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后, 万里担心了好几天，就怕叶川私下里来找他。

结果一切风平浪静，他才失笑, 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想多了, 这样倒也好。

心刚放下三天, 他再次见到叶川。

晚上, 他给叶雪时补完课, 八点多，他打算送叶雪时回家，叶雪时却给他看手表：“还没到时间呢。”

万里哭笑不得, 他已经知道叶雪时的手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分明就是叶雪时偷偷把手表时间给往后调了，他也想和叶雪时久待，可叶雪时若是回家晚了，家里的爸爸妈妈也会担心, 再说叶雪时的妈妈身体一直不好，他拿出手机给叶雪时看：“恐怕是你的手表不准。”

叶雪时就噘嘴，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我的手表才没坏！”

万里一看, 好家伙，手机也被他给调了。

他看着噘嘴的叶雪时, 心中是一边无奈，又一边喜欢得不行, 他想着，要不就顺着叶雪时算了？晚个一刻钟？

见他不再说话，叶雪时以为自己萌（蒙）混过关，笑着把本子往前一放：“这道题我也不会！”

万里只好道：“那讲完这道题就送你回家，我们说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别啰嗦了！”叶雪时催他。

万里笑着摇摇头，低头给他讲题, 叶雪时露出得逞的笑容。

叶雪时虽然很想每时每秒都看着万里，也知道万里是很忙的，又要上学，还要工作，每天抽两个小时给他补课已是很不容易，给他讲题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认认真真地听课，完全不敢开小差。

一个听得认真，一个讲得认真，眼看就要讲完，家中大门被敲响。

叶雪时回头看去，纳闷：“是谁啊？”

“我去看看。”万里心生不妙，按捺下去，面色平静地去开门。

门外是叶川。

“我看雪时还没回家，就来看看。”叶川笑，手上还提了好几个纸袋子。

“……”万里的手抓在门框上，依旧有些颤抖。

叶川笑得温煦：“雪时在里面吧？不邀请叔叔进去坐坐？”

万里机械地，刚要让开身子，没听到动静的叶雪时跑出来：“是谁啊？啊，爸爸！！”

叶雪时立马跑到近前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叶川：“爸爸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周末哎！”

叶川笑：“今天正好有空，我就来看看你和妈妈，你妈看你还没回家，我就接你来了。”

“哦……”叶雪时看看他，又看看眼眸微垂的万里，刚刚他不在的时候，爸爸不会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吧？

叶川就当没看到，将手中的几个袋子往前递了递：“一直想着来看看你的好朋友，谢谢他这么帮助你，这次爸爸过来给你带了些你喜欢的吃的穿的用的，就也给万里带了一份。”

叶雪时立即高兴地笑起来，他就知道，爸爸会喜欢万里哒！

他用力点头：“嗯嗯嗯！爸爸你快进来！我们还有半道题讲好，就能回家了！”

“好。”叶川迈入门槛，叶雪时见万里还在发呆，立马伸手将他一推，朝他使眼色，自己则是欢快地拉着叶川往里走，走了几步，他再回头朝万里使眼色，万里苦笑地关好门跟上去。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叶川放下袋子，就在他们身边坐下，叫他们继续讲题。

万里硬着头皮给叶雪时讲题，叶川则是眼观四处打量破败的房子，心中酸涩非常。

这件事，他一定要办妥，他的两个孩子，谁也不能留在这里过这样的生活。他又将视线投注在万里与叶雪时身上，两个孩子低着头，讲的、听的都很认真，他心中才欣慰一些，好在，两个孩子关系很好，这会免去许多阻力，将来也能好好相处，做好兄弟。

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想法，万里明年高考，以万里的资质，学校已经影响不了他的成绩。

他们夫妻都在国外读的大学，却不强求万里也要出国，况且他们一家分离多年，大学在国内上也不错，也方便他带着万里熟悉家里的产业与世交朋友们。

万利民十一月出狱，若是农历新年前能与万利民谈妥是最好，下学期他们就能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走，万里回家上学、高考，叶雪时上学也好，滑雪也罢，都由他自己选择。

若是万利民实在难对付，拖到新年后，万里就在本地参加高考，只是叶雪时恐怕就得提前送出国，那样也免于万利民将妖作到叶雪时身上。

在万利民出狱前，他想多接触万里，争取在摊牌前，能让万里更顺利地接受真相。

只是怎么与叶雪时说这件事，他还没有想好，与万里摊牌后，他们三人再细谈。

毕竟，他们谁也不愿意伤害到叶雪时。

想着这些，万里很快就将题都讲完，他帮叶雪时收拾书包，叶雪时回头看叶川：“爸爸，讲完啦！”

叶川回过神：“好。”

他看到万里帮叶雪时收拾书包，心中更是感慨，幸亏两个孩子关系好啊！

他再想多与万里相处，也知道此时不能太夸张，接过万里手中的书包，领着叶雪时便打算出门。

万里却道：“叔叔，这些太多了。”

他把纸袋子拎起来，叶川还没说什么，叶雪时先道：“你就留着嘛！！天冷了，反正你也要买衣服的，这不就省钱了么！！！”

“不——”

“你再说，我要生气了！”

“……”

叶川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不觉笑出声，万里尴尬地看他，叶川笑道：“这是叔叔的心意，你这样帮助叶雪时，叔叔非常感谢你，况且你是个好孩子，叔叔也喜欢你。”

万里心中一软，鼻子立即就酸了。

终于有亲人对他说“喜欢”了。

却是个不知该不该认的亲人。

“你和我们雪时是好朋友，叔叔也把你当自家孩子，以后可千万不要推辞了啊！”

叶雪时跟着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万里心中苦笑，他觉得，叶川确实已经看出来了，恐怕这些以后都避不过去，只是他不知道，他们又是如何看待叶雪时的？万一他真的被认回去，叶雪时怎么办？

这个问题太过沉重，万里甚至不敢细想。

叶川开车带叶雪时回家，路上，叶川问：“宝宝很喜欢万里吗？”

“是啊！！他是除爸爸妈妈之外我最最最重要的人！！！”

叶川笑：“龚沛呢？”

“嘿嘿，不一样啦！”叶雪时当然不能说，这是喜欢的人和朋友之间的区别！爸妈不是封建之人，还在瑞士时，lance换了新男朋友总喜欢带来给妈妈看，妈妈还亲手给他们做过饭吃。但是他还是高二的学生呢，这个时候就说出真相，爸妈恐怕再思想开明，也无法接受的。

好不容易爸妈改变了对万里的看法，他这个时候可不能乱说话。

好在叶川也没有多问，两个孩子感情这么好，叶川这些天一直沉闷的心，都明亮了不少。

整个十月，隔个三五天，万里总能见到叶川一面，借着来接叶雪时的名。

每次来，叶川总是大包小包地带着大堆东西，他只要一拒绝，叶川就要微笑地讲大道理，叶雪时也总是以自己马上就要生气了为由要他收下。

他知道，他们都是为他好。

甚至严格意义上说来，他自己的父亲对他好，其实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这中间夹着一个毫不知情，异常单纯的叶雪时，他总是很有负罪感，好像偷了叶雪时的东西。

不得不说，叶川的策略多少还是有用处的，这么多次的相处下来，万里见到叶川已不会紧张，甚至已渐渐习惯叶川每次带来的几大袋东西。

每次叶川与叶雪时走后，他会仔细看袋中的东西看很久。

并非贪婪，或者说，也是贪婪，只是贪婪于来自父母的关怀。

有一两回，叶川来时，电脑还开着，叶川甚至指导过他的设计作品，万里受益匪浅。

万里也只不过是个年龄被更改过，和叶雪时一样，才十七岁的少年，从来没有感受过父爱母爱，面对叶川这样的爱，他又何尝能抵挡得住？

他也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有爸爸妈妈关心爱护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得知十月二十九是他的生日，叶川还想帮他过生日，恰好这两天要考试，这才作罢。这次十月份的月考，不仅仅是月考，而是全市联考，算是进入高三后的第一次联考，很重要。

叶川知道，这本就不是万里真正的生日，倒也不是非常可惜。

再过半个多月，万利民就要出狱，叶川也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趁着万里这几天考试，他打算亲自带律师去一趟监狱，当面见见万利民本人，争取在他出狱前，就拿个章程出来。

叶雪时倒是很高兴。

终于等到万里的生日啦！他可以表白了！

本来他们也要月考的，只是高三的联考更重要，他们的月考往后挪了两天，提前放月假，还要把教室让给高三的学生考试。

二十九号当天的晚上，万里他们也要考一门。

下午的时候，叶雪时就背上书包出门，在叶川的劝说下，苏暄现在已不会过于过问叶雪时出门是做什么，她也知道，她的宝宝不会做出什么坏事来。

叶雪时跑到万里家，直奔屋后的那排垂杨柳，开始忙活。

他打开书包，抽出张布，摊开平铺在草地上，小心地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都是琉璃材质的圆形小许愿瓶，每个许愿瓶的顶部都有绳结，瓶内也有小灯泡，叶雪时顺势坐在桌布上，又从书包中抽出个文件袋，打开，其中装的全是同样尺寸的长方形纸条。

有些纸条上写着：万里，我喜欢你！

有些写着：万里，做我男朋友吧！

有些写着：万里，生日快乐呀！

有些写着：万里我真的好喜欢你！

还有些写着：万里，我们要一起快快乐乐长大啊！

等等。

全部都是叶雪时亲手写的，写了足有一百二十九张。

毕竟一千零二十九张太多啦！根本来不及挂！

叶雪时笑着把那些纸条往许愿瓶里粘时，心里还想，万里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纸条也都是彩色的，花了近一个小时，他将纸条全部粘好，起身准备将那些小圆许愿瓶全部挂到柳枝上，琉璃都是彩色，打开各个小灯泡的开关之后，灯也是彩色的，叶雪时踮着脚往柳枝上挂时，还能想到夏天时候，他们在河边放气球的场景，想必这些许愿瓶挂满全树之后也很漂亮吧？

边挂，他边开心地哼着歌，已经开始畅想万里见到这些后惊喜的样子。

挂到一半时，太阳落至最西处，身后忽然传来踩过草地的脚步声。

叶雪时愣了愣，手上还抓着一个许愿瓶，赶紧回头看去，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后，中等身材，瘦，非常瘦，五官其实长得不错，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个英俊的人，只是他的眼神有些浑浊，站立的姿势也不对，有些畏畏缩缩的。

他还穿着非常过时的夹克外套，哪怕是在东安镇，如今也没人这么穿。

叶雪时并不是胆小之人，可是这个人的眼神莫名瘆人，他不觉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是谁？”

对方贪婪地上下打量他，反问他：“你是谁？”

说的是方言，如今的叶雪时能够听懂这些简单的句子，他又往后退一步，下意识道：“我，我是万里的同学……”

他阴森森地笑，看散落一地的许愿瓶，倒没在意那些纸条，而是再次贪婪地看叶雪时，才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万里他爸。”

叶雪时惊诧地将眼睛瞪圆了，这竟然是万里他爸爸！！！

他不是还在坐牢吗？已经坐了多久了？

会不会是骗他的？

可是叶雪时也是看过电视剧、电影的，现在再一看，过时的衣服，浑浊的眼神，极短的头发，确实很像电视里那些刚刚出狱的人！

叶雪时惊讶的同时，依旧害怕这个人的眼神，可是想到他是万里的爸爸，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

叶雪时尽量露出笑容：“叔叔你好……”

此人确实是刚出狱的万利民，他虽然并未减刑，到底提前十几天出来了。

万利民再瘆人地笑，依旧上下打量他，叶雪时待不下去了，想要落荒而逃，又舍不得这些许愿瓶，他今天还要给万里表白呢！！

万利民这时道：“你是万里的同学？别在外面待着了，进来坐坐！”

“……”叶雪时犹豫了下。

万利民又看树上的那些随风摇摆的许愿瓶，嘲讽地笑了笑。

叶雪时心中不高兴，他不喜欢万里的爸爸！！可是这是万里的爸爸，他不能不喜欢啊……

那就先进去坐几分钟，再出来继续挂许愿瓶？

这样应该也不算完全不懂礼貌吧？

想定这些，叶雪时先把地上还没挂好的许愿瓶小心收起来，放回书包里，背在身上，跟在万利民进了屋子。

叶雪时对这里很熟悉，反倒是万利民有些不记得哪里是哪里。

他吊了井水上来，给叶雪时烧水。

叶雪时就觉得，万里的爸爸还是挺好的，可能就是长得有点吓人吧，叶雪时起身去帮忙，还被万利民给劝了回来。

叶雪时乖乖坐着，想给万里的爸爸留下好印象。

那头万利民到自己的卧室里一通翻，终于翻出一塑料瓶的药，过期是肯定早就过期了，不过……反正吃不死人，他暗暗地笑。

水正好烧开了，他倒水的时候，本想多倒几个药片进去，想了想，万一真把人给弄出病来，他刚从牢里出来，可不想明天就再进去。

他到底只放了一片，待药片融化在水中，他转身走去递给叶雪时。

“谢谢叔叔！！”叶雪时道完谢，接过他手中的水，并不打算喝。

从小到大，他接受的教育就是不吃任何陌生人递过来的任何东西。

再是万里的爸爸，于他而言也是陌生人，这份提防是刻到骨子里的。

万利民见他没喝，也不着急，在他面前坐下，问他：“你和万里一个班的？”

叶雪时摇头：“我比他低一级，万里读高三，他今天月考。”

万利民根本就不知道万里读几年级，他顺口问：“你在屋后干什么呢？”

“呃，万里今天过生日，准备点小礼物……”纸条上的字挺小的，隔着距离，叶雪时觉得他应该不会看到。

万利民阴森森地笑了，说道：“就是因为他今天过生日，我给上头打报告，他们才让我提前出狱，回来给万里过生日。”

一听就是大瞎话，叶雪时却相信了，他瞬时觉得，不管万里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起码还是惦记着万里的！

他的心房松懈不少，又说了些话，他渴了，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

毕竟这些天，他天天来，有些事情到底还是做习惯，最终还是卸下防备。

又说了大概一刻钟的话，叶雪时开始犯困，尽管他已使劲儿地睁开眼睛，还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万利民这才起身，伸手推了推叶雪时，叶雪时半点动静也没有。

万利民笑得阴森而又猥琐，正愁刚从牢里出来，手上一点钱也没有，这小子一看就是有钱人，想必能弄到钱！！他立即打开叶雪时的书包，翻过来就将那些许愿瓶倒出，动作粗鲁，很多瓶子直接就落到地上碎了，他从中摸找出叶雪时的钱包，打开一看，眼睛都绿了。

厚厚一沓红色钞票！！

还有三四张银行卡！！！

他全部收到口袋里，再摸，摸出叶雪时的手机，兴致冲冲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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