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太阳走了许久,才穿过了南广场。巴图已经铁定得到了一个造像名额,他得意地对贾珩道:“好好干,争取得一个雕像位子。”
贾珩想了想,光凭自己长征灭西域十二城的功劳怕是不够的——还要努力!
前面是主楼,高大入云,五星拱月的格局——小洋葱顶围绕着中心大穹顶,上都有冲天尖刺。这建筑物群落像山一样高大。雪白的玉石作墙、柱,加上南北广场还有蓝色地砖铺地……这花了多少钱?
有人看到贾珩在盯着墙面看是不是汉白玉,笑道:“虽然我们蒙古玉比不上昆仑玉……品质和河南玉差不多,也算很不错,但是也不可能贴墙上。这是白色瓷砖。漂亮吧?”
贾珩由衷地赞道:“巧夺天工。”
主楼大门和赵国道教神庭风格相似,红门蓝花描金,宽一丈,高三丈!这个木门怕有几百斤重。
在贾珩惊讶的注视下,两个蒙元小僮轻松地将巨门推开——这是什么技术?名气传遍草原的琉璃厅徐徐展现于面前!
高达五丈的穹顶上,有九块透明五彩琉璃天窗,将阳光迎入。两侧高达三丈的花窗用小块蓝红绿黄金的玻璃拼成了几何图案,整整齐齐,简直是美不胜收。
几百张座椅排成五列,座位之间有走廊,横平竖直,如同战士列队,刀切斧凿一般。
贾珩是练兵高手,队列训练能将自由散漫的蒙元牧民规定出统一整齐划一的动作,前进后退,数百个犹如一人。贾珩一看这椅子,就知道又是金荣的设计。
遥远的大厅尽头有半人高的巨大台子,有台阶从四面八方展开,以供人登上去,大概用于演讲或表演。大家走到高台前——贾珩一直在心底存着一个问题:都说腾格里在上,建此天庙是为了敬献长生天——那么,天的具像是什么?男人?女人?孩子?老人?
金荣他们很好地解决了这个艺术悖论——人能代表天吗?不能。那么祭天为什么要用人的形象?不如画画——天下图!
长生天之下万物皆可入这十丈宽、五丈高的巨型壁画——无尽的花与马群、羊群、牛群,巨大的太阳照耀在草原与高山上。在弯曲的河流一侧有骑士手扶刀马,目视远方。脚下有豹子,身后的帐篷外有女人在劳作,甚至有奴隶!
高台上堆满了哈达、鲜花、肉干、奶干、羊皮、牛角、金银长明灯、书籍、刀……等供品。众人在台下蒲团上跪下,伏身敬天,良久才起来。
站在巨大壁画之下向左看,东侧墙上刻着敬献长生天有功贵人的生平。为了让游客看清金荣等人造像和文字介绍,角落里有旋转楼梯,扶着扶手往上走,再横跨大厅天花板,从另一侧旋转楼梯下来,正好把东西二墙浏览一遍。这个设计非常人性化,只是登上高厅之顶,是不是对长生天不敬?
金荣道:“腾格里怎会以有人登上天梯而不悦?就算渺小的人类登天入云,也只是腾格里的恩典而已!不用想太多了。”
东侧墙上最高一个名字是孛尔只斤金荣:成吉思汗十七世孙,随父祖流落赵国。自幼聪颖,饱读博学,慈悲仁义,以平天下为志,不以科举为念……以前贾珩和金荣不熟,只知道那个小流氓不是个善茬——原来是不以科举为念,一心要平天下的原因……
金荣以下有数十个酋长和贵人的姓名与画像,排了满满一面墙,基本上把草原上说得上名号的汗王一网打尽,除了很多个孛尔只斤外,也有不少实力强人,比如达达苏和、敖斯尔朝克图。
僧格虽也上了墙,却被安排在最底下一行。介绍他的话只有一句:“天下会首任会长,德高望重。”然后僧格为这个待遇闹了好几天别扭:凭什么老子位子比达达苏和还低?
唉,谁让苏和有两个强大的儿子女儿呢?巴图、齐齐格!还有楚伦虽死,当年钱可拿出来不少……这些功劳都记在了苏和账上。
贾珩一扭头,正好顶住僧格的鼻子,僧格老头立刻抓住他的手开始抱怨,我这个会长还不如个普通议员,没有投票权,放屁都不响啊,巴拉巴拉。
贾珩赶紧安慰他,天下会离开哪个议员都没问题,但若会长要换人,铁定大乱……
虽然明知贾珩在胡诌敷衍、强行安慰,僧格仍然呵呵大笑起来。
西侧墙上满满的刻着祭天碑文,建庙经过。用蒙文书就,漂亮而高贵。据说是童隰亲手撰写的稿子,巴特尔翻译并书写,获得了大家一致赞扬。
整个琉璃厅明亮、堂皇、庄严、豪华、脱俗!任何人进来都将升起对天地的衷心敬畏,对生命的由衷赞叹,对未来的无尽向往。
穿过琉璃厅,再往里走,是巨大的宴会厅。同样的琉璃为顶,玻璃为窗,只是低矮了许多,大概一丈多高。设想一下,星空之下,烧烤架一字排开,酒桌曲折回环,五百人同时斗酒三百杯!该多么壮观!议员们已经在纷纷约酒了,一定要把贾珩喝得连醉三天不可。
旁边有楼梯通往钟楼和鼓楼,如今钟楼和鼓楼还空着。但基本建筑结构快成型了,工匠也联系上了,只等铜到位。大家议论了一会儿到何处去找铜矿,没有结果,也就放下此事。鄂尔多斯恩和装糊涂,大概是想把矿山留给子孙代代?但金荣肯定是有办法的。
贾珩好几年没有来过天庙了,今日在巴特尔、巴图和一众议员的陪伴下参观一遍,胸中充满了自豪之情。这壮观的天庙不仅是蒙元的骄傲,也是赵人的、唯拉特人的、甚至清国人的——贾珩当年也曾在工地上押着各国俘虏劳动!
跟随陪伴贾珩参观的人越来越多,天下会议员们七嘴八舌地抒发着对天庙的赞叹。当年的冰菩萨大家是只闻其名,没亲眼目睹,但眼前豪横的天庙,高耸入云的穹顶简直太让人自豪了!蒙元人汗国林立,分崩离析,勾心斗角,但在这天庙之下,空前团结!
这一座庙对草原的凝聚作用胜过了对英雄人物的崇拜与畏惧、胜过了空洞的理想信念的说教、胜过了金钱与利益的诱惑和勾引、胜过了穷凶极恶的敌人大军压境、胜过了对强大的赵国同仇敌忾、胜过了基于血统传承的连系!
这是信仰的力量!建筑美学的力量!
唯一美中不足,这天庙有些类似巴洛克风格却又迥异,还吸收了萨满吐蕃和***的元素——说好听点叫做借鉴了其他先进文化,说难听点叫抄袭了全世界,有点四不像!
当然蒯汲的团队是不肯背这个锅的——让几百个议员都认可的设计该有多难搞!幸好是金荣出手,凭他的威信,以他亲手设计的图纸做底子,再吸收了许多开出大额支票的金主意见,稍做微调,才得到了现在的成品。
可见元蒙是没有自己的建筑传承的,蒙古包太小,不能算“建筑”。
贾珩回忆着在草原上打马贼练兵的日子,和人群中交往多年的蒙元兄弟拍肩打背,搂抱亲吻。分隔两三年、时间和立场对立所带来的隔阂于不经意间消失。
当天大家果然用酒杯对贾珩发起了进攻,不过明天一大早天下会临时会议要召开,大家还算克制,没有真的让贾珩连醉三天起不来床!
贾珩和他的卫兵醺醺然睡在天庙的前楼宿舍里,听着草原上的秋风,闻着草原特有的香味,感慨万千:自己的下半辈子大概就要这样度过了。
再见,北京。
为了不和祖国兵戎相见,但愿永不再见。
第二天天下会议员大会召开,基本上没费什么口舌,贾氏私军就成功地取得了天下会军第二个番号——“应天军”。当初第一个番号军“解放维拉特志愿军”也是贾珩麾下的铁军。
贾珩的能力大家是认可的。天下军交到他手上,大家比较放心,方方面面都能接受的:赵国人觉得贾珩来自赵国豪门,总比蒙元人坐这个位子放心些:蒙元人觉得贾珩已经与赵国皇帝决裂,你死我活,必然不会有二心;在维拉特人看来,解维军编制还在,日后有事,贾珩老首长振臂一呼,维拉特士兵必然云集响应——虽然士兵们早就去打工赚钱买房了,天下城开工的工地那么多……
三十年后有人说,赵国放贾珩出关可能是建国以来最大的错误!不少人颇颇点头。赵国人才济济,内卷得厉害,蒙元捡了个漏,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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