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有先见之明,在兵围秦府前将自己最宠爱的幺女送出城,只是他快,其他人更快,早就有人守在城外。
萧宴是最快找到秦绾宁的,索性杀了秦府的人,造成秦绾宁失已死的假象,这也是为何秦绾宁失踪两年而没有人去找。
马车内僵持,外面的镖师与魏府的侍卫打了起来,萧宴将人按住,“你只准看,不准出去。不然朕就将带你回宫去。”
“晓得了。”秦绾宁自知敌不过他,也作乖巧状地应了。
官道上人不少,行人都被吓得急忙跑开,镖师们有四五十人,方才的箱子里也藏了人,这个时候都冲了出来。
两队人都曾在战场上拼力厮杀,为大周立过军功,此时却将刀对向了自己曾经的战友。
初冬肃杀,道路旁的树叶被吹落下来,光秃秃的枝头已看不见树叶了。
魏莱见自己处于劣势下,拔刀砍向李世北,后者猛地避开,也不畏惧,拿刀又砍了回去。
锋利的刀刃撞出了火星,两人怒目相对,“魏莱,你这狗贼,自己杀了殷开,何故陷害我父亲。”
年轻人稚嫩,不如魏莱老练。魏莱避开他的视线,冷笑道:“你父亲做了什么你应该不清楚,他与殷开合谋陷害秦州叛敌。不是我要杀他,是陛下留不得他。也是殷开拉他一起入地狱,李世北,我若是你就走得远远的,你父亲做下那等不耻之事,你脸上还有什么光彩。”
“你闭嘴……”李世北涨红了脸颊,手中的刀失去方向,砍向了一侧的树干,魏微趁机砍向他的后背。
下一刻,一颗石头打来,击得魏莱手中的刀也失去了准头,李世北化险为夷,趁机一脚踹开他。
“魏莱,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世北大喝一声,刀刃朝着魏莱的面门挥去,同样,一颗石子打来,刀落在魏莱身侧的地面上。
两人都没有多想,生死关头也没有时间多想,再度陷入砍杀中。
渐渐地,镖师与魏府地侍卫都倒了下来,镖师人多,魏莱居于下风了。
当周围的人只剩下魏莱一人的时候,魏莱想逃,却发现自己的马车不见了,就连魏府的马都跟着消失了。
不需李世北动手,他的人就上去捉魏莱。这时,路过一辆马车,灰布衣襟的车夫压低帽子,从马上跳了下来。
车厢门被打开,露出一张如白釉的小脸,魏莱一眼就认了出来,“你是、凌王、不对,凌王是男儿,你分明是……”
凌王是男儿,而眼前的人分明是一身裙裳。魏莱焦急下,一时竟分辨不清了。
秦绾宁慢悠悠道:“我这一车夫,力拔山兮气盖世,眼前几人不在话下,魏家叔父,可要侄女相救呢?”
魏家叔父?魏莱竟不认识她,“你是谁?”
“秦家的幺女。”秦绾宁红唇微抿,又故意拍了拍‘车夫’的肩膀,“给魏家叔父表演一下你的功夫。”
‘车夫’毕恭毕敬,从车内取出一块木板,当着众人的面,单手劈开木板。
秦绾宁很满意地点点头,对面的魏莱快速转动着脑子,“你假扮凌王?”
对,凌王几乎没有出现过众人的视线中,他们不认识凌王,就这么被眼前的姑娘给欺骗了。
他怒了,手中紧握着刀,他一动,‘车夫’就捏了石子直接冲他面门打来。
魏莱大吃一惊,不得不侧身避开,秦绾宁悠悠说一句:“魏家叔父真不听话,李家三哥哥,我若是你就砍他一条胳膊。”
小姑娘嫣然一笑,眸色灵动,一句李家三哥哥喊得娇滴滴,听的人都要化了。李世北被喊得心动了,朝着身后的人打了眼色。
两名镖师冲着魏莱走去,魏莱握紧了刀,立即朝着秦绾宁喊话:“秦绾宁,我知你为何而来,只要你救我,我帮你秦家翻案。”
“呀,魏家叔父真好呢,你说说怎么翻案呢?”秦绾宁唇角扬起冷笑,眼中一片深幽,冲着李世北说一句:“李家三哥哥且等等。”
李世北当真不动了,静静看着两人说话。
魏莱一面提防着李世北动手,一面同秦绾宁周旋,“我有证据。当年是李间找人仿写的书信,当初写下的不止一封,为防止李间反咬我一口,我将那些书信也一并留下了。”
“是吗?”秦绾宁拖长尾音,殷开和李间都没有提这件事,但有一点是对得上的,仿写书信的人是李间找的,那人是他麾下的文书。事成后,被魏莱毒杀了。
“是,书信就在我的府上,好侄女,叔父怎么会骗你。”魏莱两颊肌肉颤动。
“嗯……”秦绾宁沉吟了会儿,余光瞥向一侧的‘车夫’。
‘车夫’动了动胳膊,坐回了马车上,握紧了手里的刀。秦绾宁立即道:“也成,李家三哥哥给我个面子,可成?”
李世北没有说话,手中的刀却在太阳下翻了个身,掉在了地上,“我要回金陵,秦家的事究竟是谁做的,倘若我父亲有参与,我绝不再找你复仇。”
秦绾宁听得抬眼看了过去,李世北的性子与殷石安有几分相似,都是热血方刚的郎君。
魏莱却冷笑了:“你问问秦绾宁,秦家的事情与你父亲有没有关系。”
李世北看向秦绾宁。
秦绾宁弯唇笑了笑,“魏家叔父谦虚了,没有您领头,其他三位叔父也想不到这么好的计谋,您说是不是?”
“秦、侄女说笑了。”魏来脸色一番变化,变得铁青,却坚持道:“李世北,你父亲不是冤枉的,秦家侄女站在这里,你还不明白吗?她来报仇的。”
“魏家叔父省些力气去找书信,我家车夫可不是吃软饭的。”秦绾宁冲着李世北摆手,示意他赶紧押着魏莱进城。
魏莱不再多话,李世北丢给他一匹马儿,一行人就这么上路了。
李世北在前,魏莱在中间,秦绾宁的马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萧宴驾车,脑海里一直闪着那句话“我家车夫不是吃软饭的”,他成秦绾宁家的?
不知怎地,这句话莫名慰藉他的心。
马停在了金陵城下,秦绾宁下了马车,示意萧宴:“让魏莱上马车,我怕他会揭露李世北的身份。”
老狐狸心寻歹毒,今日没有他们,李世北就成了他的瓮中鳖。
“你让他过来,我不宜露面。”萧宴照旧抬手压低帽檐。
秦绾宁走到李世北跟前,扬唇浅笑:“李家三哥哥,你得让魏莱进马车,不然以他的秉性会闹幺蛾子。”
“好,那你得骑马。”李世北憨憨地应了一声。
“无妨,我坐车外面。”秦绾宁拒绝道。
李世北拿刀顶着魏莱的腰,逼着他上了马车,车厢门一关,秦绾宁与萧宴并肩坐着,李世北跟随其后。
从城门过的时候,遇见了些熟悉的人,秦绾宁提防着车里的动静,时刻警惕。
萧宴笑着压低声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朕的人在魏家那条胡同里守株待兔。”
“嗯?”秦绾宁皱眉。
“李家李世北进城了,快捉拿逆贼……”
车厢里传来魏莱阴沉的声音,然后哐当一声,人从车窗里跳了出去。
李世北吓了一跳,马车在这个时候被迫停了下来,不想,魏莱早就跑进人群了。
不见了。
萧宴这才敢解了草帽,朝着人群看了一眼,守门的将军一眼见到皇帝后吓得急忙跪地请安,李世安惊得也下了马。
“别说话,当朕没有来过。”萧宴又看向李世北,“去魏府胡同里捉他,你只有这最后一个机会。”
李世北咬牙,眼内充血,不待二话,翻身就上了马。
秦绾宁顺势回到马车后,与萧宴并肩,两人继续往魏府走去。
“你怎么知晓他会骗我们?”
“老谋深算,我与他曾打过一仗。那仗是我赢了,三千对他们五千。魏莱输后,假意投降,我军激动。我也是,就这么松了一口气。当天晚上,他杀了我百余人,然后冲了出去。从那以后,我就明白过来,魏莱此人心口不一。今日来前,我特地嘱咐汉王带着人守着。一见魏莱,就拿下。”
秦绾宁听出哪里不对,“为何让汉王?”
“汉王也该管管事了,朕累了。”萧宴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萧家几个兄弟尚算和睦,汉王有能力却甘于平凡,凌王有大智慧,萧宴却不敢用。
秦绾宁坐在他身侧,房屋陆续向后倒去,人间烟火气息扑面而来,吵杂的街道上有不少货郎沿街叫卖。
走到热闹的街市,萧宴停了下来,买了两份肉饼,递给秦绾宁一份,他直接就吃了。
肉饼很香,里面放着肉,价格比一般的饼要高一些,在徐州的时候,秦绾宁每回出门都买上一份来吃。
萧宴开始不喜欢,被秦绾宁压着吃了两回后也喜欢肉香。
秦绾宁这回没有拒绝,接过咬了一口,嚼了嚼后夸赞道:“比起徐州的更有嚼劲,你经常吃吗?”
“偶尔。”萧宴就站在马车旁啃了两口,浑然不在意自己的帝王尊仪。
秦绾宁也怔怔看着他,好似回到许多年前,萧宴给她驾车,她买了一块饼犒劳他,两人席地而坐。
“萧宴……”她恍惚其神。
萧宴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满是她,含着些柔情,“怎么了?”
“没什么。”秦绾宁心口酸涩得厉害,接连咬了两口肉饼。
“走吧。”萧宴跳上马车,接着驾车,越过街市,魏府的府邸慢慢出现在眼前。
萧宴重新戴上草帽,将马车停在了巷子口,再往前走上十余步,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半晌后,汉王走了过来,见到萧宴揖礼问安,目光落在一身裙衫的秦绾宁身上,他凝眸,对方笑了笑。
“人在车里,我让人去找侯德义来了,魏府已被控制住了。”汉王移开心神。
“进魏府。”萧宴低首,领着一行人走进府。
魏府里的人不知去了何处,进去的时候并无人在,一路无人,走过厅堂前的时候,瞧见了李世北。
李世北见到萧宴心存畏惧,不敢抬眸,他低下脑袋,一抹青色的裙摆从眼前掠过。
魏莱被汉王的人绑在椅子上,萧宴没有进去,留在了外间,秦绾宁与李世北两人进去。
“秦绾宁……”魏莱大喊,眼睛盯着她精致的五官上,“我帮你秦家翻案,你杀了李世北。”
李世北走过去甩了他一耳光,学着秦绾宁的口吻:“魏家叔父这么恨我,不如您说说秦家的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你的父亲领着我们诬陷秦州的,是你父亲……”魏莱气急败坏,两颊肌肉颤动不已,拼命挣扎,整个椅子跟着抖了起来。
李世北甩手又是一巴掌,“魏莱,害完了我父亲,你还想给他泼脏水,你们四人当中,属你最狡猾。那些书信呢?”
魏莱被打得脑袋发晕,两颊都跟着肿了起来。秦绾宁拉着李世北,心平气和地问他:“我想知晓侯德义有没有参与其中。”
“你说呢,我们四人一起去先帝跟前,一起造的书信,侯德义也是罪魁祸首,秦绾宁,朝中那么多人,你能杀得完吗?当日里我们联合诸多朝臣假装求情造成你父亲权倾朝野的假象。几十人,你一一杀去,大周朝堂就会分崩离析。”魏莱疯狂地嘲笑。
秦绾宁拿出一份血书,“你说的这些人我都知晓,殷石安与李世北的命是我留下的,而你魏家,我不打算留一人。”
“就凭你?你算什么东西,你的父亲都没有能耐,你有一丫头,活命都难,还能来恐吓我?”魏莱浑身戾气,死死盯着对面清丽的姑娘。
“不难,汉王在外面、陛下在外面,你的这些话他们都听到了。但你放心,我会让魏会去陪你。我哥哥的死必须拿魏会的命来填。”秦绾宁虚笑,牙关咬得紧紧地,袖口里双手死死捏成拳头。
“秦绾宁……”魏莱怒吼,“是你父亲毁约在先,是你父亲先错的,我们是自保……”
魏莱听到魏会的名字慌了,额头的青筋暴起,拼命地挣扎,椅子咯吱咯吱作响。
在外间的汉王忍不住冲了进来,抓起魏莱的衣领:“魏会的命是命,秦霄的命呢?他喊你们一声叔父,你们何其忍心。玉章才五岁,也被你们害了。就为了你们所谓的权势,不就是一场联姻,她嫁的是凌王,又不是太子。何至于让你们发疯。”
“汉王,那么卑劣地一场陷害,先帝为何信了。”魏莱冷笑,笑得五官扭曲在一起,对面的汉王跟着变了脸色,“不可能……”
“你懂先帝的心吗?你懂你父亲的想法吗?你不懂,你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你眼中只有花鸟鱼虫,你什么都不懂。徐州秦公重情重义,分徐州一半兵马助萧家得天下,无秦州,便无大周江山。”魏莱疯狂地笑话对面享受安乐的汉王。
秦绾宁神色麻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走过去拨开汉王,“你且推开,我有话问他。”
“魏莱,信呢?”
“你以为我会给你?”魏莱毫无畏惧。
“无妨,就算没有你的信,我也能照样让你伏法,这是李间写的,同样,殷开也写了一封,你四人的事情早就败露了。”秦绾宁将殷开的血书摊开在他面前,眸色轻轻一颤,“魏莱,殷家有殷石安,李家有李世北,魏家将什么都留不下。”
汉王一把夺过去,一字一句太过刺眼,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害怕得不行,“这、这、这……”
当年他曾骂过秦州背信弃义,堂堂一将帅出尔反尔!
他愧疚地看向秦绾宁,“绾绾……”
“魏莱,我在想没有你领头,他们三人还会不会这么做?”秦绾宁悲悯地看着的魏莱,事情都是有源头的,魏莱就是主谋。倘若没有魏莱主导,秦家或许还可以和和美美。
父亲给她定下凌王的婚事,她肯定不会答应,但她也不会继续喜欢萧宴,会背着包袱浪迹天涯,一人游山玩水。
多少年后,她再回到金陵,捉住萧宴问他:“还娶我吗?”
萧宴如果回答不娶,她会继续背着包袱离开,选择一地隐居。
萧宴回答说娶,她肯定想方设法将皇后拉下来,自己喜滋滋地坐上他正妻的位置。
无论她怎么胡闹,父亲与兄长都会在后面看着她,帮着她出气。他们若活着,萧宴肯定不敢像现在这样欺负她。
太多的如果都需父兄活着,她已经没有了。
“魏莱……”
侯德义风风火火地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见被绳捆索绑的魏莱后魂魄失了一半,他忙去解开对方的绳索。
厅堂内其他人并没有动,由着他去解开,就连李世北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
绳子解开后,魏莱伸手就去捉秦绾宁。
秦绾宁离他最近,伸手就可触,他快,可是有人比他更快,萧宴的剑凌空刺来。
剑刃挑破肌肤,魏莱一声尖叫,其他人都回过神来,李世北立即补了一脚,将魏莱踹开,伸手将秦绾宁护在身后。
秦绾宁眸色微颤,转身去看萧宴。逆着天光,面前的人俊朗无双,眼中深情旖旎。
只一眼,她便转开身子,那些年的岁月回不去了。
魏莱被一剑划破了手上的筋脉,疼得冷汗直冒,侯德义这个时候也注意到了秦绾宁,他看了一眼没有认出来,反而质问她:“你是何人?”
秦绾宁懒得再解释自己的身份,也不想说话,自顾自将两份血书折叠好,若无其人般塞入自己的香囊里。
侯德义有些分不清情况,但很快,魏莱手中的刀置在他的脖子上,“汉王,放了魏会,不然我就杀了他。”
汉王诧异,朝着他歪了歪脑袋,“他也是要死的,死在你的手里也成,你杀吧,就当本王给秦公报仇了。当年本王求情不成,如今也算是弥补了。”
汉王也求情了!秦绾宁抬眸看过去,父亲得人心,却也不是一件好事。
侯德义惊得没有反应过来,跺脚怒骂:“魏莱,你这什么意思,我来救你,你却要反杀我……”
“对不住了,只要魏会走了,我给你磕头都行。”魏莱言辞愧疚,可手上的刀刃逼近侯德义的脖子,轻轻一动,就划破了他的脖子。
萧宴无动于衷,其他人都没有动了,他看了众人一眼,率先离开了。
皇帝一走,剩下的人当中就属于汉王位分高。汉王没有太大的权欲心,魏莱的反抗反而让他觉得对方太脏了,挟持侯德义也是狗咬狗,是因果报应。
他懒得去救,反而怂恿魏莱:“杀了他,你就多了一罪,到时不许刑部去查,杀了他吧,本王有事,你快些。”
李世北的目光一直都在秦绾宁的身上,从没有离开。秦绾宁的镇定从容让他侧眸,金陵城内的姑娘都是哭哭啼啼,遇事慌张,在面对刀光剑雨都吓得不知所措。
他几乎不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办的。
“魏莱,杀了他,我很感谢你。”秦绾宁语气清冽。
“魏莱。”侯德义一声怒吼,“枉我们兄弟一场,你竟这么绝情,你做过的那么多事,早就逃不掉了。”
两人对骂了几句,秦绾宁示意汉王离开,李世北眸色锐利,抬脚跟了上去。
等李世北离开后,秦绾宁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锁起来。”
狗咬狗,就咬个够!
“绾绾。”汉王语气晦涩,目光也是飘浮不定,他对秦绾宁也有许多愧疚。
“汉王,你是萧家的人,该扛起你的责任。”秦绾宁脚步一转,往外走去。
李世北抬脚追了上去,“秦家姐姐。”
萧宴在这时走了过来,睨了一眼‘狗皮膏药’,“去驿馆住下。”
李世北抱拳揖礼,“谢陛下。”
他顺势退了下去。萧宴的目光冰冷,寻常人都会感到害怕,秦绾宁却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盯着他看什么?”
“不,是他先盯着你看的。”
秦绾宁却道:“他盯着我,与你有何干系,我回去了。这里交给刑部尚书。”昔日的兄弟在最后的时刻成最大的敌人,是打还是和,也是一个让人期待的事情。
汉王找过来的时候,秦绾宁刚好离开,消瘦的背影让他想起大雨夜,站在船头上孤绝的背影,心神一颤,他悄悄拉了拉陛下的衣袖:“您这瞒了我们多久?”
“她想玩,就陪她玩玩。”萧宴神色肃然,失去了方才的笑意,回身看向厅堂的方向,“将皇帝玩在鼓掌中,都是被先帝宠出来的,你等着刑部尚书,令三司会神,重查当年秦氏叛变案。”
“大哥,您要掀开先帝的遮羞布吗?翻案容易,可这种结果一旦发出去,会令多少将士寒心。大周立朝不过十余年,临南的前陈一党虎视眈眈。倘若这个消息传过去,大周可就失了民心。”汉王踌躇不前,他想替秦公翻案,只是比起秦家的冤枉,民心、军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一路走来,千辛万苦得来的民心不易,倘若为一家颠覆,实在是不划算。
“汉王,先帝的错,你我都有去承担的责任。”萧宴慨然道。
汉王抬眸望着自己的兄长,语气艰难:“倘若不是秦绾宁,是其他府邸,您还会坚持翻案吗?”
萧宴闻声抬首,目光触及汉王眼中的猜疑,不知怎地,自己先笑了,原来在自己兄弟的眼里他是一个是非不分的皇帝。
偏偏秦绾宁一口咬定他会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
“汉王,冤案不翻,才会失去民心。此案交给你,朕不会再去插手,就连秦绾宁,她也不会再去管。”萧宴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气沉重,更寄予了他的厚望。
四位国公府联手陷害了秦公,这件案子,注定会闹得金陵城内不宁。
萧宴意思坚决,汉王劝解不动,只好领了圣旨。
晚上回府的时候与王妃诉说苦楚,王妃给他沏茶安慰他。夫妻二人相处和睦,几乎没有过争吵,王妃性子柔顺,汉王又是体贴人的性子,两人很般配。
等汉王说完后,汉王妃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并没有看错,那位真的是秦岚的妹妹秦绾宁。
当年秦岚那一跳,加速了陈国的灭亡。
她安慰汉王:“陛下是天子,管理朝政有自己的方法,为人臣子,自该遵从圣意,您啊就别想那么多,军事与朝政你都不认如陛下,还敢胡乱指点,陛下不生气已是万幸。”
“人都会感情用事,为人臣下,也该有劝谏的本分,要不然哪里来的言官。”汉王抑郁不快,今日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他置身事外,而两面为难的长姐又该如何是好?
明华坐在自己的公主府里,朱策抱着儿子才刚走,秦绾宁从后门进来的,将两份血书置于她的手心里。
“阿嫂,我不易出面,其余的交给你,你有资格替秦家出头。”
明华枯坐良久,哭了一通,血书就在她的面前,她不敢看。她的丈夫就死于莫须有的罪名中,午夜梦来,她想梦见他,又害怕梦见他。
萧家的错,她无言以对。她更不敢告诉自己的丈夫,是她的父亲害了他。
眼泪哭干了以后,她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领着人出了公主府,来到宫门外,敲响了登闻鼓。
她没有用长公主的权力,将自己当作是了普通百姓,她要为夫家伸冤。
鼓敲了很久,没有人理会。高铭在暗中盯着,萧宴则坐在龙案下的台阶上,面前站着三司的官员。
三司十余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敢说话,长公主在宫外敲了许久,陛下好似不想理会。
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太后带着人来了。
“皇帝,你要怎么做?”太后几乎冲了进来,扶着宫娥的手颤颤悠悠,三司诸人纷纷行礼。
“你们退下!”太后怒气微显。
三司诸人退了出去,太后脸色彻底沉入冰谷,“如兰的性子怎么样,哀家最清楚,她秉性纯良,这个时候来敲鼓,是不是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还忘不了秦绾宁?萧宴,你想将你父亲得来不易的江山败了吗?”
“母亲,冤案就该澄清。”萧宴语气坚决。
太后抱怨:“澄清?你这是要毁了你父亲的一世英明,你若有孝心,就该下旨停下。如兰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萧宴看着她:“英明?秦氏几百人的性命怎么办?母亲,您眼中有父亲,儿子心里有将士、有百姓。”
“萧宴,你铁了心为那个狐狸精对不起你父亲?”太后震惊,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绝对不会这么对她和先帝,“先帝是大周开国的君主,你这样会让大周染上污名。江山在你面前,就这么抵不上那个秦绾宁?”
“母亲。”萧宴站了起来,神色晦涩,“秦家为臣,萧氏为君。同样,他们都是臣,朕为君。他们侍奉朕,朕也要为他们着想。先帝犯错,朕来背。君上有错,不该臣来背。摆在您面前的并非只有父子,还有君臣。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明知有错而不改,如何让臣民信服,大陈怎么败的,您该清楚。陈帝荒淫无度,鱼肉百姓,百姓起义,萧家不过是小胜,进入金陵城称帝,同样,外面也有人可以打进来,灭了大周。”
“你说那么多大道理都抵不过你的私心,你若给秦家翻案后不准娶秦绾宁,哀家就信你的真心。”太后怒气难消。
萧宴平静道:“作为皇帝,朕对百姓无愧。对秦家,朕极力去弥补,对秦绾宁,朕会用一辈子去陪她。朕确实有私心,因为这是朕欠她的。欠债要还,天经地义。”
太后听后浑身发颤,怒喊道:“好、好、好,你终于说出来了,你有私心,九泉之下,你如何面对先帝。萧宴你敢娶她,哀家就去见先帝告状。”
“您去见先帝告状,不如想想岳家,舅父办事不成,纳美人的法子很多。您不劝劝,只怕他犯了错,被人捉到把柄,到时朕不会顾及您的面子。”萧宴没有上当,太后这些年闹过两回了,开始他信了,可自从岳灵珊进宫后,他就明白了,太后所谋,不过是为了母家。
他走出紫宸殿,站在垂龙道上,脊背挺拔,望着三司诸人,“随朕去接明华长公主。”
殿内的太后追了出来,诸人都跟着皇帝走了,她根本就劝不了皇帝。
她哀叹一声,咬牙道:“去先帝陵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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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绾宁晚上给自己做了一碗面条,珠珠朝着要吃,她又做了一碗,两人坐在灶头前吃面。
外间的天气冷得让人发颤,厨房里有火,就热乎乎地,珠珠捧着面小小地吃,她筷子拿得不好,吃得就很慢。但她没有喊乳娘,自己一口一口吃着。
秦绾宁吃完面条后就等着她:“好吃吗?”
“好吃。”珠珠脑袋都快埋在了碗里。
看着黑乎乎的小小脑袋,秦绾宁托腮凝望了会儿,“珠珠,你想不想和玉章哥哥在一起?”
“想。”
“那阿娘送你去他身边,好不好?”
“好。”
“让你给他做童养媳,好不好?”
“不好。”珠珠登时就抬起小脑袋,下意识就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们说童养媳没有饭吃,我不要去。”
“好,不去。”秦绾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摸她柔软的后颈,“那你想去哪里呢?”
“跟阿娘。”珠珠见无事又埋头吃了起来,小手费力地攥着筷子,一口一口往嘴里扒。
吃完以后,秦绾宁牵着她的手往住处走去,走了几步,冷风往脖子里刮去,秦绾宁又将珠珠抱了起来,快速走回去。
秋潭在院子守着,见到秦绾宁回来就忙迎了上去:“宫里来了消息,太后出城了,去了哪里还不知。”
“应该去先帝陵寝了,长公主都敲了登闻鼓,她还有什么可闹的,自己的女儿都不管不问,显然是没有儿女心。”秦绾宁淡淡地说了一句,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计较太后的做法。
秋潭接过她怀里的珠珠,又说道:“长公主进了紫宸殿还没有出来,就连三司的各位大人都在里面,但几位重臣都不在。”
“查案是三司的职责,与这些重臣无关,不用慌,明日就知道了。今夜你也回去睡,明日多半事情多。”秦绾宁打发秋潭回去休息,自己带着珠珠梳洗上榻。
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珠珠缩在秦绾宁的怀里,蹭着她的肩膀:“阿娘,我明日想去玩。”
“去哪里玩呢?”
“有阿娘就好了……”
“阿娘没有时间。”
秦绾宁回答后没有听到回应,低头一看,小孩子睡着了,她虚虚一笑,孩子就孩子,无忧无虑。
外间冷风肆虐,两人躺在一起很暖和。
一觉醒来,刺骨的寒冷,珠珠怕冷,缩在被子里都不动了,秦绾宁先起来,吩咐人去取炭火烧起来。
婢女刚去准备,明华长公主来了。
秦绾宁不愿她吵到珠珠,便带着她去书房说话。书房里没有炭火,明华冻得瑟瑟发抖,秦绾宁着急忙慌地塞了一只手炉给她,“怎么了?”
“我看到了真相……”明华神色漠然,眼中是绝望。
“阿嫂,闭上你的眼睛,不要去看肮脏的东西,他们会脏了你的心。他们不配,你去看看玉章,他很快就能像普通孩子一样走出府门,站在大众的眼睛里,甚至他能袭爵,那是属于秦家的爵位。”
“阿绾……”明华泣不成声,她做不到像绾绾这么平静从容。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就是感情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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