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海盗猖獗,朝廷水师无能无力,渔民们也鲜少下海,最多只在沿海处打渔。
萧宴的船在泉州大码头上停留三日,金陵城来往的侍卫不断,每日都会有消息送来,一连几日,秦绾宁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秦绾宁每日下船,换了男装,在泉州附近游玩,发现红眼的女子不在少数,她们多在酒肆处徘徊。
一日间,秦绾宁照旧下船,穿了一身黑色锦绣长袍,腰间锦带在阳光的沐浴下泛着光色,黑色的长发随意束了起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她出门,萧宴就让派了几个侍卫跟着,暗地里跟着的也不在少数。
秦绾宁言笑晏晏,出门溜达,手中拿了一把折扇,就算不热也会扇两下,本就的锦绣的小郎君,再多一折扇,引得不少姑娘停住看着。
被人盯着看也不是第一次,秦绾宁见怪不怪,拿着折扇继续走。
走到一巷子里,忽见上次的红眼女子,她兀自停了下来,对方朝着她走近,撩着鬓角碎发,眼尾勾出几分媚意。
媚骨酥软,眉微挑,露出三分笑,五分柔。
秦绾宁登时就停了下来,她不是男子,对方再是怎么媚惑她也没有用,但对方找她绝对是有事。
她脚步一转,又出了巷子,就近走进一间首饰铺。
红眼女子跟了上来,走到秦绾宁的身边,“郎君。”
店家见到两人一道,只当是夫妻亦或是情人,殷勤地介绍着店里的宝贝。
“这是璎珞,佩带在身上,保证让姑娘大放光芒。这是金刚钻,价值连城,姑娘可要看看。”
秦绾宁挑起一块金刚钻,很小,不如凌王送她的一半大。她有些嫌弃,放下来的时候,红衣女子接了过来,“郎君要送红昭吗?”
原是叫红昭。秦绾宁记下来,但她并没有上当,看了红昭一眼,转身就走。
红昭一怔,立即提裙跟了上去,“郎君若想玩耍,红昭可引路。”
半路搭话,非娼就是妓。
秦绾宁甩甩折扇,不理会红昭的话,带着自己的侍卫径直走了。
红昭愣在原地上,身后同样走来一个女子:“看上他了?”
“有钱罢了,对了,主子可来了?”红昭扫兴,她就看上这个小白脸了。上次小白脸故意扮丑,她一眼就看出来,可惜这个小白脸警惕性很高。
“主子去了库勒,没有来。”
红昭摆摆手,看着拥挤的街市,眨了好几下眼,问同伴:“我不够好看吗?”
“好看。”
“为何那个小白脸看都不看我一眼,真是可惜,难不成他家里还有比我更好看的。”
同伴盯着她:“那么多男人,干嘛非要盯着他?”
“不一样的,这个人有钱、好哄,你看他那双澄澈的眼睛就可以看得出他、没见过什么女人。”红昭断言道。
同伴回忆方才小白脸的相貌,“好看是真的,可也弱不禁风,瞧着应该来出海的商户。听闻会长召集十大商户的会议,你试试从他嘴里能不能套出话来?”
“那成,也不枉此行。”红昭给自己找了借口,又说道:“你提醒我了,这是张家的郎君,我可以为主子探探路。”
“成,你去办,我接着去打听这些商户们怎么去对付海盗。”
红昭与同伴分道扬镳,想起小白脸这几日所逛的地方,准备明日提前蹲守。
****
秦绾宁回到了船上,萧宴在接见临南来的探子。
萧宴对她很信任,见她回来也不避讳,反而拉着她一道听。
“楚王殿下去了临南后并未直接开战,日日与人饮酒。”
萧宴点头,道:“楚王惯来如此,高铭在一侧,朕也放心,再者朕让他去也没准备让他去开战,由他守着,陈兵不敢犯境。”
探子又道:“还有一事,陈国有一公主,在招亲,楚王闻讯后去一观招亲比武的大赛了。”
“怎么,楚王还想做驸马?”萧宴挑眉,神情清冷,瞳中隐有讽刺的意思。
秦绾宁暗自诧异,见萧宴眼底有浅淡的笑意,她抿了抿唇角,楚王真是不省心,倘若去临南被擒,被人发现不是男儿,丢人可就丢到敌国去了。
探子竟不知如何回答,旋即换了话题,“陈国公主招驸马招的是武将,怕是有意。”
萧宴凝眸,墨色琉璃的眸子焕发光色,“美人计。”
秦绾宁闻言,神情意味不明,她今日刚经历过美人计,不过她不吃美人,美男倒是可以的。
她撇了撇嘴,萧宴却睨着她:“你在想什么?”
“他们用美人计,你用美男计,陈国公主必然动心。”秦绾宁低眉浅笑,狡黠的意味浓郁。
“胡闹。”萧宴不悦,漆黑分明的眸子带着迤逦的温柔,转头对下属吩咐道:“只要不开战,随楚王闹腾,更不准泄露朕的行踪,时刻盯着他,截断他与金陵来往的信件。”
只要楚王的消息传不回金陵,金陵城内就不会出事。
“臣明白。”
“好了。下去吧。”萧宴摆摆手,叹了口气,眼中有莫名的意味,看向秦绾宁的时候,又恢复正常,“你今日回来得颇早。”
“遇一红眼女子,她来撩我。”秦绾宁眼中一片淡漠,提起这件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萧宴诧异,深深凝着她:“让你别穿得这么招摇了,还拿一折扇,你以为泉州是金陵吗?外国的女子可不如大周女儿矜持,小心阴沟里翻船。让人抓住你,我才不救你。”
萧宴的声音有些淡,可神色中透着浓浓的关切。
秦绾宁懒得搭理他,站起身整理好自己新做的衣袍,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她挑衅地看了一眼萧宴:“本姑娘高兴,不过那个红眼女子有些不对劲,你去查一查。”
“哪里不对劲?”
秦绾宁说不上来,红昭亲近她不会单纯是觉得她好看,她摇首:“说不上来,你那么神通广大,顺便去查一查。”
萧宴没有办法,眯起了眼睛,道:“可以,但你明日不准出去了。”
“也成,我也怕了被女子缠上了。”秦绾宁心有余悸,金陵城内的灵安郡主和周茴只怕到现在做梦都想掐死她。
萧宴也看出了她的害怕,拿手戳着她的脑门:“安分些,秦姑娘。”
秦姑娘三字几乎说得咬牙切齿,秦绾宁冲她眨了眨眼睛,扮演无辜道:“秦姑娘英俊潇洒,无法安分些。倒是你,那些商户答应了吗?”
“他们还在考虑,但我已命人去接触布林岛上的海盗。”萧宴道。
布林岛屿在中心地带,其他岛屿围着布林,只要他的人上岸,其他岛屿的海盗就能察觉。
不过……
萧宴狐疑地看向岛屿,在布林岛外的五十里地还有一岛,唤古来。古来岛屿颇大,是布林的五倍之余,听闻去年一场战争后,古来岛上的海盗换了当家人。
朝廷的人去查过,一无所获,也就是说古来岛屿的大当家很神秘。
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古来岛屿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秦绾宁不知萧宴的心事,去他房里偷了一坛葡萄酒去甲板上饮酒。
酒坛开启,萧宴就知道了,走过去夺了她的酒坛,“朕让你来办事的,你怎么又喝酒?”
“办什么事,拿我诱凌王出来?萧宴,你肚子里的那点事太寒酸了。”秦绾宁夺回自己的酒坛,拿眼睨着他:“没出息。”
“我没有。”萧宴皱眉否认,他从来不会利用自己喜欢的人。
感情与利用,不会永远被摆在一处。
秦绾宁不信他的话,扬首抿了一口葡萄酒,白皙的面上被海风吹出微红,风迷得眼睛闭了闭,“萧宴,我不介意你利用你。大周唯你至尊,我不会与皇权抵抗。”
萧宴心口涌动,一股气息在心口乱窜,而秦绾宁慢悠悠地看着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萧宴,别那么大反应,你利用我也是没有效的,我也不知凌王在哪里。你瞧着我这么单纯,骗也被你骗出来。骗不出来,就一定不知道。”
“你说说你都没有见过凌王的相貌,你怎么找他,蠢啊。”
“你就聪明了?”萧宴气得半晌就说出这么一句话。
秦绾宁继续眯着眼睛,从眼睛缝隙里去看萧宴,唇角弯弯:“你聪明是聪明,可凌王就是傻子不成?你想想他不过十八岁,就有十万兵马。你十八岁的时候,你有多少兵?”
“朕十八岁的时候征战沙场,不知杀了多少陈国将军。”萧宴冷哼一声,论功绩,他就没有输过。
秦绾宁一怔,她忘了萧宴十四五岁就上了战场,杀敌无数,一战成名。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立即改口:“好了,你赢了,但你想想,你比他大了五岁,你怎么就那么忌惮他?”
听到这句话,萧宴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甲板上懒懒散散的女子,“忌惮与年岁有关系吗?凌王的兵马是先帝允许的,朕也没有办法。倒是你,一口一个凌王,喊我就是萧宴,你如此厚此薄彼。”
秦绾宁怔了怔,“那我喊你陛下?”
萧宴脸一红:“不必了。”
“你还指望我喊你阿宴不成”秦绾宁一身红衣,懒散地坐在甲板上,黑发垂落至腰间,神色慵懒,长睫如薄扇,眼中映着海色,却没有再看萧宴一眼。
萧宴脸色黑沉,冷哼一声没有理她。
****
临南探子离开后,萧宴就钻去了厨房,半日里都没有出来。
恰好老会长来了。秦绾宁在这几日里将老会长的底细查了清楚,老会长出自泉州赵家。赵家经商百年,到他手里,才将重心放在海上。也就是赵家走海运已有三四十年了,可以算是海运的先锋。
三四十年前是没有海盗的,赵家一力打开市场,先是用货物交换,得来的东西再用船运回来。在其他国家不值钱的东西运回大周却是宝贝,同样的道理,大周的瓷器在其他国家也很受欢迎。
赵家走海运,也组织了自己的队伍,足足有百余人的出海队伍。可这几年来被海盗杀得就剩下十几人。赵家吃了大亏,四处找人剿灭海盗,始终走投无路。
渐渐地,赵家就停了海运,生意大不如前。
萧宴没出来,秦绾宁也不好出面,只在暗中观察。
老会长等了一盏时间,萧宴才端着一道烤鸭出来,香气扑鼻,门外的秦绾宁都闻到了。
忙这么就久就是在厨房里烤鸭子?秦绾宁咋舌,萧宴的心思让人愈发猜不透。
“我烤了一道鸭子,老会长可要尝尝?”萧宴敛了锋芒,将烤鸭摆在桌上。
老会长就看了一眼,没吃,说起剿灭海盗的事情,“赵家愿意出一分力。”
“赵家和张家合力也太过弱小了。”萧宴委婉拒绝。
老会长叹气,“我已令人去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我最明白。这些海盗有些是大周人,有些是国外流浪过来的人。老朽见过几次,武功高强,没有朝廷正规的船只去剿灭,怕是不成。”
萧宴听后,心思一动,笑着问老会长:“我今日观看舆图,看到一岛屿叫古来,上面有多少海盗?”
对面青年一身玄衣,五官俊秀,眉眼清淡,老会长却隐隐感觉到对方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威压,自己屏息想了会儿,决定据实道:“去年一场大战,古来岛屿死伤众多,听闻换了大当家。”
“大当家是何人?”萧宴语气晦深莫测。
“你问住老朽了,古来岛上的大当家不知名姓,但其人着实厉害。悄无声息地解决地让一座大岛换了大当家,下面的人还不敢抗议,只怕这人会是我们的劲敌。”老会长皱了眉毛,海盗越厉害,他们越头疼。
站在门外的秦绾宁听得一清二楚,古来岛上的大当家要么是凌王要么就是凌王的下属。
萧宴面上云淡风轻,并没有太多的愁绪,“老会长不知也就罢了,我令人去探了布林岛上大当家的意思,您千万记住,不可泄露风声,也请您务必劝服其他人。海盗不除,泉州永无安宁。”
“老朽明白、老朽明白。”老会长接连点头。
萧宴为全地主之谊,亲自送老会长下船,秦绾宁顺势去了厨房。
厨房里烤鸭的香气很浓郁,几乎站在门口就闻见了,秦绾宁闻着香味,抬脚就跨了进去。
壁炉里还挂着半只烤鸭,她四处看了一眼,不知该怎么样将烤鸭取出来。
厨房里乱的很,各种酱料也摆在了案板上,刀筷勺都被取了出来,随意丢在灶台边上。
萧宴这是烤鸭还是造反,秦绾宁没有多想,从自己腰间解下匕首,将烤鸭一只腿割了下来,直接开吃了。
吃了一口就感觉很香,也不知萧宴怎么烤,不比酒楼里的差。
一只鸭腿不大,三两下就吃完了,秦绾宁没有尽兴,拿着匕首就想再切,萧宴拦住她:“你这般吃法不觉得无味吗?”
“一肚子坏水,不想给我吃就作罢。”秦绾宁叹气,踮脚还看了一眼烤鸭,不甘心道:“你这厨艺不错,做皇帝浪费了。”
“少来,你才是一肚子坏水,偷听后又来偷吃。”萧宴戳着她的脑门嗔怪,漆黑的眼眸里漾着柔光。
秦绾宁定定地凝视着萧宴,眼前的笑意徐徐化为不安,“你是不是知道古来岛上的事了?”
“朕不和女孩子说大事,免得说朕利用你。”萧宴摆手,拿一铁棍将烤鸭捞了出来,以匕首切成小块,再洒上他特制的香料。
“吃吧,若觉得油腻,再喝盏莲子茶,去去苦涩。”
秦绾宁不拘束,更加习惯他这般姿态,没说话就接了过来,一面吃一面回自己的屋子。
吃了一盘烤鸭后,萧宴掐着时间送来莲子茶,又在她身侧坐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萧宴目光悲凉,秦绾宁目中淡漠,唇角蠕动,还像还在回味烤鸭的味道。
咀嚼了半晌,她终于开口:“我想珠珠了。”
“朕接她过来就是。”萧宴回过神来,淡漠地看着窗外的江景。
秦绾宁却拒绝:“算了,让她跟着阿嫂就成。阿嫂知书达理,博览群书,她教导的孩子必然比我强。”
“你竟有自知之明,珠珠跟在你就学会了吃奶糖。人家的女儿聪明伶俐,珠珠倒好,和你一样就晓得吃。”
“吃不好吗?你当年不也是整个日带我出去吃。”
“不一样,我这是……”萧宴忽而停下,没有再说话,睨她一眼,愤怒起身。
走了。
秦绾宁叹气,还以为他改了脾气呢,没想到,一直压着,还是和以前一样。
****
不知怎地,红昭摸到了秦绾宁停泊在码头上的船,站在岸上同秦绾宁打招呼。
码头上人很多,龙蛇混杂不说,红昭穿的一身太过招摇,一身火红的衣裳就像是盛开的牡丹花,披肩的长发如同瀑布,跟要命的是一张脸,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妩媚入骨。
侍卫们见到红昭后,第一时间就禀报给萧宴知晓。
等萧宴赶来的时候,秦绾宁大咧咧站在甲板上,红昭不停地招手,萧宴一把将人拉回船舱里。
“你做什么呢?”
“秦绾宁,红昭可是海盗的人,上你来这里来打探消息的,你就这么欢迎她?”
面对萧宴的怒气,秦绾宁没有畏惧,反倒眨了眨眼睛,“要不要我去套话?”
“就你?”萧宴冷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扒了你的衣裳,你就露馅了。”
听到这里,秦绾宁哼了两声,没有搭腔,反而好奇:“我这几日都没有下船,她是怎么找来的,萧宴,你是不是暴露了?”
“没有,那也是你给我找的麻烦。”萧宴也不高兴,想起秦绾宁刚刚那个兴奋的样子就皱了眉,“信不信朕将红昭送回金陵做后妃,让你日日都见一面。”
秦绾宁怔忪,“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侯明羽,我犯得着膈应她吗?陛下,凡事别太高看自己,你阴沟里翻船的次数还少吗?”
笑话,你将后宫都填满了,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萧宴气极,偏偏又拿她没有办法,转身出去就让人绑了红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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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气候与金陵不同,温度适宜,让人很舒服,几乎也没有什么冰雪。
凌王赶来泉州的时候,红昭已不见了,下面的人找遍了泉州都没有踪迹。凌王手下打探消息的人多,红昭出类拔萃,是他当初从海上救回来的。
人不见后,他就让人去找。泉州太过复杂,朝廷的人又不作为,盗贼愈发多。红昭又是一副热火的性子,相貌好,若是被人截走也是有可能的。
凌王来泉州两日后,就带着人出了海。他的船与众不用,桅杆都比寻常的人特殊,类似于战舰,值不少银子。
一开拔,驶得就很快,比寻常的船快了一倍,顷刻间就驶入深海。
萧宴站在岸边上眺望船只,问一侧的侍卫:“这种船能买得到吗?”
“能,不过价格太高,朝廷也有制船的地方,不过、不过造出来的船不如这艘船抵得住风浪。”
简而言之,朝廷的船工不如民间的,想要更好的需自己去买。
萧宴沉默良久,船都不见了,他都没有想明白。
泉州的问题来源于陈帝,陈帝不作为,造成泉州官员跟着不作为,大周建国不久,想要根治痼疾,还需一段时间。
船是水师的根本,朝廷舍不得银子,就无法根除痼疾。
“先去买十艘船,让船工跟着去造,技不如人,模仿总该会。”萧宴目光如电。
属下立即去办了。
萧宴在海边逗留半日后就回去了。
回到船上,秦绾宁在喂红昭吃肉饼。红昭并非是本土的人,吃不惯肉饼,咬了一口就嫌弃,“不吃这个,有葡萄酒吗?有肉吗?”
萧宴恰好听到这句,再看桌上摆着的肉饼,那是他离开前给秦绾宁做的。
秦绾宁吝啬到了极致,肉饼做好以后给她,就成了她的东西,一口都不分给他吃,今日竟然喂给别人吃。
萧宴眼内一片深邃,身上的贵气温和散了大半,眉眼染了几分许久不见的杀气,下一刻,他闪身过去,直接掐住红昭的脖子。
“张、张……”红昭张了两声没有喊出来,被人提着脖子离开了椅子上,双手被绑着,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秦绾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没有半分动容,眨了眨眼睛的功夫,萧宴将红昭往椅子上一摔,“你好大的胆子。”
萧宴怒斥,红昭吓破了胆,吓得全身发抖,竟一声都不敢吭。她在逃亡的时候经历太多次的生死,每次都是凶险万分,比起今日不知凶险多少,今日倒有些特殊。
红昭拿眼睛剜着一侧看戏的小郎君,“你这般狠心,竟不救我。”
“错了,我若救你,你就没有命了。”秦绾宁声音温柔,眼底更是一片散漫。
萧宴偏执的性子改了很多,到底是帝王之尊,骨子里的傲气的还是有的,千辛万苦做出来的肉饼被旁人吃了,生气也是应该的。
萧宴清冷威严,眉宇未动,一派威仪,“秦绾宁,你就是如此践踏我的心意?”
秦绾宁慢悠悠抬眸,神色复杂晦暗,“萧宴,你的心意就是几块肉饼吗?”
“你……”萧宴遍体生寒,神色中盛满从未有过的空茫和失落。
红昭回过神来,品味着两人的话,萧宴、秦绾宁……她猛地一颤,皇帝来泉州了?
秦绾宁笑意张扬,带着几分漠然,萧宴竟和她说心意,也真是笑话呢。
“红昭知道你的身份了,记得杀了或者毒哑了。”
“朕清楚。”萧宴拂袖离去。
红昭听得心口发颤,“秦姑娘,你不会真的要杀我吧?”这么俊俏的小郎君竟然是个姑娘,太不可思议了。
“红昭,你背后有主子吗?”秦绾宁笑意盈盈,纤细的指尖在腰间摸了摸,当着红昭的面摸出一把匕首,喃喃自语:“我闻到了烤鸭的味道,一定没有清洗干净。”
红昭顿愕,面前的姑娘明眸善睐,不羁小节,可浑身透露出一股冰凌般的气势,“秦姑娘是什么意思?”
“不说啊,就刮花你的脸。”秦绾宁拔出匕首,锋利的刀刃泛着寒冷的银光。
莫名的威压让人心口一滞。
红昭咽了咽口水,“有,但我不知他的来历,只知他去了库勒。”
她们作为探子在泉州城内游走,每日都会又被发现的危险,上面的主子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们。
“库勒啊。”秦绾宁眼眸眯住,不会怎地就想了库勒草原上那个火红的姑娘,也不知嫁人了没有。
算算时日,也该嫁人了,失去了凌王,想来会遇上更好的郎君。
“我且问你,你的主人是不是古来岛屿的大当家?”
“姑娘怎么知晓?”红昭僵在椅子上,她在泉州行走时日不短,从来没有泄露过自己的身份,秦绾宁不过刚从金陵城来的,怎么会知道的。
屋内落针可闻,秦绾宁蓦地笑了,眼内一片沉寂,“古来岛上多少人?”
红昭不敢说了,古来岛屿很大,比起陆地上的一座大山也不差,足以屯得下十万人。
“不说也成的,我们陛下最擅长的便是烤肉。若是将你清洗干净,放在烤架上炙烤,你说你会不会很疼呢?”秦绾宁站在窗口,背对着红昭,神色苍凉冷漠。
凌王上一次去库勒利用和亲让四府的关系分崩离析,这次过去,他又做什么呢?
秦绾宁闭上干涩的眼睛,凌王到底是想做什么呢?大周内部的事情为何要牵扯库勒,倘若库勒趁着大周内乱来犯,到时边境百姓又会流离失所。
萧宴顾及大周臣民,身负帝王责任,凌王所做是与他背道而驰。
“你可以选择不说的。你喜欢吃鱼吗?”
“吃鱼?”红昭蓦地睁大眼睛,她不信,秦绾宁会这么好心请她吃鱼。
“吃鱼。”秦绾宁回身看着她,唇角漾过一丝笑意,方才的冷漠好像是幻影。
红昭咽了咽口水,习惯了敌人的凶神恶煞,像秦绾宁这么绵软无力,极为磨炼她的心智,“我不吃鱼。”
“不吃也得吃。”秦绾宁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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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会长又来了,送来一车珍宝,其中不乏有白瓷、皮毛,还是精心打造的屏风等,还有一副触手生暖的棋子。
满满当当地塞了一马车,很快,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搬上大船。
半个时辰后,陈家也送来一马车,侍卫搬运的时候还看到了不少女子珍贵头面,一副就值几百两银子。
陆陆续续地,其他几家也将珍宝搬上船,引得不少人观望,他们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说这是在做什么?”
“看样子想要出海。”
“你看到没,我看到了很多宝贝,还有玉石,出海送给谁?”
“海上那么多海盗,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抢了。”
“唉……”
十家商户断断续续地搬了一整日,直到黄昏的时候才结束。整顿结束后,萧宴亲自上了船,带着侍卫一道出海。
与此同时,红昭在海水里漂了半日,双手被一根绳子绑着,秦绾宁拽着绳子一头,时不时地丢一小块肉饼下去。
红昭又饿又累,海水又冰又冷,冻得她全身都麻木了,“秦姑娘……”
“气息这么弱了,红昭姑娘,鱼好吃吗?”秦绾宁站在甲板上,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栏杆上,双眸如星河灿烂,在夜晚下尤为明亮。
这一刻,红昭终于体会到了国公府姑娘的可怕之处了,不见血就能折磨一个人。
“秦姑娘,你这么善良……”
秦绾宁望着水里挣扎的人:“善良?外国来的姑娘,你告诉我,善良是什么东西,它能吃吗?”
红昭喝了一口海水,愣了下来,善良不能吃的,只不过是人的性子罢了。她从未见过善良,但秦绾宁生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容颜,她以为秦绾宁应该会善良。
行走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问她善良是什么东西。
红昭缓缓低下脑袋,眼中的悲伤溢了出来,“我也想知晓善良是什么东西,它存在这个世间吗?”
大抵是不存在的。
秦绾宁扯了扯手中的绳子,黑发被海风吹了起来,唇角勾起冷笑:“你不说,我就回去睡觉。”
“秦姑娘,我告诉你……”
红昭面色惨白,她放弃了心中的信仰,性命与信仰,她选择了前者。
秦绾宁让人将红昭拉上来,备了一桌热菜,慢条斯理道:“多少人?”
菜很丰富,红昭喝了口汤,谨慎地看着对面眉眼淡泊的女子,有一种阴狠叫柔软,她今日见识到了。
“鱼汤、鱼肉、烤鱼……”秦绾宁如数家珍般说着,又指着面前的一道虾,“这个虾不错,适合你这个虾兵蟹将吃。”
“等我吃完。”红昭不敢轻视面前的女子,快速地将自己喂饱。
屋内空寂沉默,一时间就只剩下红昭的咀嚼声。
秦绾宁坐在椅子上,看着狼吞虎咽的女子,良久后,才挪开眼睛望着虚空。
她如果一人逃出金陵城,是不是也会像红昭这般,世间对女子太不公平了。
“吃完了。”红昭将碗筷放下,拿袖口擦了擦自己的嘴巴,她知晓自己吃了大亏,本以为是个无害没有见过女人的小郎君,很好勾.引,没成想,她翻船了。
秦绾宁点点头:“说吧。”
“去年古来岛上有两千余人,大当家做海盗有十年。我家主子亲自登岛与大当家称兄道弟,给银子给兵器。后来一日里,大当家死了,主子成功取代他。海盗与陆地不同,他们不讲律法,谁有本事谁做大当家的。主子就开始往岛上送兵器送人,去年年底是两万人左右,现在不知道了。”
红昭一口气说完,神色忐忑,生怕秦绾宁不信再拿她开刀,“古来岛上人多,却很低调,几乎不截商船,但也不好惹。”
意思就是古来岛屿不做海盗的勾当。
秦绾宁颔首,凌王不是好惹的主,不过一点她终于想明白了。
萧宴明知她是假的凌王却一直隐忍不发,她天真以为是萧宴念着她的身份而主动掩藏,现在想来,萧宴早就查到了凌王动向。
暗中调查罢了,这次过来是想挖了凌王的老巢。
不过,在海上,萧宴还是战神吗?
想不通透了,秦绾宁摆摆手不去想,吩咐红昭:“你若安分呢,我就带着你,你若不安分呢,今后继续喂鱼。”
红昭瑟缩。
秦绾宁想起一事,“你会做饭吗?”
“会。”红昭赶忙点头,再无白日里勾唇诱人的姿态。
“那你明日做饭,我想吃肉饼。”秦绾宁叹气,萧宴一气之下跑走了,不知怎地,她感到了一阵落寞。
一定是没有人做好吃的,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气谁都不该气伙夫。
红昭胆颤心惊,等秦绾宁离开后,她才敢打量船上,可刚出船舱就有侍卫走来,“红昭姑娘,你不能出船舱。”
红昭放弃了逃走的想法。
日出东方,一轮朝阳从海面尽头缓缓升起,光打进窗户里,落在了秦绾宁的脸上。
迷迷糊糊醒来,秦绾宁陡然想起萧宴彻夜没有回来。
这厮不会丢下她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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