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之,你一路上看过盐政了?”东海商会会首樊东山问道。
“触目惊心啊,盐政不改不行啊。”岑国璋幽幽地答道,一脸的凝重。
“在两淮跑过的人都知道,盐政烂到骨子里去了。不知道皇上和覃阁老的新政能不能除弊更新。”
“呵呵,烂到骨头里就需要刮骨疗伤。覃大人的新政还没到这个地步啊。至于皇上,新政的目的是缓解银子困窘,其余的不在他的考虑之中。”岑国璋摇摇头说道。
“益之你的意思是?”
“大舅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岑国璋寒嘘地说道。
“你怎么约我们在海州会面?”樊东山看了岑国璋一眼,转问另外一个问题。
“大舅哥,这可是个风水宝地啊。”岑国璋笑着说道。
樊东山对于岑国璋叫他大舅哥,即不拒绝也不答应,算是默认吧。因为事实就是如此。而且现在的他,对于自己这位暗地里的妹夫,有些忌惮。
以前只是觉得此人能力非凡,大有前途。想不到还是低估。正弘三年从一介典史开始,短短三年多时间,坐到了一省臬台,升官之快旷古绝今。
尤其这些年东海商会受了他的指点,未雨绸缪,不仅陆地上的商号发展得极好,海面上的生意也是做得极好。尤其是成立了那家太安海商保险社之后,以前半遮半掩地交保护费变成了光明正大地收保险费。
所以听到他的相邀,樊东山不敢怠慢,马上就悄悄赶了过来。
“怎么了个风水宝地?还请益之解惑。”
“大舅哥,你知道为何同为海港,松江府从前朝末年开埠以来,发展迅速,到现在已经超过了明州等港口?”
“通江达海!”樊东山毫不迟疑地答道。
“是啊,通江达海。松江府除了有刘家港、宝山等海港外,还背靠着一条长江。通过长江,它可以通往江宁、舒州、江州、江夏、岳州、江陵,甚至直上渝州。还可以通过长江各条支流,通往苏南、扬泰、庐州、襄阳、鼎州、潭州、辰州。”
“所以松江府这些年能迅速发展,就是因为这些地方的货物输送发散。而长江以北,似乎没有这样通江达海的港口了。大舅哥,我找来找去,除了直隶的津沽,只有这海州好一些了。”
樊东山想了想,摇头说:“可海州没有河流通淮河和运河啊。”
“大舅哥,海州最大的河,蔷薇河向上,是青伊湖,过了那里是沙河,再往上是沐水河,这些河通数千料的船都不成问题。在沐水河峙峿镇一段,离骆马湖不过三十里,而且那里没有什么高山峻岭。”
樊东山一下子明悟到了,“挖运河,再疏通扩宽河道,能够将海州与运河连接,从而能够通江达海。嗯,益之,你不是要整饬漕运,为海运大行做准备吗?怎么还在为漕运的事出谋划策?”
“大舅哥,谁告诉你说,整饬漕运,海运大行,漕运就要废了?运河的最大问题在于,一方面由于人口增长,经济发展而迅速提高的运力要求;一方面由于徇私舞弊、浪费等种种积弊造成运力下降。所以发展海运,跟整饬漕运都是为的一个目的,提高南北运力!”
樊东山听得目瞪口呆,最后感叹道:“你应该去当阁老的。”
“当阁老有什么意思,手里只有票拟权,最后决定权还在皇上手里。内阁,只是宫外的内廷而已。”
“想不到益之意向如此高远。”
“我一向是心大胆子大。大舅哥,我们的追日和龙宫两项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都在进行中。”听到正事,樊东山神情变得肃正起来。
“去年秋天,风向转南,我们派出了十艘最好的海船,配置了最棒的四千七百名水手,带着托马斯神父四人,从昌国岛南下。十月初抵达海峡总督区的狮城港,在那里雇佣了两艘蒲涛亚船只。出柔佛海峡后先去了锡兰岛,再去了天竺一个叫果阿的蒲涛亚人港口。”
“在那里,托马斯神父和他的雅克助手上了岸,菲利普神父跟着我们的六艘海船,带着托马斯神父和那位欧仁贵族的书信,趁着北风,奔炎洲东海岸而去。”
“等到今年南风起,余下那四艘海船扬帆归国,在甘蒲海域遇到一伙海盗,折了一艘船。其余的三艘船,上月都顺利地抵达昌国港。他们带回来大量的大食国和艾吉的香料,以及天竺的各色宝石等贵重货物,获利丰厚,抵得上三十艘船跑一趟东倭。”
“最关键的是我们亲自跑了一趟,摸清楚了昌国港到天竺果阿港的航线。接下来我们会全力发展这条线,同时继续向西推进,大食国的巴哥答港,就是我们安息援征军打下的那座城池。”
“巴哥答不在海边上,要逆河而上,不好走。那边的海港是巴氏拉港。”
“管它,就是那么个意思。我听几个蒲涛亚人说,大食国东北海口上有几处岛屿,那里挨着安息国,我想着要是我们占了去,还能从安息国得些援助。不要别的,平价卖些粮食和兵甲给我们就好。”
“大食国南边还有几个岛屿,正在海路中间,还盛产香料。先是蒲涛亚人占了那里,后来守不住,不要了。我们要是过去了,可以先占住了为根基。有了这两处地方,我们在大食周边算是立足脚跟了。那里的香料,比在天竺还要便宜一半。直接收购运回来,赚得更多。”
静静听樊东山说完这些,岑国璋提醒道,“大舅哥,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这个我们知道。东海商会能走到今天,不就是这样一个海岛一个海岛地打过来的吗。”
“大舅哥你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龙宫计划如何?”
“东番岛原本被尼德兰和塞班亚人窥视,曾经一北一南各据一处,修筑城堡要塞,开海港。北边的叫鸡笼港,南边的叫打狗港。后来朝廷收复该岛,驱逐了尼德兰和塞班亚人,把鸡笼港改为吉隆县,打狗港改为东宁县。”
“只是朝廷无心经营那里,到了德熙十六年,两县干脆不再任命知县,任其自生自灭,那里便成了流民、海贼的窝子。我东海商会花了大力气,把那里好好整饬了一番,还新开了四个移民屯居点。但还是属于荒蛮之地,两县加四处屯居点的百姓加在一起不超过三十万。”
“去年你来信,提起龙宫计划,要把陆地上不方便进行的产业挪到东番岛去。我们做了些准备,可以接受部分产业和三十万移民。不过那里最麻烦的还是山上的生番,神出鬼没的,日夜袭扰,让我们不得安宁,需要花番力气去整饬。”
“大舅哥,我想着这一两年通过运作,让朝廷正式把东番岛、琉球群岛立县设府。你放心,没人愿意去那里当官。到时候我们可以把自己的人安排去做知府知县以及守备,再添两处军港,龙宫计划就算完成一半了。”
“立县设府?东番岛原本就有吉隆县、东宁两县,我们在西边沿海已经开设了四个移民聚居区,可以以此为基础新立四个县。琉球群岛不大,可以单独立一个县。”
说到这里,樊东山盯着岑国璋问道,“益之,你这龙宫计划是不是在谋后路?”
“是的大舅哥,你我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现在我,我们王门和明社,会牵涉到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中。成了,开天辟地,流芳万古。败了,就是草寇反贼。我总得为家人,为跟随我的那些人,先留一条生路啊。”
“夺嫡!?”樊东山一脸惊骇地问道。
“比这个还要凶险!”
樊东山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比这个还要凶险?”
“当然了大舅哥。风险越高,回报越高,要是我们赢了,东海商会就不局限于这东海一隅,东边更广袤的海洋就是你们的池子。蓬莱仙岛,瀛洲富足之地,你们想占多少就占多少。你们樊家想自立为王,也不是不可以的。”
“真的假的?益之有几成把握?”
“当然真的。这件事我觉得有五成把握。”岑国璋郑重地答道。
“那就行了。我们做海上买卖的,三成把握就敢去博一把,五成把握,等于稳赢了。嗯,不对啊,我们樊家想自立为王,最后还不是传给你的儿子。嘿,怎么好处都让你给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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