有些出神,他离地面也越来越近,他并不知那些学者们目前到底在哪个方向,降落后应该还要找一找。
距离地面还有几十米时,他渐渐看到几个黑点,会不会是那些学者和工作人员?
倒也好,不用再费时间去找。
他离地面更近,十几米时,地面上的人恐怕也看到了他们,仰头朝他们挥手,大喊着:“这里!这里!”
还说了些什么,和着风声,叶里听得并不清楚。
叶里也朝他们挥了挥手,迫不及待想要落到地面,想要快些去找叶雪时。
渐渐地,十米,九米,八米,七米,六米,他听清地上那些人的话:“找到了!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他很有些不可置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甚至还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他依旧在降落,五米,四米,三米——
他看到地面上唯一一个没有仰起头,甚至背对着他的人。
两米,一米——
那人仰起头,并回头看来,叶里已经看得非常清楚,他满眼都是好奇。
当他们两人视线对上时,那人无辜地眨了眨圆圆的眼睛,忽然,他冲叶里甜甜一笑。
一如十一年前的初见,他坐在墙头,叶雪时站在墙下,抬头看他,对他甜甜一笑。
叶里落在地面,浑身紧绷且僵硬,泪水更是早就不知不觉地流下,却又困在防风镜中,他背对所有人,一动不动。
那些本想奔上前来的工作人员,见状也不敢再动,而是面面相觑,身后,助理与jun人大哥依次降落,其他工作人员,助理常与他们打交道,都认识,当场只有一个人是助理不认识的,就是那个陌生的男孩。
男孩看不出年龄,仅看脸的话,也就十**岁的样子,介于他和照片上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的真实年龄应该是二十七岁才是。
男孩好奇地看着背对着他的叶里,身上衣裳破破烂烂,还裹着粗糙的皮毛,颜色黯淡,他的头发也很长,齐肩,更是修剪得乱七八糟、长短不一。
助理没有见过叶雪时本人,只看过照片。
但是助理百分百确定,这就是叶雪时了!
助理非常兴奋、激动,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
但他看所有专家都离叶雪时有一定距离,他不敢擅自上前,看到自家老板反常地背对所有人,沉默站在那里,他索性先上前和工作人员打招呼,并问询目前的情况。
他们几人正说着话,男孩自己却是往叶里走去。
有工作人员发现了,立即大声警告:“靠后!你不能靠近我们!”
男孩吓了一跳,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叶里吐出口气,摘下防风镜,立即将眼泪擦掉,转身往他看来,他又朝叶里笑了笑,还想往前走,工作人员再道:“不能上前!不能上前!”
他噘嘴,站在原地,眼神仓惶,叶里的心都要碎了,并且忽然生出个猜测,叶雪时好像忘记了什么。
工作人员怕叶里误会,再大声解释:“叶先生!他这十年一直生活在无菌环境里,我们身上有外面带来的细菌,离我们太近不好!会生病的!”
男孩眨了眨眼,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诧异地看他们,最后还是只看向叶里,眼中竟有信任与求助。
叶里对工作人员道:“你们先往后退退,我有些话想跟他说,我不会靠近他的。”
工作人员点头,正好他们还要跟助理详谈这件事,他们一同往后退了好几十米。
男孩见他们走了,眼神更见诧异,下意识地要跟着走,“别动。”,叶里出声,说的是中文。
他果然乖乖站在原地不动。
所以,他是听得懂中文的。
叶里上前一步,与他保持几米距离,用中文大声问他:“你能听得懂我的话,是吗?”
他点头。
“你还记得叶雪时吗?”
他愣了愣,眼中漫上茫然,先是摇头,又懵懵地点点头。
叶里的眼泪再次差点落下,他抬头看了看树林中狭窄的天空,用力深吸口气,又问他:“还记得,叶川,和苏暄吗?”
他懵了会儿,摇头。
叶里忍着心痛道:“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是你的父母。”
他再眨眨眼,下意识地开口,用中文说道:“爸,爸,妈妈……”
叶里点头:“是这样说没错,你还记得自己多大吗?”
他摇头。
“你已经失踪了十年,三千多天。”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叶里心酸地问:“你还记得多少?”
“那个时候,我快要死了……”到这里,他说的都是俄语,但叶里又发现,他的俄语和如今通用的俄语又不太相同,他顿住,换成中文,开始说得有些磕磕绊绊,“叔叔把我……把我从雪地……里……挖了出来……”
叶里立即问:“是有人救了你?他们还在吗?”
他们一定要予以重谢。
他摇头,中文也说得越来越流畅:“叔叔……阿姨……还有个姐姐……他们都死了……这里太冷了……没东西吃……他们埋在后山,还有个妹妹活着……”
“妹妹?你们平常生活在哪里?就在山里?”
他点头:“嗯……来了很多人……妹妹害怕……躲起来了……”
叶里越听越心酸,想抱他,又不敢靠近他,害怕将细菌传染到他身上,叶里问:“你害怕吗?”
他有些羞涩地笑了笑,眼睛黑白分明,说道:“开始有点怕……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不要怕,他们是帮我们找你的人,我们找了你十年。”
“啊——”他的嘴巴微张。
叶里简直多看他一眼,心脏都会更疼,可若是不时时看到他,他宁愿去死。
叶里深呼吸,再道:“你十年前在附近山脉滑雪,遇到雪崩,就此消失,十年里我们一直在找你。你还记得,救你的叔叔阿姨他们,是为什么会生活在这里吗?”
他点头:“他们说过,以前打仗的时候……他们害怕被杀死,就一直往深山里走,走了很久很久,后来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叔叔的爸爸妈妈也死了……叔叔和阿姨生了姐姐妹妹……再后来,他们救下我,我和他们一起生活,叔叔阿姨和姐姐死了后,我和妹妹一起生活……”
“好。”叶里道,“你放心,我们会带上那个小妹妹一起走,我们家会抚养她长大,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
他又笑了笑,笑容很欢喜。
叶里的心这才松了些许,他问:“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他想了想,笑得很满足地说:“我醒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我想……我应该有很爱我的爸爸妈妈……我果然有啊……”
叶里再起泪意,他低声道:“你的爸爸妈妈非常、非常爱你。”
“我知道!”他很高兴。
叶里又问:“和我走吗?”
他用力点头:“走!我要见我的爸爸妈妈!这里……生活太艰难了……我能活下去……妹妹不能……她,经常生病。”
叶里看着他与从前一模一样天真的面庞与笑容,心中一动,问他:“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吗?就这么跟我走了?”
他却笑开:“我相信呀!”
“为什么?”
“你是好人!”
叶里屏住泪意,不禁想到十一年前,叶雪时也这么说过。
叶里极力保持镇定,又道:“那我们今天就离开,好不好?你们在野外生活太久,可能要先去医院观察一阵,我们的家,不在这里,我们的家在中国,这里是俄罗斯,我们坐飞机离开。”
“哦!!”
“你的名字,叶雪时。”
“叶雪时……”他自己念了遍,高兴道,“好听的名字,我喜欢!”
叶里笑:“这原本就是你的名字,是你妈妈给你取的,你出生于下雪时。”
“哦!”叶雪时想了想又问,“我今年多大呀?”
“二十七。”
他愣住,嘀咕道,“我原来这么大了呀……我一直以为我才十七岁……”
叶里好笑,又想哭,他消失的那年,是十七岁。
叶里想尽快把人带走,尽快安排进医院观察,叶雪时穿成这样,乱糟糟的,像个小野人,尽管气色不至于太难看,他却很担心,得尽快让叶雪时回到他们身边,正想叫他去把那位妹妹带出来,他去跟工作人员商量离开的事。
“那个……”叶雪时却忽然叫住他。
“怎么了?”叶里回眸看他,声音与眼神都极度温柔,那是除了叶雪时之外,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温柔。
这样的温柔,叶雪时也不禁怔了怔,才问:“你是谁呀?”
叶里知道他失去记忆之后,就明白叶雪时不可能再记得他,毕竟叶雪时连自己叫什么都不再记得,因而他还能承受,正要告诉叶雪时他的名字时——
叶雪时又问:“还有哦,万里是谁?”
“……”叶里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叶雪时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的脑海中一直有这两个字,可是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了,这应该是个名字吧……对了——”叶雪时蹲下来,用手指在雪地写下“万里”两个字,他抬头朝叶里笑,笑容毫不设防,如白雪一般纯净,“我还记得怎么写这个名字哦。”
叶里呆滞地看着雪面上“万里”两个字。
很想忍住,叶里到底是蹲在地上,用手盖住脸,狼狈地无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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