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语进去片刻功夫,院子里传出来几声闷哼,在外候着的少年兴奋的猛拍他的肩:“放倒了放倒了!”他只差在巷子里手舞足蹈了:“我叫辛惭,你可以叫我阿惭,磨了我阿兄好几个月,头一回跟世子出来玩。”
独孤默的三观受到了震荡:“你管这叫玩?”
主子不靠谱,带出来的亲卫们都不大正常。
辛惭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快乐的点头:“世子说反正他也不干正事,有空就带大家出来玩玩。”
玩玩?
世子玩的可真广泛!
独孤默心道:世子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偷跑出来捉北狄细作,他算是见识了学渣逃课的方式,果然多种多样。
他们在外面候了没多久,黎杰便亲自来开门,将两人放了进去,探头朝巷子里瞅了好几眼,见空无一人,于是放心的拴上了门。
院子里的积雪未曾清扫,更能直观的感受到刚才世子进来的动静,地上躺着个中年汉子,旁边还有倾翻的木桶,里面盛着的大约是热水,融化了一片积雪,那汉子晕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院子里还有另外两名亲卫,正在四处寻找机关之类的东西,顺便巡逻。
黎杰笑着带两人往主屋过去,本来院子就窄小,拢共也没几间房,从大门进去没走几步便到了主屋,主屋门大开着,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类似于在粪坑里蒸浴,臭味被热气蒸腾而出,令人窒息。
独孤默捂着鼻子踌躇不前,被辛惭拖了进去:“快快快,瞧瞧热闹去,听说世子审人很好玩。”
穿过正堂,果然在内室见到了闻铭,大胖掌柜瘫坐在浴桶里,身上盖着件湿透的外袍,露出两边肥硕的肩头,一边肩头之上有纹上去的巴掌大的狼头。
金不语翘着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吊儿郎当的说:“闻老板,真没想到你居然是北狄人,小爷今日不虚此行啊!”
闻铭一脸警惕的坐在浴桶里,脸上还有挨过打的痕迹青紫,中年男人满怀耻辱涨红了胖脸恨恨道:“金世子,闻某沐浴之时你强闯进来,未免有失礼仪。”
金不语笑的惬意:“如果不是在闻老板沐浴的时候闯进来,小爷几时才能知道你出自天狼部族?”她凑近了打量闻铭的长相:“奇怪,如果不是你肩头的天狼部图腾,一般人很难想象到你会是北狄人。不过眼珠子带一点微微的褐色,不仔细打量根本注意不到。幽州城里也有汉狄混血的孩子,你的北狄样貌并不显眼,其实如果不是你自己冒出来,本世子还真注意不到你。”
闻铭不解:“你几时注意到我的?”
“半年前吧,我有事离开幽州,路过你家客栈的时候,刚好有个小孩子差点被马车撞了,你顺手救了一把,孩子年纪小,出城的时候念叨着,伯伯的手心好硬,我便开始怀疑你是骨头硬,还是手心有茧子,特意送进来一个小伙计,就为了调查你掌心的茧子。”
辛惭悄悄捅独孤默:“世子说的是我阿兄,我阿兄在闻记客栈的厨房里窝了半年,脸上热出一脸的痘,喜欢他的阿云姑娘嫌弃我哥越来越丑,身上还有股油烟味,就转头嫁给了隔壁的吴二哥。”
独孤默:“……”谁能想象得到定北侯世子金不语,外间传的风流纨绔,因为一个孩子的童言稚语而留心城内一家客栈的老板。
她平日到底是在外寻欢作乐还是暗中做些别的事情?
闻铭长叹一声:“天意如此!”
他在幽州城内做了十几年的细作,没想到一念之仁,却让金不语注意到了,暴露了自己。
“你待如何?”
“不如如何啊。”金不语慢慢坐直了,笑的不怀好意:“就是想借你的客栈一用,不知道闻老板肯是不肯?”
闻铭在城内客栈开了多少年,除了接待来往客商,主要的作用便是北狄天狼部在幽州城内的联络据点,交到金不语手上,谁知道她会弄出什么祸事来。
“我若是不肯呢?”
金不语慢腾腾从靴子里掏出一把短短的匕首:“那就对不住了,我只能送闻掌柜去见你们天狼神了。”
闻铭:“……”
她猜测道:“你母亲是汉人吧?”
听到她提起母亲,闻铭急了:“你不能杀我!”
金不语慢慢把玩着匕首,刀刃露出寒光,她好像玩的不大开心:“给个不能杀你的理由?比如说你娘还在天狼部等着你?这种理由不成立,幽州大营每年出征的儿郎们哪个不是父母妻儿在家守望?怎的你娘便格外与众不同些?”
闻铭:“当然不同,我娘是大渊送去和亲的公主。”
金不语:“大渊和亲的公主……我还没出生时候的事呢,还是先帝的公主,不是早就死在天狼部了吗?”当年太*祖皇帝初初立国,内乱未平又添外患,北狄趁机想要侵吞大渊国土,两方打的很是艰难,后来派兵和谈,以和亲收场,算是暂时平息了北境的乱局,而那位送出和亲的便是太*祖皇帝的堂妹。
她扳起手指头认真仔细的计算了一下:“嗯,你是和亲公主的孙子辈了吧?”
闻铭有些羞愧:“……和亲公主身边的侍女的后代,我身上也流着大渊人一半的血。”
金不语嘲弄道:“是啊,你身上流着大渊一半的血,然后跑回大渊做细作,果然是好细作!”她眉目转厉,吩咐黎杰:“将这满嘴谎言的家伙绑了送去小黑屋关起来,让他好好尝尝关禁闭的滋味。”
黎杰也不管闻铭身上的袍子湿哒哒的,像拖死狗似的从浴涌里拖出来,这时候独孤默才发现,他两只胳膊软软垂掉在身体两侧,被黎杰一拖,疼的呲牙裂嘴,肥胖的身子跟离了水的活鱼似的无力扑腾几下,却站不起来。
“他怎么了?”
金不语轻描淡写:“一时没小心收住手,伤了他的腰椎,大概得躺一阵子吧。”
不怪她坐的如此镇定,完全不怕闻铭逃跑。
辛惭佩服的双眼冒星星,还十分遗憾:“进来的晚了,都没瞧见世子收拾闻胖子。”
读书人独孤默:“……”
金不语吩咐黎杰:“告诉黎英,分批次派人住进闻记客栈,控制闻记所有的北狄细作送回去审问,天亮之前全部换上我们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客栈里藏着的所有北狄细作来往的东西。至于帐本跟客栈的财产……充到本世子的私库。”
独孤默亲眼见证了世子爷强盗式的抓细作与打劫的手段,内心说不出的复杂感受。
几人留在闻铭的别院里,直等天色彻底黑下来,那不起眼的马车趁着夜色进来,将被塞着嘴巴绑起来的闻铭与烧水的汉子送去别院,小宅子里留了两名护卫清理了现场。
别院后门自有人接应,金不语连马车都没下,准备打道回府,却在路过别院正门时见到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那是谁的车驾?”
不一会儿,黎杰跑来禀报:“沈少爷带着朋友过来瞧大小姐,几个人在亭子里赏雪呢。”
金不语:“别让沈少爷知道我来过。”逃课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手下的亲卫巴不得自己日日出来,而独孤默作为被强拉上船的同伴,逃课也有他一份,相信大家都会做好保密工作。
“让他知道了,又要念叨的我头疼了。”爱屋及乌,沈少爷对大姐姐多年深情不悔,连带着她也颇受照拂。
马车原路返回侯府,金不语在侯府外墙站定,威胁独孤默:“你不会去向侯爷告密吧?”
独孤默牢记高妈妈的教诲:“我不想被打死丢出去喂狗。”
金不语笑的一脸不正经:“你要是想告密,现在就从正门进去,不想告密哥哥带你从墙上翻过去。”
独孤默很想有骨气的回一句:用不着你带!
但仰头看看高高的围墙,只能涨红了脸,蹭到了她身边。
狗世子从马车里捞出个五爪钩,拦腰搂着他跃上了墙头,将五爪钩丢下去,那车夫收了起来,驾着马车走了。
她带着独孤默跳下墙头,返回书斋,先生早已被贾三扛回了住处,两人收拾课本食盒,提着回到了明轩堂,她居然进门就不要脸的大喊:“高妈妈,上了一天的课,我快饿死了,有没有吃的?”
独孤默压低了声音:“……宋记的点心不好吃吗?”
金不语笑嘻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谁让你不吃的?”
高妈妈迎了出来,心疼不已:“世子你读书也要顾惜身子,这都多晚了,怎的才回来?这先生好不晓事。”
她唠唠叨叨,亲自接过书箱子,催促丫环去厨房催晚饭,一院子人都被她使唤的鸡飞狗跳。
独孤默:“……”先生好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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