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城没有说话,甑蕾转身笑道:“没什么,我正在说,恭喜表弟双喜临门,一日抱得两位美人归,真是可喜可贺。不过,表弟这也正好跟表哥一起齐头并进,说不定,等表弟办完婚事,咱们王府里也会跟着办了。”
君啸白闻言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对甑蕾说道:“离天亮还有些时辰,你也累了一整天了,还是回去眯一会吧!”
甑蕾见他这个时候跟自己说话的样子又是正常的,与之前在明华殿时几乎就是判若两人。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暗道君啸白你还玩多面舞啊!一会温柔体贴,一会冷若冰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哪根筋搭错了界呢!
当下也不说话,正好,回去先审问一下君流玉身边那丫头,看看还有什么内情,于是便与霍青城告辞了回去。
再说月华殿这边,刘重昭带着君流玉回到了寝室,这一路上,她就反复的在思考着,怎么样才能让霍青城只娶自己的女儿,把那青楼□□丢一边去。所以,根本就没留意到君流玉身边的丫鬟被甑蕾的人带走了的是事情。
而跟着她一起来的婆子们见主子脸色难看的很,显见又是在气头上,于是都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
毕竟,这样的事情,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既然遇见了,那也只能当做看不见听不到,这样才是最好的自保。
偏偏君流玉自小性子就乖张,她见母亲不问自己的意愿就擅自答应了这桩婚事,心里便大是不满。再说了,她喜欢的人就是大哥一个,要她嫁给霍青城这个表哥,她心里本来就是十万个不愿意。
所以,这一路上,母女两就算没有发生口角,也是磕磕碰碰不断。饶是刘重昭苦心安排,将一路上所有会遇见的人都打发回避了,可是,依然还是有没睡着的婆子丫鬟听见这母女两低低的指责声。
终于回到月华殿,这才一关上门,君流玉就指着母亲说道:“你就是故意的!哄我去找大哥,其实你明明就知道大哥今晚去了摘星阁没有回来!你……你明知道我的心思,你还这样子…….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娘?”
刘重昭见女儿不管不顾的发作了起来,也懒得再去哄劝,索性一屁股坐下说道:“对!我就是故意的,我费了不少苦心布的这个局,就是想让你乖乖的嫁给霍青城。霍家如今正如日中天,霍青城更是家世才华都样样拔尖。我给你选了这样的夫婿你还不满意,现在竟然还敢用手来指着自己的亲娘撒泼?君流玉,你脑子里到底长了什么?”
说完,见女儿又要流泪,她更是沉下脸,尖锐的说道:“不要来跟我说你的那点小心思,啸白是你亲大哥,你是他的妹妹。你们之间绝没有半点可能!你今年也不小了,十三岁了,就是嫁人,也算差不多时候。我做娘的一片苦心,将你辛苦养到这么大,而今要是再放任你为所欲为,将来你就是这京城里最大的笑柄!”
“我不!我不要嫁给霍青城!我讨厌他,他从小就不喜欢我,见到我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娘亲,你这样做,是要害了我的终身幸福…….”。
君流玉的哭吼声生生的被一个清脆的“啪!”掌掴声打断,她吓傻了眼,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只看着母亲不敢再做声。
刘重昭这回是气的一脸铁青,就连精心敷上去的上好的脂粉都盖不住内中的颜色。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好半天,才颓然的垂下手,道:“你不嫁给他,那好,你来告诉我,你要嫁给谁?”
君流玉被母亲从未有过的这般神色给吓住,她只是呆呆的用手捂住脸,没有做声。
刘重昭重重的啜了几口气,复又坐会椅子上,冷笑道:“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要嫁给你大哥?君流玉,我现在把话说明白了放在这里,你要想这么做,可以,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你就想也不要想!”
刘重昭从未用这样严厉的态度对过女儿,所以,君流玉是愣了很久,才终于反应过来。
只见她哭着跪行到母亲面前,哀求道:“娘亲,可是我真的不喜欢霍表哥,你也听见他说的了,他现在心里只有那个□□,他还专门羞辱我,说要让我跟那□□同一天进门。娘亲,这样的男人,女儿不想嫁,就算嫁了,将来也不会幸福的呀!”
刘重昭这时候见女儿示软求和,脸上的神色也和缓了许多,道:“这件事情你放心,为娘是只有你这么一个亲生孩子,为了你好,为娘的能做任何事。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你舅家那边…….唉!算了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只管放心,明日先让啸白去霍家替你把婚事敲定下来。青城这孩子以往虽然对你冷淡了些,可是那也是因为你性子太骄纵。从今往后,你也要多改一改,千万不可再任性胡来。
他才华横溢,家世高贵,不出五年,封候赐爵那是必然的事情。你嫁给他做正妻,到时候就是王候夫人,将来那就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至于男人的三妻四妾么,那是很平常的事情。别的不说,你父王那么清高的男人,当时娶了我做填房之后,不也一口气纳了三房小妾吗?如今又怎样?那几个小妾,谁能有个好?我让她们连半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后来还不是赶到别院去每月花几两银子养着了事?”
君流玉听着听着,渐渐收住了眼泪。她低声道:“可那白秀行可不是一般的小妾,霍青城都说了,这一进门,就要给她贵妾的身份。算起来,比我也矮不了多少去!”
刘重昭双眸流转,看向女儿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一丝笑意。她很满意女儿终于在自己的严厉逼迫下开了窍,便拉着女儿的手,淳淳善诱的劝道:“我的好女儿,娘亲不是说了吗?这事情包在我身上,哼哼,什么贵妾不贵妾的,他霍青城说了还不算!就算真是,那也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命受不受得住不是?”
君流玉眼睁睁的看着母亲一双美眸中渐渐露出冷光,她咬住嘴唇,也不说话,最后只抽泣道:“娘亲,女儿就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
刘重昭怜爱的看着她,心中诸多复杂的思绪都纷纷流转而过。这等时候,她自然不能告诉女儿,其实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挽救刘家的命运。霍青城对于她们母女而言,现在早已不再是一个可供参考选择的夫婿,而是一根真正的救命稻草,以及千载难逢的大好机遇。
她必须要紧紧握住了,才能保住自己这后半生的一切!还有,娘家是自己的靠山,万一这回要是因为汾阳王的事情沉了船,她也要尽力搭救一把才是。
想到这些,刘重昭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摇头道:“我的傻女儿,你是我的心头肉,娘亲又怎么会不为着你好?你想啊,而今你这刁蛮任性的名声早就传了出去,与你家世门第相匹配的人家,自然不肯娶你回去供着。那些寒门小户,你嫁过去岂不是惹人笑话?再说了,你从小娇生惯养,那等寒门也绝非你的良配呀!也就是霍家,与咱们家算是表亲,你大哥与霍青城感情又好。你这一嫁过去啊,别的先不说,就说宫里的太妃娘娘,这以后就会待你更亲近一些。霍青城他母亲性子又好,你进门之后只要不太出格,我想你那婆母也不会为难你。你自己算算,这门亲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霍表哥,霍表哥他也不喜欢我…….”。
“哪有什么?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成亲以后,你只要对他温柔些,稍稍放下身段来哄哄他。男人嘛,就没有不爱新鲜的。你看他现在对那个白秀行好像很上心的样子,等过不了多久,只怕就会厌倦了。到时候,你是正妻,她是妾,只要失了宠,你还怕拿捏不住一个出身微寒的贱人?”
刘重昭这边是苦口婆心,对着女儿不厌其烦的说了半天。这才终于劝得君流玉勉强点了头,答应嫁到霍府去。
而这边云华殿里,甑蕾则顾不上休息,大半夜的,端起了架子开始审问君流玉身边的那个丫鬟。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跟在郡主身边多久了?”
丫鬟抽泣着答了,甑蕾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你家郡主怎么会想到给你取这么一个名?茯苓……噗嗤!这倒叫我想起了一味中药名,叫做土茯苓。”
这话说完,大家都禁不住笑了。再一看,这丫鬟本来长的眉清目秀的,只是好端端的两道柳叶眉,被生生的刮成了两条细线,许是用剃刀剃的缘故,甑蕾隐隐见得周围有些青茬。
“这眉毛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剃成这样?”
才一问完,这丫鬟却哭了起来,一面哭,还一面抽泣道:“回王妃的话,这都是郡主吩咐下来的。她就不许奴婢们打扮自己,说是女人眉浓不清白,有时候奴婢忘了自己剃,给她见了,不由分说就上来剃成个光眉头。”
“哈哈哈!”这话引得旁边的丫鬟婆子们都笑成了一团,就连甑蕾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嬷嬷,什么叫女人眉浓不清白啊?这话什么意思,我却不懂。”
林嬷嬷见主子这么一问,自然心领神会,当下就上前来大声道:“回王妃的话,这意思就是说女人把眉描的太漂亮,就容易勾引爷们。王妃出身大家世族,不懂这些龌龊东西,那是自然的。”
甑蕾便笑道:“我还真是不懂,这丫鬟们也是人,跟在主子身边,就是主子的衣衫头面。郡主妹妹怎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她也不怕带着个丑丫头出去,丢了自己的脸面?”
那丫鬟茯苓听见这话,顿时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拭泪道:“王妃才刚进这王府没多久,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郡主从前也不会要求奴婢们把眉毛剃的细细的,只是,因为出了个月眉也之后,她就格外不喜欢眉毛长的漂亮的丫头。奴婢也听人私下里说起,正是因为王爷喜欢眉毛弯弯眼睛圆圆的女孩,所以,郡主就格外忌讳这个……”。
甑蕾听到这里,只朝林嬷嬷看了一眼,后者马上就喝道:“放肆!王妃面前,岂容你这奴婢胡言乱语?郡主可是王爷的亲妹妹,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郡主又为何要犯忌讳?你现在在云华殿出言无状,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当心我揭了你的皮,打肿你的嘴!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
她话虽这样说,只是脸上却没有几分凶神恶煞之气。这定安王府阖府上下,现在谁人不知道新来的王妃身边有两个厉害的嬷嬷。
尤其是这林嬷嬷,一双眼看人时就像能看进你的心窝里,一张嘴说话时,那字字句句都能叫人听了心里发虚。
这茯苓是王府的家养奴婢,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此时见对方如此装腔作势,分明就是有意拉拢自己。她摸着脸上红肿的伤处,又想想君流玉母女平时对自己的那份严苛,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动摇之意。
甑蕾也不再说话,她很是明白,自己此时不说话,却比说任何话都能震慑人心。
很快,茯苓就开口说道:“回王妃的话,奴婢并非妄言。月眉是之前在重云殿当差的丫头,她娘跟我娘交情很好,跟奴婢也很熟。因为自小就服侍王爷,所以那时候重云殿的人都私下里打趣她,说她总有一天会成为半个主子。就连奴婢,当时也是这样以为。本来嘛,丫鬟当通房也是常有的事,可后来有一回,月眉去给在院子里练剑的王爷送披风的时候,正好被走在后面的郡主看见了。她见王爷对月眉笑了笑,还夸她眉毛长的好,回来之后就朝奴婢们发了一场大脾气,把房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后来还跑着去问刘王妃,说要把月眉卖掉。刘王妃不答应,说已经考虑好了,准备扶月眉先做个通房丫头,然后等她生下孩子就抬做姨娘。郡主那一回跟王妃吵的很厉害,然后……然后过了那天晚上,月眉就被人发现死在了后院洗衣房的水井里。当时捞上来的时候,那样子可吓人了,奴婢到现在都还忘不了…….”。
也许是茯苓说的情景太凄惨,又是在这样尚未天明的时分讲出来,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和婆子都露出了一些惊悚和恻隐之色。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对于君流玉的公主病,甑蕾也实在有些无法苟同。这分明就是视人命如草芥嘛!
只是可恨,这丫头到现在还这么嚣张,丝毫也不知道悔改。
她不禁叹息道:“若是这么说,她只是隔三差五的剃光你们的眉毛,那还算好的。你说的这件事我倒略有耳闻,只是不曾知道的这么详细。可怜,这月眉走的时候只怕还没满十五吧?林嬷嬷,明日阖府祭祖,你倒是叫两个小丫头去那口井旁边,给她也烧点纸钱。等过了中秋之后,再让她父母替她择个日子,我出些银子,找个和尚来替她做场法事,也算多少慰藉一下她心里的怨念吧!“
听得甑蕾这么一说,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里都多了一些佩意。茯苓更是把头伏在地上磕道:“王妃娘娘,都道你人又精明,心却最善良。奴婢今晚能遇上您,那是三生有幸。求您可怜可怜婢子,让婢子到您院子里来服侍吧!婢子什么都会做,扫洒这些功夫最在行了!求娘娘成全!“
甑蕾呵呵一笑,摇头道:“你是郡主妹妹身边的贴身丫鬟,我如何能夺人心头所爱?不过,妹妹很快就要嫁入霍府,到时候,一定会带你一起过去,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岂不就是……“。
茯苓听了这话自然明白,连忙把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王妃娘娘,奴婢不愿跟郡主去霍府,情愿服侍娘娘一辈子!”
甑蕾更是索性把话挑明了说:“你这又是何必?跟着郡主去了霍府,以后少不得还能做个姨娘。跟着我,那就真的只能当丫鬟了。”
茯苓流泪摇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泣道:“娘娘必是不肯相信奴婢的话,只是奴婢经过月眉的事情已经明白了。咱们这样的出身,就该找个差不多的小厮嫁了,这样才是门当户对的婚事。要想攀高枝混成主子,十有**都会不落个好。奴婢还有父母要奉养,也不想年纪轻轻的就死在哪个角落里。奴婢对天发誓,此生早已没了那个念头,而今王妃既然当家,奴婢就想求着王妃收留。郡主那里,陪嫁丫头,就是挑中了奴婢奴婢也不想去!”
甑蕾这才啧啧咂舌两声,说完,却环顾了一下四周,见站着的丫鬟们脸上似乎都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有流云仍旧睡眼迷糊。看起来,这些女孩子们中,最没有心思的,也就是她一个了。
至于飞烟,在听完这话之后,则是有些不自然的转过了头。垂眸只看着自己脚上新换的一双绣花鞋,手里的丝巾却捏的很紧。
甑蕾心中已经了然,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将茯苓招到自己面前,道:“你既然把话说的这么好,我要是再不答应,岂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今晚这事太蹊跷,关于郡主妹妹的梦呓之症,我倒想仔细听听这其中的由来…….”。
林嬷嬷趁机挥退了所有人,带上门之后,厢房里,便只剩下甑蕾和茯苓两人低低的交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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