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所迫，流年不利，赚钱不易，存钱更是不易，但是舒小宝还是在方才那声大铁门的震撼下忍着头痛在路边叫了一辆的士回家。她真的要累虚脱了，手上提着两个笨重的袋子，背上还背着一箱沉甸甸的蜡烛，她真的怕自己累瘫在路边，然后错过了月亮节守夜的职责。

十点整，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崭新的纸钞递给了衣冠整洁印堂红润的司机。不用猜，印堂红润是喜事临门，不是最近走财运，就是犯桃花，要么就是遇贵人。这种好事可从来没有发生在一直倒霉的舒小宝身上。至少她自己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幸运。

她觉得此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八岁离家出走跳河的那一次被师傅救了，除此之外，都是些没必要记挂的回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巧合，月亮节的这一天她所居住的单元的电梯故障了，明明之前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偏偏她负重几十公斤回来的时候就故障了。

舒小宝咬了一口苦涩的巧克力，又喝了一口纯净水，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一样，推开了平日根本没有人会推开的楼梯间的门。

不到一分钟就爬完了十几层的楼梯，她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气喘，像刚从电梯里走出来一样，拿出钥匙，手脚一点都不慌乱的对准钥匙孔，转动，然后打开门走进去，非常利落的把门关上。

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存货不多的酒柜里拿出一瓶不知道是何年酿造的酒，打开盖子，一口灌了下去。压制住了她方才爬楼的气喘，也压制住了面对今晚的所有恐惧。

她喜欢喝酒，但是从来没有伴着酒赏过月，今晚却突然来了兴趣。

月亮的确很圆，也许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格外的美，把她周围的那些灯光衬托的很温馨，也显得她更加形单影只。

看着对面的楼的邻居一家六口三代人聚在一起吃着团圆饭，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从心里生出了一股子名为羡慕的东西。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羡慕过别人了，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间变得矫情了。

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与往年不同的事，也许是人生的第一个二十年度过了，自己赚的钱也终于可以承担一套小两居的房租了。不用再像往年一样，寄人篱下。

连续奔波了几天，只睡了一觉吃了一晚泡面的她应该还是有些疲倦。但是她却没有什么吃东西的胃口，只想喝完手中的这瓶酒，让这一个热闹的夜晚快一点度过。

月亮节的月亮确实美的像诗一样，但是对于她来说也充满着麻烦。因为传闻每一个月亮节，都会有灵探消失。那些消失了的灵探无一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引发了自己的好奇心，然后不是误入了阴谋的圈套，就是成为某位人物辉煌道路上的垫脚石。

前者到好，起码是死于自己的好奇心，说冤也好，不冤也罢，就是点儿背。最为惋惜的是后者，努力辛苦尽职尽责，就为了那点执业操守，和微薄的收入，却被人不值一提。

要说灵探这个职业这么难混，收入微薄是因为会被扣除掉高达百分之六十甚至可能以上的税费，是三界内税费扣除最高的职业之一，还有就是名声不好，比不上那些似乎无所不能的通灵师和位列仙班的修士等等类似。

几百年这么下来，灵探也由原本的三界不可或缺的人物沦落成了，帮人寻找阿猫阿狗，看护，或者趟雷被人称作不入流的这种苦差事了。

因为生计困难，又不肯安于现状，所以以上三种灵探会做的差事，舒小宝无一不落的有求必应。

之前还有位同行说舒小宝傻，为了看护一位“贵人”不惜把自己的命搭上，就为了那么点点微薄的收入，还葬送了自己为人的名声，以及人最珍贵的东西之一。舒小宝那时心情有些低落，听那人从日落骂道日出也一点不恼，太阳高高升起，那人也骂累了，舒小宝也终于叹息了一声，说了一句：“你不懂”

没人会懂舒小宝从小到大经历的苦，即使那人是跟她一样受着歧视的同行，即使那人是曾经的搭档，即使那人曾经差点成了她的一生所伴，又即使那人是她的师傅，都没有例外。

后来那人与舒小宝平分了两人最后一次合作的收成，从此分道扬镳。

夜色逐渐的接近墨色，五感灵敏的舒小宝也感受到了周围了一些变化。普通人也许捕捉不到，但是她作为灵探绝对不会错过。

从十几层的高楼俯视平地，舒小宝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有人性的场面。

一个…少女？看身形应该是一位少女。她像一只被风吹动的风筝一样双手扒在对面楼的二楼的阳台上，看着里面的一家人团聚，男女老少，似乎满是羡慕。

距离有些远，舒小宝看不大透她的情绪，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只离开这个世界没有多久的灵，身上没有任何怨气，反而是充满了悲伤，就连那影子的颜色都忽深忽浅的。仿佛有什么难以割舍的东西，让她无法释怀，离不开人间，所以一直在游荡。

舒小宝可以确定这位少女她从来都没有在附近见到过，应该生前不是居住在附近的人，但是肯定跟她一直观望的那家人有着某种关系。应该很亲密，因为舒小宝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子较强的执念，也肯定不是仇人，因为她没有一点怨气。

隔着这么远，再加上对面楼住了那么多人，舒小宝也听不清那家人正在谈论的内容。但是突然间，那少女的身影剧烈的抖动起来，舒小宝知道，这是灵魂发狂的样子，可她明明一点怨气都没有，为什么会发狂？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

她的手慢慢的松开了栏杆，像是依依不舍。虽然普通人无法看到灵体这种东西，但是她还是像是害怕被发现一样，特地的避开了有窗户和阳台的地方，后背顺着墙，上了那栋楼的天台。

她是闭着眼睛上的天台，但是舒小宝却看清楚了她脸上的血泪。那的确是已故之人的灵体在悲伤到极度时才会流出的东西。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那人抱着膝盖蹲在天台上哭泣，明明有着那么大的悲伤，却没有化成厉鬼，也一点怨气都没有。可见生前一定是一位心地很善良的姑娘。

要是师傅在就好了，她最会安慰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