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生活看似和谐,实则却充满欺骗和隐瞒。若有人知晓一切,便会发现这其实是一段颇具违和感的关系。
……但若是仔细往深处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作为养育者一方,千里照顾被养育者的日常起居,教会他日后生存所仰仗的技能,从不曾在他的生命中缺失,作为一位养育者,千里可以称得上是尽善尽美。
而作为被养育者一方,他暂且相信自己的养育着者只是个有故事的普通人。太宰几乎将所有麻烦事抛在身后,只对他的养育者露出温和乖巧的一面,从不让他的养育者有多余的担心。年级轻轻便有了供养这个家的能力,作为一位被养育者,他也是能被当成别人家的孩子来好好比较一二的。
至于各自身后那些不知所云的事,有人没发现,有人心照不宣,两人就这样将日子糊弄过去。
男生的十六岁,不是飞快抽条的年纪,却也到了初见端倪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太宰已经可以平视他的养育着,衣柜里的衣服也被扔掉了好几套。
但最开始买的那套西装还是被千里保留下来,美名曰留个纪念。太宰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在某些方面未免有些丢人,一看到那件衣服,往日的记忆便如同春雨般淅淅沥沥地将整个脑海染回过去。
他试图反对,无果。
试图销毁,被发现。
然后那件衣服便被妥善保管,他再也没有机会。只能任由它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来碍自己的眼。
这不,千里闲着没事,便又把那件衣服拿出来熨平,蒸汽飘到屋外,惹来了太宰的无语凝视:“又把那件衣服拿出来啊,每隔几个月你都要拿出来熨一遍,我看你对待那件衣服比对待我还要上心。”
“这可是你经历过童年的证明,当然,你现在也还处于那个阶段就是了。”千里回答:“或许你也想在熨斗低下感受一二?”
“…那两本相册还不够你摆弄的啊。”太宰小声抗议:“说过多少遍,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你似乎一直对‘小孩子’这个评价异常不满。”
少年听罢冷哼一声,这在千里眼中便是肯定的行为。
“当小孩子有什么不好?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顾,忍让和关爱一个不少,随你怎么作,没几个人会真的与你较上劲。”
西装按着应有的褶皱被熨平,千里看着手下的杰作满意地点了下头。
太宰撇撇嘴:“听起来不错。”
但其中的不满是个人都可以听出来。
但这种照顾、偏爱已经被蒙上了一层保鲜膜。
“衣服先放在那里,不要动。家里的药过期了不少,我再出去买点。”她叮嘱:“”
他嗯了一声,全当是回答。待听到房门紧闭的脆响,源于心底的阴翳才终于爬上面庞。
有保质期的东西,无论保险措施做的有多么好,有多么天衣无缝,最终都会变质、**,只落下一个被埋在土里的下场。
在千里的眼中,他不会永远都是个孩子。
突然被人从泥潭里拉出来的少年当然期望得到那人的宠爱,但他希望自己得到那些东西的原因并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年龄。
想要独占一个人,就要做她的独一无二。
他将手伸向熨板上那件被照顾的很好的黑西装,半路顿了顿,又垂下,遂及走出了这个房间。
太宰在盘算些什么,千里暂且不知。但她出行的目的可不单单是买药这么简单。
就在她与太宰说话的那段时间,千里察觉到有一股庞大而强横的气息忽然降临这个世界,细细感受下来还颇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或许是以前执行任务时遇到的异世界居民,千里想。
这股气息的主人不像是怀揣恶意,她便抱着勘察的心态隐身过去,想看看这位一言不合便跨越世界的强者究竟是何许人也。
结果一看,好家伙,还是个熟人。
城市的正上方出现一位怪人,像是童话故事中不讨人喜欢的黑魔法师。
毫无品味而言的高领斗篷包裹住全身,白花花的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深红色的瞳仁在此时缩成一个点,占据大面积的眼白给人以无尽的威严与压力。
他便是托尔的父亲——终焉帝。
千里还记得这个形象。
而此刻,终焉帝正对他面前的托尔说着什么,就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来看,这可不像一场友好的座谈会。
“父亲……”
借托尔的口型,千里知晓了他们的关系。
终焉帝或许会离开这个世界,但千里知道托尔不会。以托尔对小林的态度,除非小林离开,否则她会一直停留在这里。
既然如此,顺水卖个情分也好。
抱着如此私心,千里放出一丝气息,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属于第三者的气息宛若宁静生活中霍然炸响的警鸣,尤其是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终焉帝与托尔几乎是同时转头,将充满警惕的目光射线这位不请自来却大大方方地站到他们面前的客人。
“…泽木?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托尔质问出声。
千里帮助过小林,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但她身上挥之不去的龙气依旧使托尔无法放下戒心,对于托尔来说,千里仍然是需要警惕的对象。
但此刻情况与他们刚见面时大大不同,托尔甚至觉得千里脑子有点毛病:否则她怎么敢拖着身上这股龙气在自己父亲眼皮子底下晃悠的。
真是可笑,就她那点本事。
托尔认为自己的父亲杀掉她就像人类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托尔不是一条喜欢欠人人情的龙,更不喜欢欠下一个永远都还不了的人情。
于是她决定帮千里逃命。
这意味着托尔有很大几率要与自己的父亲动手。
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人类的三观并不能套在龙族的头上,对他们而言,亲子反目、兄弟相残已经见怪不怪,更何况他们还不到那种地步。
但托尔的父亲却没有做出她意料之中的反应。
“乔伊斯?”
显然,他有些不确定,用暗红色的眼睛紧盯着这位少女,上下扫视,试图找出一些来自过去的影子。
“好久不见,托尔斯泰。”千里彻底显出身形,报以礼貌微笑:“别来无恙。”
西蒙斯·乔伊斯,是千里在执行任务时所使用的名字,当然,不唯一。
夹在两人中间的托尔看着二人一时间有些摸不清现在的情况。
这两人竟然是认识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她不觉得一个寿命如同昙花一现的人类有机会认识自己的父亲。
“许是有好几万年未见了吧。”待千里走近,终焉帝开启了叙旧模式,与刚刚和女儿谈话的模样截然不同,相比之下竟生出股不该从他身上出现的和蔼感:“阁下真是与以前大不相同,若不是气息尚有几分熟悉,还真有些认不出来。”
世界与世界的流速不同,对于终焉帝来说,他们有几万年未见,但对于千里来说只不过一百余年而已。
但千里不想多解释什么,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反观你,几千年来没什么变化呢。”
这便的两人说着些没营养的旧事,这边托尔的内心却随着千里的点头遭遇一记重击。
她承认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面前这个人类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万岁的老妖婆,而且还与她的父亲是旧识!
有一说一,这简直颠覆了托尔对人类的认知。
实际上只有他们岁数零头的千里表示:要端住。
“冒昧上前多有打扰,但你也知道,我这人疑心重,总要来拜访下来到我这个世界的客人。”说罢,千里看向已经被打击成黑白画风的托尔:“话总是说不完的,就这么把小辈晾在一边是不是不太好?”
千里装出与托尔第一次见面的模样,但却有意无意地将嘴里‘小辈’二字磨得清清楚楚。
捕捉到这个细节的托尔有所不满,但她知道千里选择在这个时间出现其实是在帮助自己,否则她早就被父亲强制带回到原本属于她的世界。便配合千里的演出,将对‘尊敬长辈’这四个字大大地写在脸上,一言不发。
见她将注意力转移到托尔身上,终焉帝便顺势介绍:“这是我的女儿,托尔。”
托尔点头示意。
“初次见面,我是西蒙斯·乔伊斯,曾经和你的父亲做过战友。”
至于成为战友的原因,别问,问就是系统任务。
而这‘战友’两字,恰恰说明了千里身上沾满龙气的缘由。
千里的到来仿佛唤醒了沉睡在记忆中的辉煌岁月,终焉帝长笑两声,如此感叹:“现在看见你,让我想起了年轻的时候,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也不算是件容易事。”
紧接着,他又说:“几万年过去,阁下或许是遇到了些麻烦事?否则怎会连躯壳都换了一套。”
“无碍,已经处理好了。”少女摆手,又道:“难得来一次,去我的地盘坐坐?”
终焉帝淡淡拒绝:“我和托尔还有家事要处理。”
“往后拖拖呗。”上前一步,千里勾住托尔的肩膀:“卖我一个面子,我看你这女儿挺合眼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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