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距还有着二三十米的距离,衞海杰却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空洞的两个眼窟,那枯瘦的脸庞面无表情,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什么。
从嘴唇边沾满了的灰黑色的草木灰来看,是之前焚烧的香纸?
这已经是他第三、四次见到不属于正常人范畴的事物了,前面几回桥富总说是编造或者看花眼,那现在呢?
衞海杰恨不得把他老人家拉过来好好看看!
不过这些心理活动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他有些吃不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到底寓意着什么。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前后有五六户人的房子都能观察过来,但却非常巧合的在视野范围内没有发现任何人。
也就是说,只有他单独见到了前几天才下葬的这个老人。
一个年轻人犹豫驻足不前,而另一边的一个瘦小老头蹲在地上,歪着头一动不动的看望这边。
两条视线交汇,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衞海杰用力的眨了瞎眼,而就在他眼睛一闭一睁后,一张惨白的脸跨越距离,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离他的面部最多只有十来公分的距离,使得他都忘记了呼吸。
也幸好他处于憋气状态,看到那张脸上的褶皱和老人斑,心里不住嘀咕:如此近的距离,要是闻上一口岂不是要升天?
衞海杰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好在对方没有再次逼近。
拉开两个身为的距离后,他看着这个身高仅到他下巴的‘老人’,确定就是新富他们刚下葬的老爹。
只不过,那深陷的眼窝加上没有血色的皮肤,让人不自主的从心里发毛。
这时候,衞海杰感觉到有些胸闷头晕,实在忍不住,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再大口大口的喘息。
好在对方并未出现攻击他的意图,只是定定的仰头看着。
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大概率是‘鬼’的老人拦住,衞海杰心惊害怕的同时,也有些不岔...
好歹我也是决定混这行的,现在随便遇到点事就垮了,还怎么拜师学艺?
有些不爽外加赌一把的心态,衞海杰开口问到:“你要做什么?”
......
“我...好...饿...”
为了确认自己没听错,衞海杰再次问到:“你...很饿?是跟我说吗?”
刚说完,这个老人面部哝搭下来,略显可怖,又有些像是哭泣状,声音凄厉:“我养了几个畜生,活活把我饿死,今天还忘记给我送饭......”
虽说跟一个鬼魂对话显得很诡异,但衞海杰莫名的松了口气,本能可以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对自己不利的想法。
加上此时是大白天,心里的恐惧也慢慢散去,竟然开始站在路中间跟对方聊天...
......
对方也像是认得他这个先生似的,一番诉苦,告知原因。
了解清楚之后,衞海杰尝试着对它说到:“你这样白天跑回来...不对,晚上更不行,总之这样跑回来不太合适,要是遇到的生人阳气不足,那不是要给你吓出问题来...”
“这样吧,我帮你带个话,让你的四个儿子今晚给你送吃的,到你坟前磕头认错,你现在回去等着...”
也不清楚对方是否听懂,竟然真的带着哭声慢慢散去,犹如不曾出现一般,渐渐的失去了踪迹。
衞海杰愣在原地,就这么简单?
日头照在他的身上,一阵暖阳,似乎没有那么炎热,比平时沐浴的要舒服得多。
衞海杰不自觉的闭上双眼,微微仰头,想起刚才的事,好像自己心里有一种成就感,莫非这就是替天行道或是替鬼申冤积累功德,所带来的馈赠?
似有所悟...
他发痴发呆的站在村道中间,一副享受状。
“喂!喊你做什么不应?”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他抖了一下,闻声转头看过去,原来是同村的发小,一起长大读书的丽娟。
“娟妹?刚才你喊我...哦,你不是去读高中了吗?”
丫头山的人打小称呼女孩子都会在她们的名字后面加个‘妹’,也不清楚是谁先开的头,总之已成习惯。
丽娟笑着调侃他:“听讲你当了村里的先生哦,果然是神神叨叨的,大白天的站在路上发呆,很符合你的职业气质。”
衞海杰有些无语,想到刚才自己的姿势,就只差张开双臂了。
不知内情的人,的确会对他的表现一头雾水。
“就是这个季节的太阳晒在身上很舒服,情不自禁...”衞海杰随便找了个理由脱口而出。
丽娟白了他一眼,说到:“好好的书不读,浪费...今天周末,所以我才回来的,我先走了,还要去甄妹家里找她。”
说完便与他告别,朝另一边方向走去。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衞海杰心里有过那么一丝酸楚,不过迅速被他压下。
是啊,自己好好的书不读,可惜了。
在这个年纪,被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待在校园当中,努力奋斗,为了将来的理想累积知识,脱贫致富,报效国家...
等女孩走过巷子消失不见,衞海杰才回过神来,失笑般的摇了摇头。
这就是命吧!
就算现在想去读书,恐怕也跟不上了,没必要再自寻烦恼。
当地的学习氛围一直不太好,只有少部分人能够不受大环境干扰,跳脱出去。
很显然,衞海杰就是随波逐流的那一队人,初中勉强结业便回到农村。
有的整日晃荡偷鸡摸狗,有的去了外省打工,他这样当起了风水先生的也好不到哪去。
毕竟,风水先生这一行,在现代社会是越来越多人不相信了,路子很窄。
......
这时有人挑粪去淋菜,被他挡住,提醒了一声。
衞海杰赶忙靠边让开身子,才算将他的思绪从遥远天边拉回来。
管他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抛开其它,衞海杰来到新富家,站在打开的大铁门前,喊道:“谁在家!”
客厅里探出一个脑袋,正是新富,他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遥控器,想来是在看电视。
新富看清是小先生,连忙招呼:“抽烟先...是不是有什么安排了?”
这货脑子也转的快,一看是衞海杰去而复返,指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衞海杰接过烟点燃,说到:“我就不进去坐了,还有事;过来就是说一声,今晚你们四兄弟一定要去给老人家磕头道歉,多带点吃的去供...”
“要不然你们不会真的心安。”
衞海杰自然不能说什么刚才我看到你爹了之类...
只能点到为止,要是真的他们兄弟几个连最基本的祭拜都懒得去,那么真要有点什么教训也是活该。
新富不知道为什么小先生又回来一趟跟他说这些,试探着问:“是...桥富讲的?”
也难怪,衞海杰这个年纪,在这个行当很难让人信服,毕竟太小了。
不过对方提到桥富,那就当好用老爷子当借口:“嗯...没错,就是他老人家的意思,你也晓得,他老人家不会乱讲话,照做便是,总不会害你们对不对?”
新富点了点头,说到:“那我跟几个老弟商量一下。”
“嗯,那我先走了,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
说完便转身出了他家院门,话已带到,也算是兑现了承诺。
只要是对方不傻,应该会把第三个早晨补上...
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的伸手进兜内看看,确保授业环还在。
走到瓦厂,还顺路在堂弟做工的一家瓦厂棚里歇了会,聊会儿天。
衞海荣手脚麻利,一个人负责接住机器压制出来的瓦胚,码放整齐不说,还能时不时的转头跟堂哥说笑。
只是厂棚内采油机的轰鸣声有点大,开口说话得吼,对方才听得清。
今天的太阳很烈,天空清空了云层,蔚蓝一片。
这种天气,阳光照射在瓦厂顶棚的沥青布上,应该会让瓦厂内的空间也很闷热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衞海杰只感觉很凉爽。
瓦厂的顶部是人字形,四周通风的。
这样的设计,有风吹拂的确会很凉快。
可明明衞海杰刚才一路走过来,外面都没风啊!
这会儿,除了他是在旁边跟堂弟聊天外,瓦厂内还有两个人在忙活,一个是负责将和好的泥填充到压瓦机卷口处,另一人负责将海荣叠码起来的瓦胚端走,在瓦厂内进一步的堆放等待自然晾干。
“你有不有觉得好凉快啊!”衞海杰大声吼道。
衞海荣笑着回到:“是啊!来帮德荣哥制瓦算是选对了!他这个瓦厂处于风口,好凉快!”
风口...
一般来讲,这个季节上下吹的风比较多,不是南风就是北风。
德荣哥的这个瓦厂,其实两头都挨着其他人的瓦厂,即便有风都被挡的差不多,哪来的什么风口。
衞海杰起身四处瞧了瞧,这一看不要紧,又来一个好家伙。
......
几排堆得比人还高的泥瓦胚子,在一开始的时候遮挡住了衞海杰的视线,他只看到这瓦厂的一小半范围。
而这时起身打量,才发现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个穿着花格子裙的小女孩——相貌比较稚嫩,应该就是小女孩。
这小女孩笑得正甜,手里抓着一张芭蕉叶,丝毫不显吃力的在厂棚的另一头朝着衞海荣这边扇风!
两者相距有小二十米,厂棚外的热风被扇进来,顺着过道吹佛在衞海荣身上,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凉风。
这能不凉快?
难怪说,人家得谢谢你呢!
衞海杰一下子就想到,堂弟给自己说过的乌山那件事。
原本他都快忘了......
没想到,还真的有蹊跷!
不过这看起来,似乎对自己堂弟没有恶意,女孩的笑容甚至可以用温暖纯真来形容。
就好像是能够看穿人的心理一样,衞海杰发现,那个‘女孩’朝他看了过来......
本来还温暖纯真的面庞,瞬间变得龇牙咧嘴!
而后又立马恢复笑脸望向衞海荣那边,仿佛是只是感觉到衞海杰能看到自己,轻微的警告一下。
换做其他人,冷不丁这一下估计就会被吓到了,但衞海杰刚才还跟一个老鬼面对面聊天谈白,免疫力还未完全消退呢。
大白天的,接连看到两个鬼魂,衞海杰开始觉得有意思了,恐惧心理越发降低,脑海中闪过一些念头,带着笑容慢慢的朝瓦厂的另一头走去。
衞海荣的大部分注意力还得放在不断被压制出来的泥瓦胚上,堂哥走开他也没工夫问去干嘛。
看到有这么一个人,似乎能够看到自己,不但不害怕,还慢慢靠近,顿时女孩再次收起笑脸,手里的芭蕉叶也顿住了,眼神冷冽的望着他。
衞海杰在五步外停下了脚步,站在一个不会被干活的三人看到的位置,开口说到:“你是欧家的?”
女孩的神情有些错愕,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明明自己已经死了,这几天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本想着太无聊,跟着一个路过的‘好哥哥’来玩玩,见他做事出汗帮忙扇风解暑,只当是好玩,不亦乐乎。
刚才做个鬼脸也只是心性使然,并无恶意。
哪晓得,对方不但不害怕自己,还如此平常的搭讪,有一瞬间它甚至以为回到了还活着的时候......
衞海杰看着这个女孩,等了半天没见它回话,似乎不想开口。
沉默了一阵,冷声说到:“不要装傻,你明白我已经清楚了你的身份。你最好离他远点,不管出于好心还是坏心。”
“又不关你的事!”女孩听到这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表情有些生气,也有点想要哭出来。
实在是惯性使然,它才刚刚出意外去世没多久,此刻不过也只是一个十四岁小女孩的心态,稍微对它凶点,就被吓到了。
衞海杰原本是担心堂弟受到影响,想要防止一些意外,反正也不熟,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让对方离开算了。
如果是个十四岁的人还好说,他可能会客气些。
不过光是哭也没用,衞海杰第一眼见到它就把‘鬼’的标签打在了它身上,尽量将同情心藏在心里不表露:“你不要以为我吓你,在这片瓦厂有个烧窑的老头,他是我们村里的老道士,小心等下他看到你,直接抓了去!”
果然,鬼还是天生怕道士的。
虽然不清楚这个女孩心里想什么,但光从表情变化就能看出,应该是萌生退意了。
“是他说让我做他妹妹的!”女孩虽然准备离开了,但还是据理力争,强调自己并非粘着衞海荣想要害人。
衞海杰皱着眉头,还有这事?
没等他再问些什么,女孩转身隐去,应该是走远了。
唉!
衞海杰叹了口气...
今天是怎么了,午饭时间都没到,就遇到两个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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