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以后赵平安还跟姜鱼林说起今日祭拜时遇到的这事儿, 两人虽是表示有些离奇,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在平安没什么事儿,晚上也没发生什么反常的情况, 所以这件事就当这么过去了。
不过去也不行,总不能去找高人把他爹娘收了吧。
也是过了许多年, 姜鱼林在庙里与主持聊过, 相谈甚欢,听主持说起才知道这纸钱向上吹是代表着亡人高兴的意思。
而那纸包的钱, 兴许是结阴婚的引子, 也可能是跟人借寿, 大多数都是借寿。
不过这法子也确实是损,再怎么说你去借寿也得经过人家同意啊!你是人别人也是人,若是有那不清楚的, 糊里糊涂捡了去花平白折了寿数,这不就是缺德吗?
总归那红纸他是丢进了功德箱,赵平安就不信了,有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敢跟佛祖借寿……
随着科考的时间临近, 除了一日三餐,赵平安也不大去打扰姜鱼林。
而高小姐,最近她只要一得空儿便会往客栈跑,带着李程文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逛, 赵平安没去多管,也没跟着。
高小姐追夫是大事儿, 赵平安才不过去给他们当电灯泡儿。
除了每日坚读书习字,不落下功课以外,赵平安还去了一趟他爹娘给他留下的那座山。
这山坐落在城郊附近,最为难得的是离京都的方向倒是近些, 只不过还属于鹿鸣郡的地界。
要说这京都寸土寸金,哪怕是出了京都的地界儿这地皮也不能便宜,也不知道他爹娘当初到底是从哪里弄到手的,说是天上掉馅儿饼也不为过。
这山可不是那种小山包,虽然没有李家庄的那座占地大,但眼前这座山高度可是不低。
姜鱼林不让他一个人出门儿,李程文又不在,赵平安便又雇了个附近村儿的当地人给他做向导。
这山对比别的山虽是占地不大,但也是比对着别的山来算,好歹也是座山,比宅子大多了。所以在外缘扯个木栅栏围上什么的并不好使,毕竟,只要有心人愿意,随手便能扯开,所以他们也不如费那个心。
山里并没有全封起来,除了泉水所在的位置不让他们过去之外,其他地方他们平时是可以进入的,当然,也是防不住。
山中并不是无人管理,以前没有发现山泉的时候确实没什么人,但后来发现有泉,吴嬷嬷便派了一对儿家里来的仆人夫妻住在这山泉附近看山,山上条件艰苦,便加了些银钱。
说来也巧,这泉眼就在这半山腰的上面,村民们有时会过来打柴,却不大往高处走,越往上越累,低处的木柴便够用了。
越往山里走,空气就越是湿润,打在脸上很是舒服,唯一的缺点就是山路太滑,他这还没走多久呢鞋袜便湿了。
好在不是冬日,不然真的要冻坏人。
赵平安跟着向导来到了半山腰处的一个木屋前停下,他自己先去瞧了瞧这山泉,让向导进屋去喊人。
他倒是熟门熟路的,应当跟这夫妇二人也是认识的,不一会儿便带了他二人出来。
赵平安不仅报了家门,还拿出了吴嬷嬷写给他们信件和信物,以此证明他是本人。
出来的这夫妇俩都是姓张,那男人也是识得几个字的,如若不识字吴嬷嬷也不会派他过来,不然两地离得远,沟通起来就太麻烦了。
会识字的仆人太难找,这俩人还是吴嬷嬷好不容易才挑出来的。
张氏夫妇瞧了信物又看了信件,确定了是他家小主人,便赶忙参拜,好一番问候。赵平安没这个时间与这二人寒暄,他今日是午后才出来,本就耽搁了许久,若是再晚些,天就该黑了。
他此次前来只不过是认认地儿认认人,同时也是瞧瞧这泉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要知道,他前世可是学地质的啊!
赵平安简直不要太感谢他的专业。
这泉水按水流状况划分,可以分为常流泉和间歇泉;根据水流温度划分,又可以分为温泉和冷泉……
他大致问了些基本情况,得知了这泉属于常流泉,冷泉。
泉水叮咚,声如金石齐鸣,像珠落玉盘。
这处泉水是从石缝间流出,水流不大,也没有冒水花和气泡,明显是个下降泉。
赵平安瞅着那水流也就是比水龙头儿的流量要多上个两三倍的样子罢了,如果按流量划分的话,等级差不多在五六级的样子。
泉眼下方是个小水洼,水流下来的地方盖了石台子,水顺着石台子往下流便淌到那水洼里。若是要接水的时候,便将木桶放置在这石台子上,更方便些。
此处被他夫妇二人打扫的还算干净,赵平安走到那儿石台子上,先是洗了洗手,而后拘起一捧水。
他也没忙着下口,先是仔细瞧了几眼,虽说他的眼睛不是显微镜,但起码能够分辨出这水是否干净,等看的差不多了他才又拘起一捧水送入口中。
赵平安品了品,这水跟前世喝过的矿泉水果然是有一定的区别,不光生态比前世好,更是少了些人工处理过的味儿,甘甜。
不过生水还是生水,保不齐里头就有寄生虫,少喝些倒是无妨,但放在平时,若是可以,最好还是烧开了为妙。
他此次前来便是视察一下自家的产业,看看有什么可操作的余地,毕竟这泉水淌着也是淌着,不加以利用多浪费。
回去的时候是先回的附近的村庄,马车便停在向导的村里,有人帮着喂马。
他二人过去的时候没看见送他来的车夫的影儿,村里家家户户门口一个人都不见。
真是奇了怪了。
赵平安和这向导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毕竟是在自己家村子里,又是让主顾干等着,向导还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要不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替你找人。”
“好。”
说着车夫便去了,只是赵平安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村里不远处有动静。他在这里干站着也是无聊,便朝着声音源头走过去。
到了地儿,便见到一伙人围在一户土屋前,一个个村民立在此处,神情很是肃穆。
人群太挤,赵平安进不去,却能听见他们在里头说话。
“二蛋,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对呀二蛋,你大伯说的对,你正值壮年,以后的路还长着,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你们别劝我了,狗老天不让我活,我还能怎样?不如死了算了,你们都闪开闪开……”
人群忽然散开来,赵平安才瞧见里面的情况。
那是个青年,瞧着年龄不大,二三十岁的样子,身穿一件破长衫,哭丧着脸,一脸死志。此时他正挥舞着一把柴刀,驱赶村民,让众人离他远点。
赵平安还看见了那个送他来的那车夫,他也在其中,开口劝道:“年轻人别这么激动,我虽不是你们村儿里的,但今日也要说句公道话。你不想活了,也得想想你的父母、妻子、孩子、你的兄弟姊妹还有你的朋友……”
其余人听他这么讲,当时都愣了。
村里隐隐带头的那长者眉头一皱,叱道:“外村儿,你闭嘴,这事儿你别插手。”
那车夫还有些委屈:“老丈,我也没说什么,只是好心跟着劝了两句罢了。”
那长者当然明白,所以才只让他闭嘴没做别的,老丈叹了口气,回道:“不知道实情就别说了,你这不是劝人,你这是添乱……”
父母、妻子、孩子……好家伙,压力来源全让你说完了,你倒是猜猜他为什么不想活。
果然,那年轻人听他这么讲,神情更加激动了,攥紧了柴刀哭嚎,撕心裂肺:“我哪里还有父母家人,我爹走得早,我娘把我拉扯到这么大,倾家荡产凑足了彩礼好不容易给我娶了个媳妇儿,本以为以后日子会好过些,没成想累死累活干了几年的活儿,手里好容易攒了点儿钱,结果我娘病重,花光了家里的银子……
若是治好也便罢了,人受了不少罪命也没保住,我跟谁说理去?
你让我想想我老婆孩子,那你可知道我婆娘难产,一尸两命……
呜呜呜……那可是个男孩啊!都成型了。”
说到此处,青年更是极度悲伤,他一手指天,一手握刀,声声哀鸣:“狗老天,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我没有害过任何人,可为何这人间疾苦没有一样能放过我……”
那青年泣不成声,哭的摧心剖肝,惹人悲戚,想必此时他若是有通天之能,定会劈破这片天。
众人听着也是可怜,但他们自己家里情况也不是很好,帮不到他什么,只好丧丧的别过头去。
那青年似是在交代后事,接着道:“为了给我娘治病,家里的地全卖了,村长、大叔伯、二叔伯,你们的钱我可能还不上了……
待我死后,你们要是觉得家里边儿有什么可以用得到都拿走吧!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我今日就算不砍死我自己,改日也得冻死、饿死。”
说着,他手上那柴刀便要刺入自己的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
“慢着”
一道少年清亮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
赵平安走上前去,听了半天,他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大概的情形。
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不能不管,此时他若是不出头恐怕心里永远要扎着根刺,如鲠在喉。
青年耷拉着眼皮,面若心死:“小娃娃,刚刚是你在说话?”
“嗯”,赵平安应了。
“我就是想跟你说一下,你的债我可以帮你还,吃喝我来管……”
那青年愣住了有些不大相信。
赵平安接着说道:“当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帮了你你也得帮我,我要你为我做事,你愿不愿意?”
见事情有了转机,那长者老丈带着大伙儿也都开始劝。
“二蛋你不用死了。”
“赶紧把砍刀放下。”
“对,快放下,多危险……”
趁着他愣神的空儿,村长给两个村民使了眼色,其中一人眼疾手快地夺过了他手里的砍刀,另一人直接抱住了他的身子,不让他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那青年怔楞道:“你真的能帮我?”
若是能活命,他也不想死。
见有戏,一直跟着赵平安的向导急忙接了句:“二蛋,你相信我,他真的可以帮你,他有钱,咱们村儿旁边这山就是他家的。”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唏嘘道:“嚯,真有钱……”
那人一出口,便知说错了话,抱歉的看向赵平安,赵平安也不好说他什么,只当他是关心则乱。
不过这话说出来确实是有用,在场的众人看他的眼神都恭敬了许多。
那青年问他:“你希望我做什么?”
赵平安认真道:“挑水。”
“啥?”
“你没有听错,不只是你,我可能还会再雇两个人帮我挑水。”
那青年也顾不得此刻正被村民佐住不能动弹,眼里终于有了光:“这个我能干。”
赵平安温柔笑笑:“我知道。”
青年定定的看着他,眼前这少年好像浑身都带着光辉……
像是神明降临。
赵平安不知他的心思,他只是想着,那水在那里淌着也是淌着,也是浪费。
这段时间他可打听了,寻常人家就算是喝茶对水的要求也并没有那么高,而高要求的人家都是有自己的山和泉的。
前世矿泉水那么风靡,赵平安就不相信在这里行不通,反正都是无本的买卖,无非就是多出些人力罢了,可以一试。
如今这郡里还没有卖泉水的,所以他觉得,这泉水……能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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