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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元白的到来和离开都莫名其妙, 越长溪没有多想,但第二天,朝中传来消息, 郑将军弹劾许大都督, 痛斥对方诸多罪状, 提议贬官。

听到消息时,越长溪一愣,她不清楚郑元白为何这样做,是申帝的授意?毕竟郑元白回京, 目的就是平衡朝政, 牵制许大都督;还是……为了她和孝静皇后?

越长溪不懂便宜舅舅,但她知道, 无论因为什么,只要郑元白对付许大都督,她都是受益者。

因此,她没多问, 命人送去几坛好酒, 都是她私藏的珍品。

礼尚往来, 她送酒, 郑元白也送来……郑小小,他的女儿。

越长溪:“……”我送你礼物, 你让我带娃, 恩将仇报?

郑小小今年十五, 母亲早逝,郑元白没有再娶,她一直跟着父亲生活,又生长在边塞, 养成爽朗直率的性格,举手投足尽是英气。

越长溪挺喜欢这个小表妹,知道她来京城后憋坏了,特意带她去马场。

郑小小看见宽阔的马场,欢呼一声,顿时撩起裙摆,自己绕着马场跑了一圈。

越长溪、马、牵马的太监,三方都惊了。

还能这样玩?

马场扬起一阵尘土,郑小小跑够了,回来邀请越长溪,一起走路吹风。

越长溪回头看那匹汗血宝马,总觉它眼神十分幽怨。她噗嗤一笑,挽起郑小小的胳膊,两人绕着马场走圈。

顾及堂姐身体不好,郑小小特意放慢脚步,欢快道,“终于爽快了,家里院子太小,我都跑不开。”

越长溪不置可否。

将军府可不小,知道武将要练武,申帝还特意赐给郑元白一个练武场,御赐之物,当然不可能小气。但比起边塞,比起不见边际的荒原狂野,这里的确是小的。

越长溪拿起帕子,给小表妹擦汗,随口问,“你刚回京,没去参加贵女宴会什么的?”

“去了,”郑小小很乖,让擦哪就擦哪,一点都不扭捏,她抬头扬起脖子,坦坦荡荡道,“去了好几次,但不知道聊什么,大家都尴尬,索性就不去了。”

郑小小会兵法,会刀剑棍棒;京城贵女懂政事,懂管家算账,相当于文臣和武将的区别,没有共同语言,聊不到一起,自然尴尬。

越长溪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不外乎鸡同鸭讲,她收起帕子,“没事,我找先生教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不需精通,略懂即可。还有穿衣打扮、衣着首饰,我这里有几匹织金锦,先做几套衣服,打两套头面,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再做,不喜欢也没关系,郑家的女儿,不在乎这些。”

一套头面五十多件首饰,两套头面……哇塞!郑小小立马被堂姐的财大气粗镇住,眼里流出敬佩万分的光芒,跃跃欲试道,“我还想学上妆。”

郑元白是大将军,但他自己糙,对待女儿也很难细心。又在边塞那种地方,从小到大,郑小小只有几只簪子,还是她自己攒钱买的。

和郑元白不同,越长溪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大手一挥,“行,都学,胭脂水粉也带回去一套。我给你一块令牌,京城南街任意一家胭脂铺子,随便挑。”

郑小小两眼含泪,握住姐姐的手,“姐,你以后就是我亲娘。”

越长溪:“……”

她无奈道,“说话也要学。”不愧是郑元白的女儿,特别会聊天!

天朗气清,温度适宜,最适合散步。可惜大病初愈,绕着马场走大半圈,越长溪有些累了,她还没提,郑小小已经解下披风,盖在马场外围的栏杆上,“姐姐,坐!”

刚见面时,小表妹还有些羞涩,聊了几句,已经完全放开。姐姐、姐姐、喊的特别溜。

越长溪:不知道有没有亲情的力量,但一定有金钱的力量。

她把披风拿起来,重新给郑小小系上,温声训斥,“女孩子不许贪凉。”

虽然是冬天,但现在是正午,太阳暖呼呼的,木栅栏也被晒得热乎乎,越长溪坐在栅栏上,拍拍旁边,示意小表妹坐下。

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她抬头,发现小姑娘脸红红的、眼睛愣愣的,看着披风,不知所措。

越长溪默默叹口气。

郑小小和她情况类似,年幼丧母,身边又都是糙汉子,有人关心她,但不会温柔细致地关心她,估计一时不适应。

越长溪拽了她一把,掏出兜里的糖,“吃吧,刚运动完,补充体力。”

郑小小两手接过糖,好像接过什么贵重的东西,十分郑重。她含住糖,眯眼笑道,“好吃。”

一连吃下两块糖,郑小小心情愈发好,脚步一蹬,窜到更高的栅栏上,两条腿荡在半空,晃来晃去,望着湛蓝的天空,感慨道,“京城真好啊。”

京城的确是极好的地方,锦绣地富贵乡,堆金积玉,雕栏画栋,仿佛容得下任何梦想……只要有命活着。

越长溪笑笑,学郑小小的样子,仰望天空,“表妹若是喜欢,可以留在京城。找个相公,或者开个铺子,随你高兴。”

“嗯!”郑小小用力点头,“要找相公。京城的男孩子好看又精致,比边塞强多了,我想找一个好看的相公。”

好、好朴实的择偶要求……越长溪不喜欢打击别人,因此拍手鼓掌,“好志气!现在找到了么?”

“还没有,”郑小小叹气,“不太好找,京城三大美男我都不喜欢。”

语气颇为遗憾。

越长溪被逗乐了,很感兴趣,“京城三大美男,都谁啊?我还没听过呢。”

郑小小掰着手指念叨,“四皇子。”

“哦。”越长溪冷漠脸。

“探花,赵元朗。”

冷漠脸x2。这家伙红颜知己遍地,能组成两支女子足球队。

“最后一个比较特殊,东厂督主卫良。”郑小小放下手指,目光灼灼看向堂姐,“姐姐,你见过他么?好看么?”

越长溪忽而一愣,心底生出奇怪的感觉。像是难过,又像是隐秘的喜悦。

类似于前世,她喜欢过一个特别糊的小偶像,某一天,小偶像突然红了,被好多好多人喜欢,她既为他高兴,又有一种难言的失落。

越长溪忽略自己骤然急促的心跳,郑重点头,“见过,非常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郑小小没发现她的异常,还在碎碎念,“难怪呢,听说想嫁给卫良的人可多了。”

越长溪皱了下眉,不知为何,胸口闷闷的,“想嫁给他的人很多?”

“是啊,我在宴会上听说的,有冯侍郎的女儿,户部尚书的庶小姐,还有大学士的女儿呢。”

“呵。”越长溪突然起身,广袖重重一甩,差点把郑小小吓得摔下来。

她冷笑,“冯侍郎,五品官员,家道破落;户部尚书的庶小姐,青楼之女,刚被接回京;至于那个大学士的女儿,听说青梅竹马死了,前几天还跳过湖……,她们想嫁给卫良,还是想嫁他的权势钱财?”

郑小小也很不忿,“对啊,不喜欢为什么要嫁?难怪姐姐生气。”

越长溪忽然愣住。

她……很生气么?的确,她很气愤,恨不得当面骂那些人。可是,她为何气愤呢?

“不说他们了,姐姐有喜欢的人么?”郑小小单手撑着栏杆,轻巧落地,再次挽住姐姐向前走。

掩下心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越长溪揉揉脸,慢悠悠跟在小表妹身后,“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具体因为什么,她没有说,她不想让小表妹陷入乱七八糟的皇宫斗争中,没想到,郑小小全都知道,她回头,清明地望着姐姐,“因为皇后要杀你?”

“你怎么知道的?舅舅说的?”越长溪不赞同,“你才多大?”

“姐姐,你十五岁的时候,几乎把皇后送进冷宫,这个年龄已经不小了,况且,你不要小瞧我,”郑小小嬉笑道,“我十二岁就偷偷上过战场,什么没见过。”

越长溪眼神顿沉,她停下脚步,严肃道,“郑元白怎么当爹的?让十二岁的孩子上战场,我看他不用当大将军,一个孩子都管不好,如何能管百万将士。”

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多走两步都会喘,但此时,公主站在这里,眼神沉暗、气势冷冽,竟然郑小小生出一丝惧怕。

她忍不住瑟缩,求饶道,“姐姐别生气,是我贪玩,而且我也没什么事嘛。你快告诉我,你为何不嫁人,只因为皇后么?”

每个家庭都有他们的教育方法,外人不该置喙……越长溪忍住怒骂郑元白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我与皇后之间,除非有一人先死,否则绝不会结束。现在嫁人,等于害了对方。”

郑小小不以为意,“患难见真情,姐姐想太多啦,万一有人愿意与你分担呢。”

果然是孩子的想法,天真又浪漫……越长溪笑笑,认真解释,“哪怕一开始愿意分担,之后呢?如果我成亲,皇后必定刁难他,刺杀他,甚至用他的家人威胁他,那人早晚会恨我。与其多一个怨偶,不如根本不开始。”

她不是懦弱,而是太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眼前的路太难了,自己都没有信心走完,何况别人。

不要对别人有所求,越长溪一直告诉自己,没人会懂,也没人有义务懂。

郑小小忽然停住,她收敛笑意,转身道,“姐姐,你知道边塞的人如何成亲么?”

“在边塞,不论男女,只要互相喜欢,立马就会成亲。毕竟谁都不知道,下一场战争在什么时候,能不能活过明天。”

越长溪目瞪口呆,敢不敢再草率一点?但不等她开口,郑小小已经继续道,“姐姐,你思虑太重,总想规划好一切,避免伤害。可你避开伤害的同时,也避开很多美好。”

“你会问,如果他们成亲,有人死了怎么办,但你没想过,死前,他们有幸经历一场爱情。”

“爹让我来陪你,我不明白为什么,因为你什么都有。但现在我明白了,姐姐,你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活着’,你能看见阴谋诡计,却再也看不见其他。”

朗朗白日下,风带起郑小小的衣角,如同掀起一片浪潮,越长溪陡然怔住。

*

“姐姐再见!”

吃过晚饭,郑小小出宫回将军府,走时,拿着好几包东西,有衣服首饰、胭脂画册,还有几包糕点。

她苦恼地拒绝,“半枝姐姐,真的不能再拿啦,快背不动了。”

郑小小不习惯带丫鬟,所有东西都是自己拿。左胳膊挎着两个包,右胳膊挎着三个包,不像回家的大小姐,反而像逃难。

半枝望着自己的‘杰作’,扑哧一声,没忍住笑,终于放弃再加一个包裹的决定。

越长溪觉得,半枝一定和现代的奶奶姥姥很有共同语言,每次孩子回家,走的时候,都要带走好多好多东西。

她系紧郑小小的披风,“还有一些东西,我明天差人送去将军府,记得收一下。”

郑小小脆生生喊道,“谢谢姐姐。”

喊完,她察觉出问题,既然能送去将军府,为什么要自己拿呢?还没想通,已经被越长溪推出永和宫,“快走吧,一会宫里落锁了。”

“啊啊,那我走了,姐姐再见!”郑小小没多想,匆匆向外跑,马尾一蹦一蹦,很快消失在宫道上。

小姑娘走远,半枝才捂嘴笑道,“你欺负小孩干嘛?”很多东西,明明可以派人送去将军府。公主非要拿出来,在小姑娘面前炫耀一圈。郑小小禁不住好奇,包裹就越来越大,最后变成这样。

话又说回来,公主今日送出的东西,将近千两,快赶上铺子一个月的收成了。郑小小做了什么,让公主这么高兴?

越长溪哼哼两声,没有说话。

被一个小姑娘教育了,她不要面子的嘛,当然要趁机‘报复’回去。

等郑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提起灯笼,轻咳一声,“我去一趟东厂。”

“早点回来。”半枝挥挥手,公主经常去东厂踢蹴鞠,她已经习惯,回屋时才反应过来,这大晚上的,踢什么蹴鞠。况且,公主已经有一阵子没去东厂,今晚有什么事?

……

越长溪是去道歉的。

那句‘我也许不该靠近你’,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卫良显然误会了什么,而郑小小的话提醒了她,她不该为了避免伤害、从而拒绝接受一切。

该和卫良解释一下,让他不要再误会了,他们也可以恢复之前合作的关系。至于他喜欢自己什么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没准他明天就变心了呢,谁知道呢。

想通这点,越长溪心情特别好,胸口的闷痛都减轻许多,她哼着歌,踏着皎洁的月光走向东厂,快到门口时,遇见庆吉。

庆吉看见她有些惊讶,“公主,您有事?”

越长溪指着里面,“本宫找卫良,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本宫。”

“师父就在房间,公主慢走!”庆吉差点哭出来。呜呜呜,太好了,公主终于要和师父说话了,师父再也不用每天一副杀人的样子,真的太吓人了。

快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弟兄们。兄弟们,好日子快来啦!

庆吉脸上一会哭一会笑,恍恍惚惚离开。越长溪看见他这副样子,有点迷茫,怎么奇奇怪怪的?

灯笼被风吹得晃动一下,嘎吱一声,越长溪才回过神,走向东厂最深处。

和她上次来时一样,卫良的房间内闪烁着昏黄的光,但因为加了一层蓝色窗帘,显出几分温馨。

她的审美果然很好!越长溪刚要勾唇,忽然看见意外的一幕。

风吹开窗户,隔着小小的窗,她看见房间里,宫女靠在卫良身上,卫良搂着她的肩膀,两人亲密地依偎着。

越长溪:“……”哦,打扰了。

她瞬间收回笑,冷淡转头,头也不回离开。离开时庆吉还没走远,看见她出来,愈发惊讶,“公主?”这么快?

越长溪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卫大人忙着呢,本宫就不打扰了。”亏她怕卫良难过、大半夜来道歉,结果人家温香软玉,快活着呢!她有多傻,才会半夜来道歉。

寒风刮过,吹走身上仅存的温度,越长溪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她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喊孝静皇后,宫人却为难地告诉她,孝静皇后正在陪申帝,申帝有些头疼。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不是被选择的那个,她早就知道这点,为什么还会失望呢?

越长溪握紧拳头,一字一顿告诫自己——你与卫良没有任何关系,他当然可以做任何事,他喜欢别人、别人喜欢他,都是应该的,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你不会真以为他喜欢自己吧?他从来都没说过,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象,如今,也该清醒了。

一句句话像是重锤,狠狠砸进她心上,被郑小小吹动的那丝裂缝,也重新闭合。大风穿过清冷的宫道,吹灭灯笼里的烛火,越长溪垂下手臂,眼中映不出一丝光,沉默走向更深的黑暗。

望着公主踉跄离开的身影,庆吉一脸惊讶,不对啊,师父能有什么事,连公主都不见?屋里那个人不会是假的吧?!

他心里一惊,顾不得公主似乎有些不对,连忙跑回师父的房间,他推开门,倒抽一口凉气——

房间里,卫良拿着锦帕,慢条斯理擦拭指尖,他脚下踩着个‘宫女’,‘宫女’脸色青红,极力挣扎,想要逃脱。

卫良忽然用力,脚下顿时传来一声闷哼。

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个男人。

庆吉连忙关门,脸色不好,“刺客?”

他说话时,地上的男人忽然一阵抽.搐,不到三息时间,已经彻底失去生机。

庆吉皱眉,蹲下来,隔着袖子检查对方,“您已经卸掉他的下巴,还能服.毒,难道毒.药藏在牙齿中?有点像张保全……是皇后?”

卫良冷淡点头,“焦和没死,皇后心急了,害怕查出什么。她倒是大方,竟然派来死士,只可惜,学艺不精。”他冷淡地瞥了眼尸体,扔掉帕子,漠然开口,“处理掉。”

“是,”庆吉利落应下,刚要抬尸体,表情忽然变了,说话都磕磕巴巴,“师、师父,不好,公主刚才来过,可能看见您杀人了……”

卫良身体一僵,脸色苍白。

*

永和宫里,越长溪躺在床上,面无表情望着床上的帷幔。忽然,她勾唇,露出嘲讽的笑,“鲁迅说得对,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她原来一个人,无牵无挂,哪怕如郑小小所说,除了复仇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任何快乐,但好歹……也不会难过。

不会像现在一样,胸口像是坠着一块石头,沉甸甸引她下坠。

理智上,越长溪知道原因,因为童年缺失,她终其一生都无法抑制地渴望被爱,偏偏拥有的爱太少,失去时,才会格外难受。

她捂住脸,自嘲道,“本宫就说,九盛城需要心理医生,这里的奇葩太多了。”她说的从来不是别人,每一次……都是她自己。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半枝的声音传来,“公主,卫厂公求见。”

越长溪指尖颤了颤,“不见,就说本宫睡了。”

“……”

半枝:“公主,卫厂公就在奴婢身边。”

半枝的声音很冷静,内心已经开始崩溃,虽然卫良官复原职,重回司礼监,但她下意识以为,对方还是永和宫总管,完全忘记通传,而是直接带到寝殿。

啊……好尴尬,怎么办?半枝偷偷瞥了眼卫良,看他什么反应。

只见黑夜中,卫良的面色惨白,头垂得很低,脊背弯成一个弧度,像是不堪重负。他抬手,似乎想触及房门,却像有什么阻碍他,只能无力的放下。

“公主,臣可以解释。”

声音破碎,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解释?解释什么?他们是相爱的,求她成全么?喂!怎么搞得她好像恶毒女配一样!

越长溪冷笑,“今天夜深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滚蛋!

卫良忽然抬头,眼底迸发出微弱的希冀,

“明天早上,公主就愿意见臣么?”

越长溪:“……”这叫什么话,还非得秀恩爱?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用被子蒙住头,烦躁应下,“是。”

*

第二天一早,越长溪起床。

她已经想通了,她就是缺爱,而通常情况下,没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

很好,今天的目的地,北街楚馆。她先买十个小倌十个花魁,轮流爱她,童年阴影而已,不信不能治愈。

她气势冲冲打开门,看见的不是湛蓝的天,而是一道玄色身影。

卫良一身黑衣,站在廊檐下,衣服上结了薄薄一层冰,整个人凛如寒雪,势如冰霜。

“你怎么在这?”越长溪皱眉,忽而一顿,意识到什么,“你……一晚都没走?”

卫良低着头,睫毛颤动,声音压得很低,仿佛祈求,“您说,早上愿意见臣。”

还怕她跑了?越长溪抱臂靠在门在,眼底划过嘲讽。“行,你想说什么?”

卫良:“昨晚的刺客是死士,他们除非死、绝不放弃任务,臣才不得不杀他。”他没有随便杀人,请不要……厌恶他。

越长溪眉头愈深,“什么刺客?杀谁?”恩爱完了就说人家是刺客,还要杀那人???男人都这么不要脸嘛?还是不买小倌了,换成二十个花魁吧,男人没有好东西。

“是皇后派来的死士,与张保全一样,都是牙中藏丨毒。”

等等?!什么意思,越长溪好像才反应过来,昨晚那个人,不是什么恩爱的宫女,而是死士?

她扯了扯嘴角,想要反驳,却发现,根本无从反驳。

现在回忆,的确有很多疑点。昨晚那个宫女太高了,几乎和卫良一般高,哪怕身形被遮掩,也能看出很健壮;其次,他们的姿势也不像拥抱,更像是锁喉……

所以,昨晚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了?她按头给卫良加了个老婆?越长溪忽然无措,懊恼、愧疚、不知所措、隐秘却澎湃的喜悦……诸多情绪如同决堤的水坝,水浪倾泻而出。

“我……”她不安地放下手,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半晌后猛地想起,“等一下,那个人是刺客?!卫良,你受伤了么?”

她的声音急迫又焦急,像是黑夜中骤然明亮的烟火,轻而易举勾起他悸动的心跳,卫良感觉自己死寂的脉搏仿佛重新开始跳动,他摇头,“臣没有受伤。”公主还愿意与他说话,是不是代表她原谅他了……

此时此刻,越长溪才注意到,卫良脸色惊人地苍白,毫无血色,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没受伤!她顾不得那么多,上手拂过卫良的胸口,那里布料的颜色比别处更暗。

抬手时,指尖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一部分已经结冰,变成红色的小冰碴。

“这是没受伤?”越长溪脸色铁青,直接把卫良拽进屋,看似粗鲁,动作却异常轻柔,像是触摸一朵刚刚绽放的花。

两人指尖相握,她灼热的温度像是火星,顺着指尖一路燃烧到心脏,全身的血液都因此沸腾。卫良压住眼底近乎翻涌的情绪,垂眸迈开脚步。

屋里很暖,带着一点点山茶的香气,越长溪把卫良按在床上,把手炉放在他腋下颈部,又匆匆让半枝叫太医。

廊檐不算太冷,毕竟有宫人守夜,一直点着火炉。但卫良穿的太少,又傻傻站在门口,这一夜恐怕很难熬。

心底涌起酸酸涩涩的感觉,像是吃下还没成熟的橘子,连眼眶都发酸,越长溪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莫名的沉郁,拿起剪刀,试图剪开卫良的衣服,查看他的伤口。

从进房间开始,无论她做什么,卫良都没阻止,像听话的玩偶,唯独此刻,他指尖动了动,“公主不必,臣没有受伤,恐脏了您的眼……”

“闭嘴,别动!”越长溪咬牙切齿开口,剪子重重用力,划开冰冷的布料。

卫良没有说谎。

他昨夜没受伤,但打斗中动作剧烈,崩开了身上的旧伤,又因为没及时处理,血液凝固在衣服上。

越长溪怔怔看着渗血泛红的软布。想训斥的话,突然一句都说不出口。

卫良忍着一身伤,又在门廊站了一夜,只想告诉她,他没有滥杀无辜。

她想问为什么,但又无比清晰地明白,卫良这样做的原因。

——他知道她不喜欢杀人,他怕她厌恶他。

只是怕她厌恶他。

这个念头仿佛奔腾的海啸,猝不及防冲过她毫无准备的心脏,那些拼命压抑的情绪,骤然溃散。

卫良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胸膛上,他蓦地抬头,却被蒙住双眼。

“公主?”

睫毛在掌心颤动,像蝴蝶扇动翅膀,越长溪知道卫良在看自己,但她不敢抬手。

她不敢面对他的目光。

就像她不敢面对内心的质问。

昨晚的情况,以她的观察力,明明能看出问题,为什么毫无察觉,愤而离开;哪怕是真的,卫良只是喜欢别人,又没有背叛她,她为什么难过?

乌草临死前的话突然出现——如果卫良背叛你呢?

乌草背叛她,她没有半点情绪,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卫良没有背叛她,她仍然会觉得难过。

乌草和卫良,究竟有什么不同?

越长溪突然松开手。

光亮骤然出现,卫良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对上公主的视线。

她眼眶微红,专注而认真地望着他,好像只能看见他一人。卫良瞳孔突然缩紧,仓惶低头。

短短几秒,越长溪终于看见卫良的眼睛。

又或者说,她终于不再故意忽视,愿意正视他的目光。

卫良眼中像有一簇火光,微弱的燃烧着,而她一句话,就能带来暴雨或者狂风,决定他的生死。

原来,卫良一直用这样的眼神凝望自己,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绳索,近乎绝望地、又满怀希望的……

越长溪忽然明白,

抓住绳索的不仅是卫良。

还有她。

卫良确实和乌草不同,不是因为卫良爱她,不会背叛他。

而是因为……她也同样在意他。

所以,郑小小说有人想嫁给卫良时,她才会烦闷;所以,昨晚看见那样的场景,她才会愤怒和难过。所以,此时此刻,她忽然想触碰他。

这个瞬间,越长溪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喜欢卫良。

超越所有理智、违背所有原则的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磕头道歉!

本来我就想写个3000加更,两点就能发,谁知道越写越多,写到8000……

我真是个没有半点acd数的作者

【鲁迅也没说过那句话,是玩梗。】

公主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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