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德克森小姐要死了。
道理很简单。幕后黑手可以将毒()药当作礼物送给她,便也能轻而易举地杀死她。
换做罗赛琳去指使别人投()毒失败,她也会先行杀人灭口,好阻挠警方和对手沿着这套线索追查到自己身上。
两天后。
一天紧锣密鼓的排练结束,罗赛琳没有直接回到侦探社,而是拖着蒂亚戈来到了两公里外的布莱尔剧院。
近日米歇尔·德克森小姐一直在此演出,她也是在这里收到了华美包装的致命礼物。
二人走进剧院时,刚好碰到警探正在调查。
“罗萨科娃小姐!你怎么来了?!”
盖茨比先生的宴会一过,第二天的大街小巷都挂满了刊登着罗赛琳近照的报纸头条。大众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果然威廉姆斯名不虚传,钦点的第二位波洛女士,一瞧就是有着明星相的漂亮姑娘!
如今连八岁的报童都知晓这张脸即将成为舞台上的伊蒂丝·波洛,更遑论本就消息灵通的警探们。
负责此案的是曼哈顿警局的哈金斯警探,是位刚刚步入壮年,三十几岁的强壮男士。
“我来看看情况,”罗赛琳问,“德克森小姐在哪里?”
“她在自己的化妆间休息。”
“那你……”
“我来调查送礼的包厢观众。”
哈金斯警探说完,不禁感叹:“现在的人啊,胆子大的很。什么药都敢拿出来送人!幸好你发现的早,罗萨科娃小姐,也不用担心你的朋友,法雷尔先生雇了专人保护她,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保护的是美国总统呢。”
是的,罗赛琳选择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她对外声称德克森小姐收到礼物后觉得不对劲,拿给她看,才发现是毒()药。
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是有狂热拥趸想要毒杀德克森小姐,彻底与罗赛琳撇清了关系。
她大可以报警说米歇尔·德克森谋杀未遂,但把她抓紧警局也没有任何意义。
幕后黑手不会放过投()毒失败的德克森小姐,那不如让她发挥点最后的作用,当个诱饵看看能不能钓上来什么线索。
“看你的表情,先生,”罗赛琳小心翼翼试探,“恐怕没什么进展。”
“我不能透露太多,小姐。”
哈金斯警探耸了耸肩:“但对方一直不曾露面,预定包厢用的还是假名,我又能调查到什么呢?”
罗赛琳:“那这岂不是白白浪费你的时间。”
哈金斯警探:“倒也不是。再神秘的观众,想要看剧,也得亲自跑来剧院。”
他大抵是觉得手头的信息没什么用,又见罗赛琳对德克森小姐表现出了殷切关心。警探想了想,见左右没外人,压低声音:“目前我就打探出来,预定包厢的人在电话里自称‘安纳西’,服务生见到演出时有位黑人仆从代替主人进出。”
都是明面上稍微打听就能打听出的线索,确实警探告诉罗赛琳也没什么。
不过,预定包厢的人叫安纳西?
绝非英语发音的单词在罗赛琳的舌尖无声地转了一圈,她对着警探扬起笑容。
“谢谢你,先生!”
罗赛琳说:“有你保驾护航,我相信案件很快就有进展的。”
哈金斯警探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你就别担心啦,罗萨科娃小姐,快去看望你的朋友吧!”
客客气气挥别警探之后,罗赛琳与蒂亚戈走向剧院后台。
“出入包厢可能不是仆从,”罗赛琳说,“很可能就是安纳西本人。”
“什——你怎么知道的?”蒂亚戈赶忙追上。
“安纳西(anansi)是西非加纳阿善堤人的信仰的蜘蛛神。”罗赛琳解释:“他喜爱恶作剧,善于骗术,却也是当地的智慧之神。相传是他教导西非的人民如何去耕种。我不认为会有白人自称为非裔的部落神明。”
还得感谢三十多年后出生的奇幻作者尼尔·盖曼,要不是他的《美国众神》,罗赛琳也不会对安纳西的故事说如此印象深刻。
放在二十世纪初,更不会有人关注非洲西部的神话传说。
全世界这么多神话传说,光是骗术之神就有好几个。他为什么偏偏自称安纳西?只可能是这位幕后黑手对西非的文化有认同感。
他十有八()九是一名非裔。
而在1925年的纽约,少数族裔仍然受到主流社会的排斥,绝大多数生活在社会底层。纵然这位“安纳西”自由出入预定的包厢,人们也会先入为主认定他是仆从而非主人。
这样他明明活动自如,但剧院里的所有人却都没有见过其真面目。
太讽刺了,罗赛琳心想。明明非裔的肤色在当下受人轻视、排斥,可他偏偏扯起这份轻贱充当自己的保护色,大摇大摆地活动于人们的偏见之下,还没人察觉。
“非裔,听上去还挺聪明,应该是善于交谈、浑水摸鱼的人。”
蒂亚戈的水平也不差,他当即从罗赛琳的话语中总结出了关键信息:“我去告诉德克森小姐的保镖。”
罗赛琳:“不用。他们要是提前提防,会让对方警觉的。”
蒂亚戈:“那德克森小姐怎么办?”
娃娃脸青年扭过头。
身畔的罗赛琳化着妆,细微妆容的点缀放大了她的美貌。来自欧洲的姑娘本就好似不食烟火,五官经由描绘过后更是入画般出尘。
“反正她总是要死的。只要不抓住安纳西,躲过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罗赛琳满不在乎地开口,“不如看看蜘蛛神打算如何动手。”
蒂亚戈震惊地看向罗赛琳。
罗赛琳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晶莹且明亮,可也常常显得过分直白,令人惧怕——正因她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说出这番话才更不具有人性。
蒂亚戈:“你认真的?”
罗赛琳:“当然……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她全然无觉自己哪里说错了话,直至蒂亚戈震惊的视线恨不得射穿罗赛琳的小身板。
哦,好吧!
肯定又是她说出不在乎人命的话,让蒂亚戈感到意外了。连塞巴斯蒂安·莫兰都会表达出对此的不赞同呢。
“我又没说放任她去死,”罗赛琳嘀咕,“抓住安纳西,她不就安全了?虽然我不喜欢德克森小姐,但既然决定保护她,我不许什么安纳西、田纳西的过来取走她的性命。”
罗赛琳确实不在乎德克森小姐是死是活,但她不想输。
这是对罗赛琳业务能力的挑战!
听到她宣布自己要保护德克森小姐,蒂亚戈才略略放下心来。
言语之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剧院后台的化妆间。
抛开法雷尔先生曾经对剧作指手画脚、差点搞黄《天使歌喉》不提,他对自己的情人倒还算不错。两名身强力壮的保镖站在化妆间门前,光是他们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就足以吓退大半心怀鬼胎之人。
德克森小姐完全没想到罗赛琳会亲自来访。
两天前崩溃一场,她似乎还没恢复过来。刚刚结束演出,罗赛琳能察觉出她的妆容比平时要浓的多。
“那个人没有再联系我,”德克森小姐既警惕又沮丧,“警察拿走了他送来的‘礼物’和信件,我这里没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了。”
“倒不一定。”
罗赛琳直接问:“你还记得那天是谁送来的礼物吗?”
德克森小姐一愣:“是那家伙的下人吧?一个黑鬼,看上去年纪不大,穿得倒是挺干净的。”
她的用词让罗赛琳不怎么愉快地抿了抿嘴。
作为一名从二十一世纪来的穿越人士,罗赛琳对这个年代明晃晃的歧视始终谢敬不敏。但德克森小姐的说法无疑确认了罗赛琳的观点。
她迅速与蒂亚戈交换了一个眼神:来送“礼”的,恐怕就是安纳西本人。
“你们过来,就是追问这个的吗?”
德克森小姐略微不安地问道。
经由上次宴会,她似乎有些畏惧罗赛琳。但出于尊严,德克森小姐竭力维持住自己平静的表象。她若无其事地往化妆台一坐,熟练地摸向镜子前的化妆品,却摸了个空。
罗赛琳的视线敏锐地跟上。
爵士时代的护肤化妆行业刚刚开始全线开花,但这个年代可不像未来有那么多的科技作为支持。当今的化妆品,无非也就是那么标准的几大件,品牌与品牌之间在产品上的竞争差距很小。
所以很多品牌会努力把包装做的格外精致。
放置在德克森小姐化妆台前的,是一整个套装。陶瓷的瓶瓶罐罐上雕刻着华美线条,粉霜、口红、眉笔还有雪花膏逐一排开,放在这里既是用品,也是用于展示身价与底气的艺术品。
化妆品的缝隙之间有些许灰尘,看样子许久不曾挪动过位置。德克森小姐理应非常熟悉各个用品的摆放位置才对,可是她却摸了空。
她想摸什么?
本就画着浓妆,她摸过来是想找卸妆用品,一整套用品里少了一个毛巾盒。
“这几天我一直担惊受怕,连觉都睡不好。”
德克森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她的视线最终落在化妆间的窗边。
毛巾盒就搁置在窗边。
“究竟什么时候能抓到那个人?”
她站了起来,纤细的手伸向毛巾盒。
刹那间,一个问题从罗赛琳的心底闪现:为什么毛巾盒会在窗边?
任何一名姑娘化妆时,都不会把常用的用具放在远离自己的位置。除非……
除非有人挪动过她的用具。
“别动!”
罗赛琳猛然大喊出声。
她突然扬起的声音把德克森小姐吓了一个激灵,后者摸到毛巾盒边沿的手立刻停在原地。罗赛琳大步跨向前,俯下()身端详毛巾盒半晌,而后从盒底的下方摸出来一条几不可见的尼龙线。
顺着尼龙线摸过去,罗赛琳打开窗子,在窗子边沿的死角处,卡着一个弹簧装置,当中放着一枚尖锐的铁块。
一旦德克森小姐拿开毛巾盒,弹簧松开,铁块就会砸破窗子,直接击中她的脑门。
——这简直是《死神来了》级别的陷阱!
作者有话要说:安纳西的名字来自《美国众神》,红姜花女士永远爱尼尔·盖曼,乌乌。之前安纳西刚出场的时候忘记说了,他的形象是照着演员马赫沙拉·阿里写的,就是《绿皮书》里的非裔钢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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