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2
顾承铎开始筹备婚礼。
他对提交上来的很多方案都不满意,无论是中世纪的古堡还是浪漫的心形海岛。
聂存倒是觉得哪个都可以,顾承铎问他意见时他随手选了古堡,于是结婚的场地就这么定下来了。
著名设计师给他们裁剪西装,发来的设计稿一共有二十四张。
聂存看着设计稿,眼前飘过各种奇怪的画面,比如一个男人扯下脖子上的白色领带绑住他的手腕,然后把他狠狠按在床上咬他的脖子。
他的牙齿很尖利,犹如吸血鬼的獠牙,即使是飘荡的幻象也让聂存感到那种实质性的疼痛。
他疼的一颤,手里的设计稿掉了一地,坐在他身后的顾承铎神情紧张的问他:“小存怎么又头痛了么?”
聂存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没事,只是偶尔疼一下,我觉得21号很不错,我喜欢那个款式,上身效果一定很不错。”
顾承铎笑了:“小存穿什么都好看。”
比起平日里冰冷的样子,他这个笑容里充满了温情,聂存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喜悦和幸福。
一个月后就是他们的婚礼了。
从校服到婚纱,他们是否能牵手走完这一生?
婚礼前一个月。
在准备婚礼的闲暇时候,顾启峰经常用一种聂存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信息,聂存觉得顾启峰一定有很多话和他说,但顾启峰什么都没有和他说,而是在他们结婚的前一个星期带着俩律师让聂存签署了一份厚厚文件。
房产、股份、基金、以及存在世界银行的巨额货币。
“签了这个爸爸才能放心,这属于婚前财产。”
“爸,保守估计您至少还有70年的寿命,干嘛这么急着把东西给我。”
“只是一部分而已,余下的东西我已经立了遗嘱,那是我死后的事,我们先不谈这个。”
聂存心里五味杂陈,在那些文件上按下了自己的指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文件被律师收走,书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聂存看着他说道:“爸爸,您这样让我很不安。”
他忐忑而忧心忡忡的神情和高考前一天的顾存很像。
顾启峰低头看他,努力在聂存身上寻找顾存的影子。
那孩子在高考前一天紧张的睡不着,摸黑跑到他屋子在他床边挤了个位置躺下
他当时心里面觉得奇怪,因为顾存没必要因为高考这点小事而紧张,即使他考得一塌糊涂,他也能让顾存去最好的学校。
现在想想,以顾存敏感的天性,他可能已经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在长大之后才罕见的亲近他,就像从不舔人的猫咪在去世之前经常给主人舔毛。
好在他的孩子又回来了,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他拍拍聂存的肩,看着他年轻的脸:“别多想,我做的一切不是因为自己日薄西山,而是我想让你幸福,你不用依靠任何人,自己有足够的资本使自己快乐,即使有一天一切都变成泡沫,但是账户里的钱不会,除非世界末日。”
聂存抱住了他。
很结实的一个拥抱,许多感情都在这个怀抱里。
顾启峰想起幼年的顾存挥舞着球棍乐颠颠的朝着他跑过来,跟一枚小炸|弹似的扑到他怀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大大的,球场上空的蓝天白云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他的孩子长大了,要成家立业和别的男人一起生活了。
婚礼前的半个月。
聂存的眼前不再来回漂浮着那些幻象了,他开始频繁的做梦,一段一段的,梦境里面是一个高瘦的苍白青年,有一双颜色极浅的眼睛,他背着画板在人群中走过,目光微微阴郁,脸颊却带着笑容,他笑的时候脸颊有两个小酒窝。
他总是梦见这个陌生的青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频繁的梦见他。
他问顾启峰:“爸爸,你见过一个消瘦苍白的高个青年么,他的眼睛和我一样都是浅琥珀色,经常背着画板,喜欢穿黑西裤和白衬衫,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顾启峰正在喝茶,聂存问完,他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水洒了大半,顺着手背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聂存急忙拿纸给他擦袖子,顾启峰好半天没缓过神。
“爸爸你烫到没有?”
耳边传来聂存焦急的声音,顾启峰回过神:“没有,茶是温的。”
聂存松了口气,顾启峰看着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个青年是谁,你在哪见过他吗?”
聂存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梦到了,觉得有点熟悉。”
顾启峰攥紧了手指,他控制情绪的能力非常强,心里面惊涛骇浪,却还是面色如常的说道:“我没有印象。”
聂存有点失望。
和顾启峰聊天这会他们的结婚戒指已经被人送了过来。
两枚朴素的银色男戒放在一起,聂存戴在手上看了一圈。
他看了一眼日历,距离婚礼只剩下14天了。
晚上顾承铎回来,聂存正坐在他房间里看着两枚戒指,见顾承铎走进来,聂存拿起戒指笑道:“你还给我的戒指上刻了一只兔子,我现在是兔子的化身么?”
顾承铎拿着那枚戒指:“刻着兔子的这只是我的。”
他俯身在聂存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他刚从外面回来,嘴唇还带着风雪的冷意。
他眼神专注的看着聂存的眼睛,喟叹:“我后悔了,我应该再快一点,现在就和你结婚。”
聂存觉得好笑:“哪有你这么急的,我又不会逃婚。”
请柬发出去后,距离他们的婚礼只剩下七天。
今天聂存独自出门,路过一家花店时看见窗口摆放的白色小雏菊开的正好,他脚步一顿,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站在柜台前的女孩笑靥如花,聂存说道:“我要一束白色的小雏菊。”
他拿着花束走出花店,拿起花束里的卡片,粉色的卡片上写着一行花语。
小雏菊——深藏的爱。
他低喃:“深藏的爱么?”
他的精神恍惚起来。
脑子里放起了黑白默片,他似乎看到一个倔强隐忍的青年和放荡桀骜的公子哥站在一起。
有一天那个青年伤痕累累,泪水打湿了床单,他蜷缩在黑暗的角落,缩成小小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头颅低低的垂下,默默舔舐身上的伤口。
聂存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雏菊,无意识的喃喃自语:“他很疼,他不喜欢光,他喜欢拉上所有的窗帘,缩在狭小阴暗的角落里睡觉。”
“但他喜欢夜晚,他知道夜晚会给他带来疼痛,但他依然静静等待一个人的到来,因为比疼痛更可怕的,是死水般的孤独。”
他抱着小雏菊回家,将房门反锁,拿起画笔写写画画。
一个消瘦清俊的青年渐渐出现在画纸上。
聂存突然头疼欲裂,他捂着脑袋急促的喘|息,一抬头,青年就站在他眼前,背着画板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身后是熙攘的人潮,他身前是破败的废墟,他正抛开尘世走向毁灭。
聂存向他伸出手,他的手穿透了青年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年走向前面即将坍塌的废墟。
他走进了废墟。
废墟轰然坍塌。
聂存男子里发出电焊时的白光,眼前是迸溅的火星。
距离他和顾承铎的婚礼还有三天。
顾承铎很很紧张,一边一边核对婚礼的流程。
而聂存眼前已经不会出现那些乱飞的幻象了,他经常头疼的要死,就像有人往狭小的空间里拼命塞东西,他感觉自己的脑壳涨的要命,简直快要被那些豪无规律的记忆撑爆了。
他开始疑惑——他的人生真像他以为的那样幸福吗?
如果真的幸福,那个蜷缩在角落里青年是谁?他为什么总是遍体鳞伤的在房间里游荡?他为什么看见灿烂的阳光就会掉眼泪?
结婚前一天,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少年在爬一个高高的烟囱。
烟囱那么长,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天空上是绚丽的火烧云,半天天空都燃烧起来。
“站在最高的地方才能看见最美的火烧云,如果你把这片火烧云带给我,我就接受你的告白。”
蓝白色的校服衣角在风中摇曳,聂存看到那个少年果真去爬烟囱。
聂存朝着他喊:“那么高的烟囱,就不怕摔下来么,你还是一个小孩子,哪来的那么多勇气?”
少年爬了一半向下一看,他的脚踩着积满灰尘的铁梯上,犹如站在悬崖上的钢丝上面。
聂存一个激灵,终于醒了。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身边顾承铎睡的正香。
聂存闭上眼,在半睡半醒间艰难的熬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这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日历渐渐变薄,突然就到了婚礼这一天。
顾承铎和顾启峰和宾客们谈笑风生,聂存抽空躲在古堡僻静的走廊里眺望窗外。
古堡建在悬崖边上,聂存看着黑漆漆的悬崖看的出神时,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充满疑惑:“顾存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来一个顾存?”
另一个人说:“我也纳闷,顾存被绑架之后不是跳海自|杀了么?”
聂存脑子嗡的一响,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两个男人面前,用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说道:“我没有跳海自杀,我以为前面是回家的路。”
两个男人被吓住,脸色惨白的看着他。
聂存愣了愣,突然就笑了。
他摘下手上那枚戒指,将它抛向窗外的悬崖,它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银色弧线,随即坠落在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中。
婚礼已经开始,人们却找不到另一个新郎。
最冷静的人居然是顾承铎,他妥当的处理了这一出闹剧。
另一个新郎车祸后伤到头部,在今天这个大喜日子因为过于激动突然休克。
宾客唏嘘不已。
盛大的婚礼还有开始,宾客就已经散场。
宾客散尽,顾承铎一个人坐在铺满鲜花的礼台的台阶上,他手中捧着一束洁白的绣球花,突然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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