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越长溪问自己。
也许是半月前, 她在东厂和锦衣卫们踢蹴鞠,年轻的锦衣卫目光灼灼,眼底的喜欢清晰可见, 拼命向她展现自己。可蹴鞠马上砸到身上时, 只有一直隐身的卫良默默挡在她身前。
也许是大皇子逼宫那天, 周围是不安的宫人,她佯装镇定,袖子下的手都是抖的。但下一秒,卫良在火光与喊杀声中走来, 如同一把不可战胜的利剑, 驱散她无法言明的胆怯。
也许是回宫第一天,她惶恐又茫然, 在宫外久久不敢进来,遇见周美人时,更是无措。恰好卫良出现,撞进风雪中, 也撞进她的生命里。
许多事都是这样, 恰好是他, 偏偏是他。
思索时, 手腕忽而传来一阵力道。
越长溪低头,发现卫良突然抬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圈住她的手腕, 等真正触及到她的皮肤时, 又像被烫了一下,忽然松手,然后一直保持着虚虚环绕的动作。
卫良低低喊道,“公主, 别……”
啊——
越长溪反应过来,她刚才思考的时候,无意识地抚摸他的肌肉,像是抚摸一只猫,难怪掌心下的身体时不时绷紧。
指尖而已,至于这样紧张么?
除去刚刚意识到自己喜欢卫良,越长溪有一点惊愕,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自然地抽回手,“不习惯?那去椅子上坐吧。”
卫良沉默点头,绷得像石头一样的身躯终于放松。
太近了……
他们靠的太近,公主就站在眼前,呼出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身下是她的被子,还带着余温,上下左右都是公主的气息,他像是被困在她制造的牢笼里,几乎是想到这点,他的身体就要沸腾。
房间里不冷,至少卫良看起来不冷,越长溪让他坐在椅子上,打量他的伤口。
胸口的布条已经被血水浸湿,晕出一片红色,越长溪看不下去,绕道他身后,拿着剪子比划道,“伤口沾水,不利于恢复,我给你重新包一下。”
卫良似乎想拒绝,但没等开口,越长溪已经张开剪刀,在布条上方边缘剪开一个小口。
“很快的,”她保证道。
卫良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但手臂绷得更用力了。
并不是快慢的问题,而是……
因为要裹住伤口,布条缠得很紧,几乎没有缝隙,越长溪只能一只手按压卫良的背,另一只手操控剪刀。
剪刀是金属的,很凉,又是利器。越长溪开始还担心,怕卫良不习惯。
他是东厂督主,日常充斥着刀光剑影,昨晚还经历一场刺杀,肯定不习惯有人在他身后挥舞利器。
但她很快发现,卫良并不介意。
无论是剪刀的边缘划过皮肤,还是剪子的尖角不小心碰到他,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如果不是她的指尖触及到肌肤时,他还会骤然绷紧身体,越长溪都要怀疑,卫良是不是被点穴了。
她拿着剪下来的布条,忽然生出个古怪的念头,哪怕她将剪子捅进他的胸口,他都不会有任何动作。
这样信任她么?
越长溪歪歪头,蓦地抬手——
冰凉的刀刃抵在脖颈,再往下一分,就会划开大动脉。皮肤微微刺痛,卫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公主下一步动作,偏头冷静询问,“公主?”
他的声音淡然平常,仿佛只是单纯的疑惑,就像询问今天天气怎么样,没有半点质疑的意思。而且,卫良转头时,动作是迎向刀口的,剪子陷入皮肉,留下一道明显的划痕。
日光下,卫良的皮肤冷白无暇,那道红痕如同红梅落雪,刺眼醒目。望着那道红痕,越长溪忽然开口,“本宫想要一样东西。”
卫良本能想下跪,但顾及她的动作,生生忍住,只垂下头,作出臣服的姿态,“公主想要什么?”
越长溪并未回答。
她收回剪刀,拿出新的软布,给卫良包扎伤口,一直等他离开时,她才再次开口,“卫良,本宫想从你那里拿一样东西。”
语气认真,仿佛在确认什么。
卫良跪下,压住翻涌的情绪,“无论公主要什么,臣定当奉上。”
许久,久到卫良以为公主不会回答,她才慢慢开口,语带笑意,“本宫会自己取的。”
越长溪想,她犯了一个错误。
她担心卫良和孝静皇后一样,所以疏远他,拒绝他。可刚刚那一幕,还有之前无数次危急关头,卫良都在明明白白告诉她,他甚至可以把命给她。
她当然不会要他的命。
——我要你,永远这样爱我。
*
卫良不知道公主想要什么,但她似乎很急迫,从那日起,便时常出现。
东厂,内阁,司礼监……往往他感应到什么,一抬头,公主必然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卫良知道,他应该主动告诉公主,无论她要什么,哪怕是他的命,他都会双手奉上,可是……他却卑劣地不想这样做。
他近乎贪恋地渴求她的目光、她的靠近,哪怕以如此不堪的方式。
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会主动开口,卫良握紧朱笔,骨节泛白,失神地在奏疏上落下一笔。
庆吉推门进来,“师父,公主有请。”
刚才的失控瞬间消失不见,卫良整理好衣服,冷淡开口,“剩下的奏疏,你来批。”
“……是。”
庆吉看着师父比往日稍快的脚步,重重叹口气,他不知道公主要做什么,也许她一时发善心、可怜师父;也许一时觉得好玩,才会接近师父。
但公主根本不明白,她这样做代表什么,如果她失去兴趣、骤然离开,师父又会陷入怎样的的绝望。
只希望,那一天能晚一点到来。
*
如果越长溪知道庆吉的想法,大概会气死。
并不是像卫良想的那样,她在找什么;也不是庆吉想的那样,她在怜悯对方。实际情况是,她正在追卫良。
是的,字面意义上的追求。
但问题是,她又不知道怎么做,总不能直接告白吧,所以,她一直创造两人见面的机会,徐徐图之,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开口。
四舍五入,这就是约会!
至于卫良知不知道他们在约会,他们做的事又算不算约会,越长溪表示,那不重要!
她换上一身孔雀羽宫装,坐在镜子前梳头发,今天,两人要去盈丰阁。
起因是东厂密探来寻她,康嫔似乎有问题。
东厂不仅监察百官,同时暗中监管后妃,越长溪名义上协理六宫,有权处理这些事。至于密探为何不找卫良……因为他们发现,如果犯错,公主不会惩罚他们,督主却会要他们的命!
密探:我选公主!
一刻钟后,卫良赶来。马上到三月,天气不冷,越长溪拒绝宫人的陪同,与卫良单独前往盈丰阁。
路上,两人并不说话,实际上,卫良大多时间都很沉默。
通常情况下,如果两人都沉默,场面会很尴尬,但越长溪惊奇地发现,她从未觉得尴尬,似乎因为无论她做什么,卫良都会包容她;又似乎因为,只要在他身边,她就会感到快乐。
一路走到盈丰阁,奇怪的是,没有守门的宫女和太监,宫殿过分安静。
越长溪挑眉,还未开口,卫良已经抽出剑,挡在她身前。
“小心为上。”他平淡开口,姿态却是保护的样子,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越长溪眉眼弯弯,一手扯着他的袖子,“好。”
卫良身体一僵,又很快放松,率先进入盈丰阁。
后宫的结构差不多,入门先是院子,然后是寝殿。按照常理,一路上都会遇见宫女太监,但和外边一样,阁内空无一人,安静地仿佛不像宫里。
一直走到寝殿附近,房间内里才传来细微的响动,像啜泣,又像哀鸣。
难道康嫔私下虐待宫人?越长溪沉下脸,拉着卫良,放轻脚步走到窗户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窗户正开着,房间里有两道身影,越长溪还没看清什么,眼睛忽然被蒙住。
“别看。”卫良拽着她蹲下,声音依旧冷淡,但怎么听,都有些怪异。
越长溪:???
她回忆刚才瞥到的场景,屋内只有康嫔和一个小太监,康嫔仰身站在桌子边,小太监跪着……
越长溪:!!!
那是什么啜泣,那分明是……她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热,心脏跳个不停,她忍不住吐槽,密卫有毛病吧,这种事为什么不调查清楚!
正在疯狂吐槽之际,耳边传来女子抽气的声音,随即有什么东西凌空飞过。
越长溪感觉有东西落在脚边,她扯开卫良的手,低头看,原来是一本书,封面是一朵巨大的红莲,落款是红莲居士。
卫良阻止不及,她已经翻开书页,这一页里,男女俱用薄纱遮掩身形,女子两条腿缠在男子腰间,在做什么,显而易见。
越长溪本来很尴尬,但余光瞥见卫良几乎维持不住冷淡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慌乱,她立马不尴尬了,强行忍住笑,假意天真询问,“这是什么?”
“……”
卫良微微偏过头,绷着脸道,“这是女子及笄后,要看的东西。”
他并未怀疑,孝静皇后早逝,皇后不会告诉公主这些,及笄时,她又搬去白云寺,她不知道这是何物也正常。
房间里似乎结束了,这种情况下也不好突然出现。两人一直蹲在窗下,许久后,直到房间里不再传出声音,越长溪才小声问道,“女子都要懂?”
“是。”卫良艰难开口。
越长溪看向卫良,眼中闪过促狭的光,“可是本宫不懂,卫厂公教教我?”
卫良蓦地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谈恋爱,和正常的流程不太一样……
【明天晚上11点更新,尽量早点来,虽然也不会写什么,但我还是怕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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