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达完给王审綦的命令,岑国璋带着宋公亮和苏澹,回到会客厅,继续对托马斯神父的灌汤。
“托马斯神父,话我也说到位了。因为你们是楚才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才掏心窝子说实话给你们听。没必要再在大顺浪费时间了,趁着你腿脚还利索,赶紧去天竺。再说了,你在天竺传教,不仅是为教皇传播荣光,还是在因吉利眼皮子底下虎口拔牙。贵国不管谁当政,不都得表彰你吗?”
“教里捞了好处,是你个人的;世俗捞到的好处,才能福及亲友。托马斯神父,想必你还是有亲友在国内的吧。”
“有两个侄儿。”托马斯神父脑子有点乱。
就是嘛,你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可能没有亲友呢。
旁边的菲利普和雅克却是脑子嗡嗡的,对面这位年轻的官员,为什么这么会说话,而且每句话都能直指人心。
托马斯想被封圣徒,他们俩也想啊。托马斯有亲友,他们也有啊。
看到三位神父传教士眼睛里全是圈圈,岑国璋笑着说道:“不着急,托马斯神父,不如带着你的两位弟子,先下去休息下,好好想一想,想好了我们再继续谈细节。”
岑国璋真得是吃定他们了。
托马斯三人,要不是在大顺朝各地碰得鼻青脸肿,怎么愿意到辰州城这偏远地方来碰运气呢?他们跟皮埃尔和福煦不同,对钱不看重,看重的是传教,只要告诉一条传教的明路,他们就会勇往直前地向前冲。
“岑大人,这份友谊需要我们付出些什么?”托马斯神父虽然脑子被灌的迷糊,但没有迷失掉,还是很快想到了关窍。
岑国璋哈哈一笑,指着托马斯神父,对宋公亮等人说道:“托神父,讲究人啊!通透,真通透,我最喜欢跟这样的人交朋友了!哈哈!”
“托马斯神父,浇灌我们之间的友谊之花,非常简单,你写信回国,务必帮忙请些人过来。军事方面的,比如有实战经验的军官,海军陆军的都可以;技术方面,懂纺织机、织布机、蒸汽机、火炮、枪械、造船的工程师;还有数学、物理、化学方面的学者。来者不拒,都有用武之地。”
岑国璋身子往前凑,笑眯眯地说道:“听说贵国乱成一锅粥,保王党和乱党打得死去活来的,不太平啊,随时有可能被路灯和断头台两大神器召唤去。不如来我们大顺朝。你看,我们这里太平安宁,生活富足。关键的是,我们给得钱足够多。想在这里安家,还能帮忙安排相亲。这待遇,我都想给自己来上一套。”
这话托马斯等人信,现在的东方古国还没有从泰西列强的心里神坛中跌落下来。
最关键的,大顺朝的百姓虽然也是“顺民”,但没有另一个世界的我大青那么困苦麻木,反倒是像那个世界里的大明中后期加强版。经济发达,思想活跃,矛盾突出,处在巨大风暴来临前的一种烦躁不安中。
这些表面景象让亲眼目睹的泰西夷人,自然感受到富足安宁又充满活力。
托马斯跟他的两位助手和学生对视一眼,最后抬头说道:“亲爱的岑大人,我们需要好好商量下。”
“没问题。这是大事,马虎不得,是需要好好商量。”
送走了托马斯三人,岑国璋等人休息了一下。
宋公亮和南宫楚才低声说着话,苏澹却在默默地回味刚才的谈话。
枭雄!绝对是枭雄,而且他在布局一盘极大的棋。甚至有可能寿王、盛国公、长林侯都是这盘棋局的棋子。
否则的话,东南中原的危机他不去管,偏偏操心起万里之外的海外破事。
想到这里,苏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这才是真正枭雄的范,心怀大志,却不动声色地下子布局,而且极有耐心。就算荆楚黔中这等偏远穷僻,他也很用心地去经营。
没错,经营!别人或许看不出岑国璋的用心,苏澹却是隐隐察觉出来了。豫章,一大批跟着岑国璋、昱明公立功的人,升任县丞、主簿、典史,安插在各府县。
朝堂上不觉得这些微末小官有什么威胁,但是苏澹曾经身为乐王的头号幕僚,却深有体会。
乐王造反,最大的助力不在那些被收买的文武官员,而在于韩苾、赵家等地方世家。有了这些世家的支持,要人有人,要粮有粮。一声令下,立马聚齐十万青壮。要不是遇到昱明公这对变态的师徒俩,乐王跟朝廷的征伐争战,肯定到现在都难分胜负。
你再细品昱明公师徒俩在豫章是如何平叛的?
昱明公在吉春、虔州、洪州有着巨大的声望。在吉春城一亮出旗号,数以万计的百姓青壮蜂拥相从。在洪州城下一露面,城里不知多少的军民胥吏忙不迭地去开城门。
岑益之在江州府拥有巨大的声望,有着岑青天,岑神断的名声。一声令下,江州城、富口县百姓无不踊跃从事,而且对他抱着盲目的信心。
实在不行,岑神断可以去借阴兵神将来打叛军嘛。
这个传言当时流传很广,连叛军里的许多官兵也深信不疑,十分畏惧。所以那夜岑国璋派兵从后方夜袭,一句“岑神断借得阴兵神将”,吓坏了多少豫章青壮和民夫?
“请欧仁男爵。”岑国璋的一句话打断了苏澹的思绪。
抬起头,看到一个男子,个子中等,穿着一件很骚包的衣服,跟天朝的服饰截然不同,但看上去十分华丽。
戴着一顶卷曲的假发,走进来像一只高傲的公鸡。
“请坐,尊贵的欧仁男爵。”
寒嘘几句后,岑国璋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欧仁男爵是躲避国内叛乱才来到我大顺,请问你出国时,贵国平叛进行到哪一步?”
欧仁男爵也不避讳。因为他不说,其他珐兰西人也会说的。
“两年前我逃出巴里时,国民议会任命拿珀伦为陆军准将和巴里卫戍司令。他集中四十门火炮,把一万名保王军打得大败。”
“欧仁男爵参加了那次战斗?”
“是的,我率领了其中一支队伍,但是在一千名手下全部战死之前,我一直坚守在前线。”
好吧,后面那句我自动忽略。
岑国璋琢磨了一下,拿皇才刚刚起复,离他登上皇位,单挑泰西群雄应该还有七八年的时间。我这边也得加把劲,到时候跟拿皇东西并进,中间开花。至少要让你在泰西闹腾得更久些,千万不能像乐王,太快了。
反珐同盟,金主是因吉利。如果要想让拿皇取胜,先要想办法把金主的钱包掏空了。
“欧仁男爵,我知道,因吉利是贵国的世敌,他们仗着钱多船多,累累欺负贵国。我想请教下,因吉利从百年前,是如何慢慢超过贵国的?”
欧仁男爵想了想说道:“因吉利有着广袤的殖民地,他们可以从中间获取非常低廉的原材料,运回国内后制成成品,再高价卖到欧罗巴各国和世界其它地方。”
嘿,这位欧仁男爵也不是想象的废物,看来这个年头,泰西的贵族们还没有完全废完。
“那请问,天竺在因吉利的整个产业体系起着什么作用?”
欧仁男爵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岑国璋,“买噶地,岑大人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猜出来的。”岑国璋嘿嘿一笑。
两人像是在打哑谜,听得宋公亮等人有些迷糊,连忙问道:“大人,你们说的天竺什么意思?”
“我们在说,天竺是因吉利而今强盛的一大助力。天竺是棉花大国,因吉利低价收购该国的棉花,运回过去,采用工业化生产,出品的棉布价格甚至远低于天竺本地手工织布。再卖回来,让天竺手工织布业迅速破产。天竺本地棉花的销路只能依靠因吉利,卖得更便宜,从而使得因吉利赚得更多,棉布卖得更便宜。”
宋公亮和苏澹听着有点绕,但南宫楚才却听明白了。
“大人,这就是你曾经所说的工业革命?”他一脸兴奋地问道。
“是的。这就是工业革命,它使得强者更强,弱者更受剥削,变得更弱。所以我才要在松江一带广开办棉纺厂和织布厂。欧仁男爵,你从泛舟从珐兰西而来,路过天竺,又来了我朝。你说,是因吉利到天竺近,还是我大顺到天竺近?”
“贵国到天竺近,而且要近一半以上。”欧仁男爵老实回答到。
当然近,现在苏伊士运河又没有开通,所有去泰西的船只都要绕好望角,多远啊!就算是经红海上岸,经过一段陆路,再在亚历山大港上船,过地中海。它还是要远一倍左右。
“近一半的路途,这就是我们的成本优势。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运用工业化生产,把另外一部分成本给抢出来。欧仁男爵,这就需要你帮忙,我们需要大量的工程师和技师,我们可以出高价聘请。而且你请来一位,我们可以一百两银子的介绍费。”
看到欧仁男爵有些迟疑犹豫,岑国璋又添了一把火。如果这世上有什么事是银子能解决的,那肯定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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