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岑国璋发现,满府上下对他敬重有加。
门房老赵,仗着是曾葆华家的远亲,以前见到自己这七品芝麻官的老爷,总有点爱理不理的的样子。今天看到自己,恭敬地就像大内总管迎接皇上回宫一样。
几位老妈子丫鬟,以前总是自诩是借调过来的,觉得曾府比岑府要高贵些,时刻端着“客军”的态度,透着天使下凡的高傲,不仅对岑府上下这也瞧不顺眼,那也看不如意,就连自己这位老爷和玉娘这位太太,也不大在她们眼里。
今天看到自己,那谦卑的态度,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
“怎么回事?”岑国璋好奇地问玉娘。
“还不是老爷在右安门瓮城拉出来的那三十多具被打烂的尸首。岑阎王的名声,足以让他们生畏。”施华洛在旁边说着,她接住玉娘递过来的岑国璋脱下的公服,顺手搭在屏风上。
嗯,这位大小姐除了做饭菜,也愿意帮忙给自己收拾衣帽了?岑国璋一转头,看到白芙蓉捧着自己的家居服等在旁边,看到自己的目光扫过来,吓得猛地低下头去。
奇怪了!你怎么成了大白兔?嗯,你原本就是大白兔,可是为什么把我当成了大灰狼?
再一扭头,惊奇地发现,平日里啥都不干,只知道吃东西的俞巧云居然在帮忙摆饭菜。
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往日里一向不正的家风,怎么突然就扭转过来了。
晚饭大家吃得都很安详,一向喜欢在饭桌上斗嘴的施华洛和俞巧云,居然中间一句话都没有说。白芙蓉端着手里的碗,恨不得把自己埋进碗中的白米饭里去。
吃完后,趁着她们各自忙碌,岑国璋悄声地问玉娘。“娘子,今天是怎么了?大家怎么变得这么安分守己,我一下子很不习惯啊。”
玉娘和大姐儿可能是家里唯二没变的人。
“相公,你这是贱骨头犯了。她们对你尊重了,你反倒不习惯了。”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要是没搞明白,总觉得里面有阴谋。”
“是相公在右安门杀伐决断,吓住她们了。往日里,她们跟相公嬉笑惯了,时间久了觉得你是个没脾气的人。在听说你谈笑间打死了三十多作恶多端的混混后,才知道,相公不是没脾气,而是处处容忍。”
这样不行,我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平易近人的人设,就这样崩溃了?我现在一副杀人狂魔的样子,以后还怎么下手,嗯,怎么和睦相处啊!
晚上收拾完后,岑国璋特意把大家召集到花厅里坐下,摆了满满一桌子瓜果,举行了一个茶话会。
他把右安门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解释道:“对于这些恶贯满盈的混蛋,没有必要留活口。过段时间,等他们的幕后老板倒了台,还是死路一条。不如给我杀鸡骇猴,引蛇出洞。”
“老爷,那些人真的那么坏吗?”俞巧云拿出一份《京华时报》,指着上面的报道问道,“看上面写的,这些人死一百遍都不够。”
“差不多吧,只是很多更血腥更残忍的坏事被一笔带过了。”
“那就真的死有余辜。想不到天子脚下,还有这样为非作歹的恶人。”
“他们只敢在南城作恶,欺压那里的穷苦百姓。他们敢去东城、西城作恶吗?他们只敢去那两处地方当奴才。”
这时施华洛问道:“南霸天背后的后台真的是左副都御史林阅新?”
岑国璋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林阅新,谁啊?”俞巧云好奇地问道。
“就是那个修心公子的老爹。”岑国璋解释道,“他原本是进士出身,诗书世家,只是跟盛国公结了亲戚后,跟勋贵们走得十分地近。”
“啊,老爷,这才是你的本性,睚眦必报,绝不放过。”俞巧云嘻嘻地笑道。
施华洛却微皱着眉头说道:“老爷,盛国公、兰阳伯、长林侯、平信伯,加上林阅新,这些都是南城那些恶霸地痞们的幕后老板。你现在把南霸天等人连根拔起,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这些人正四下联络,弹劾你草菅人命,为当世酷吏,要治你的罪。”
岑国璋还没答话,俞巧云却挥舞着那份报纸说开了。
“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份报纸报道说,南霸天三人的尸体被车子拉出去后,南城百姓听闻后,纷纷跟上去,夺其耳目,摘其心肝,醢其血肉,须臾分尽。百姓们还不罢休,将这些恶人的尸骨掀翻在地上,数万百姓来回践踏,将其踩没无影。可见这些人是多么地招人恨!”
“还有那些幕后黑手,也在报道里被提及。只是可恨的上面写的不是某权贵,就是某高门,多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真是...”
俞巧云恨恨地说道,最后她兴奋地说道:“这些就是民心,老爷有这个做依仗,怕什么?”
岑国璋笑了。
情况他知道的,被断了一门财路的盛国公、林阅新等人气得跳脚,却不敢出来指责。因为《京华时报》没写具体某家某府,你跳出来大加鞭挞,岂不是拿起屎盆子往自个脑门上扣?
“朝堂之局,岂是乡野传言能左右的?”施华洛不屑地说道。
“施姑娘说得没错。巧云,你真的以为这是一场正义打败邪恶,民心打败权势的胜利吗?”
岑国璋看了一眼施华洛。这位施姑娘,难道真的是家学渊博或血脉缘故?对这些政斗朝争,有一种无师自明的通透。
“老爷,难道不是嘛?”俞巧云好奇地问道
岑国璋笑着摇了摇头,转向白芙蓉,好奇地问道:“白姑娘,我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话想问?”
“老爷,在打杀那些恶人时,你真得在唱昆曲吗?”
白芙蓉话刚落音,花厅里顿时安静了,玉娘、施华洛、俞巧云三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老爷,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唱曲的。”施华洛的话里好像掺了醋。
“我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随口就唱了起来。”岑国璋讪讪地说道。
白芙蓉弱弱地说道:“想着老爷在那样的情况下唱曲,奴家都不敢再唱了,一唱就心里发慌...”
别啊,我的,嗯,应该是阖府上下的业余生活还指着你的昆曲和黄梅调呢!
俞巧云在旁边嘻嘻一笑,“白姐姐,不怕,以后我跟你一块唱。太太和洛儿姐姐都说我嗓子好,唱得好听,以后多跟你学。”
说完,她还有点挑衅地向某位说她唱曲像鬼叫的有眼无珠之人看了几眼。
施华洛在一旁也帮腔道:“就是,白姑娘,不要太在意,老爷这人,就爱干那种焚琴煮鹤的事。那样的场合,唱什么昆曲!还有他那破嗓子,太糟践东西了。”
大家都噗嗤一声笑了。
岑国璋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这个氛围才对嘛,刚才大家对自己相敬如宾的样子确实不习惯!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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