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皇上。”
朱棣劈头盖脸地问:“你效忠于谁?”
袁彬心头一跳,没有任何犹豫:“臣只效忠于皇上。”
朱棣以手扶额,似乎头疼得厉害,厉声道:“这样最好,你记着,不要学那些大臣,整天这片山,那片云,朕还没死呢,他们吵得不亦乐乎,想着做从龙之臣了。”
袁彬背上冷汗涔涔,这是朱棣第一次对自己这么严厉,他大气也不敢出,整个大厅,朱棣的杀气铺天盖地。
朱棣坐在榻上,面沉似水。
他没有掀桌子,也没有摔茶杯,越是如此,侍候在左右的人越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暴雨雷霆将来而未来的时候,尤其叫人害怕。
“臣谨遵陛下教诲。”
朱棣蹙紧眉头,挥挥手道:“很好,朕现在要你去办一件事。”
袁彬竖起耳朵,就听皇帝道:“朕要你暗中调查,是谁怂恿汉王私自动用宫廷乐师,还有,陈山的背后是谁在幕后,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一有任何消息,都要告诉朕,不得任何隐瞒。”
袁彬听出了事态的严重性,也听出了皇帝的态度,回答:“是,臣告退。”
“砰砰砰!”
宁波安远驿,港口中,静静地停泊着无数的大小舰船。
造船坊里,火星四溅,铆钉牢牢地嵌进了船体,工匠们用那满是老茧的大手抚摸着还有些发烫的铆钉尾部,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浙江按察使兼任提举胡濙带着工部尚书邝埜在巡查,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或许会早。他们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督促工匠赶工。
长两米、重七公斤,这就是一根铆钉,如同一杆长矛,而这艘船上,到处都用了这样巨大的铆钉,这是一艘九节桅杆的宝船,一艘恐怖的巨无霸,巨大如城。
岸上,一声“起”,巨舰两侧各有数十头水牛哞哞地叫着,在鞭子的驱策下,迈着缓慢而有力的脚步向前走去,套在它们身上的粗大的绳索吱吱嘎嘎的响起。
安置在甲板上的巨大绞盘转动起来,高高的巨木搭成的架子上,涂了油的滑索一寸寸地移动,将一块巨石吊起。
巨石重达十吨,在船上无数的水手齐心协力的运作下,这块巨石被平稳地放置平坦的舱底,舱底已经静静地躺着两块同样的巨石,舱盖砰地一声合拢。
此时,世界上海军实力最强的就是大明舰队,仅次于大明的舰队是突尼斯舰队。
“大人请看,这些都是全国各地最优秀的工匠。我们已经航行了五次,经验丰富,我敢保证,大明宝舰,全天下无人能及。”
邝尚书点点头:“很好,陛下对本官下命令的时候说,务必在夏季来临之前宝舰要下水,原来时间充裕,可是,最近暹罗、忽鲁谟斯、阿丹、祖法儿等十六国使臣请求在明年春季回国,陛下询问过臣,能不能提前完成,不出意外,陛下为了赶东风,会提前让咱们完成。所以,本官又从宫中挑选了五百工匠,这些全是能手,还有从杭州前卫、台州卫调了三千军士来给你,你用好他们,还有什么难处,可以给本官讲。”
胡濙感到很为难,宝舰上次航行,损伤很大,人又不是铁,要吃饭,要休息。而且,所有物料、石头,一时不容易凑齐,遂道:“大人,人可以夜间加工,多给些报酬就是,但是,物料、石料,一时难以采摘。”
邝尚书沉吟道:“这个本官也有考虑,之前在南京修建皇陵,已经废弃不用,陛下许可,咱们可以就地取材,务必完成。”
胡濙也是十分有作为的能臣,见这个问题也解决,立即拍胸脯保证:“下官一定完成任务。”
而王景弘同样在忙,要下西洋,要做的准备可不少。首先就是要挑选好官校、旗军、勇士、火长、舵工、班碇手、通事、办事、书算手、阴阳官、医士,铁锚、木埝、搭材等工匠,水手、民稍……这些是出航的必备人员。
其次,就是是乐师、厨师、说书艺人、杂耍艺人,以及愿意下西洋的商贾。这些是把中华的技艺展示出去,获得其他国家的认同感,打开贸易之门。
然后是精通星相天文、农业、动植物、工程、建筑、冶炼铸造、火器制作和维修等各方面的专业人士,他们将负责研究、实验、测量、测绘、记录、收藏等方面的专业事务,吸取其他地方的优秀经验。
这次远航是划时代的。
不再是像前几次宣扬大明国威,还承载着兴盛大明的希望。
王景弘看着忙忙碌碌来回的工人,还有威武的宝舰,露出了笑容。
“你确定要远航?”
王景弘听见声音,回头一看,竟然是陈远。
王景弘笑了笑,带着陈远,沿着港口走。
海浪翻涌而来,在岸边击起浪花,还有水手们的号子声。
王景弘对着海边深舒一口气,露出陶醉的味道:“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冒险,涉沧溟兮十万余里,观夫鲸波接天,浩浩无涯,或烟雾之溟,或风浪之崔嵬,我想去海上,挑战我的新世界。”
陈远担忧道:“可是,远洋航行是危险的,他们将长年颠簸在海上,要很久很久才能重新踏上祖国的陆地,船上的人也许再也无法回到故土,他们或因疾病死在异乡,或因风浪葬身大海,或因失事或其它原因永远留在异域他乡,在那里繁衍生息。”
“那不是我的最好的归宿吗?”王景弘笑着反问。
陈远默然。
王景弘面对陈远:“我是个残缺的人,不比你,娇妾美妾,如花似玉。你啊,真是个奇怪的人,做不了大事,我明明是你的敌人,你反而来担心我。”
陈远苦笑:“是的,我在这方面,确实优柔寡断,只是,我不想活得那么残忍,就算世界残酷,我也宁愿相信光明。我能做什么大事呢?能平平安安,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有些事情,非你我所愿。不相信光明,永远得不到满足,他只会盯着别人的缺点,只会看到自己受到了多少不公平,而不会想着,为什么别人会成功,别人又付出了多少?在别人夜以继日遭受无数白眼奋斗的时候,他呢?贪图享受,好逸恶劳,等别人成功了,他就骂别人为富不仁,骂别人抢了自己的资源。”
这些话,让王景弘深深震撼,回首过往的一切,怨得谁呢?怨苍天,怨大地,怨父母没有给过好出身,怨弟兄之间尔虞我诈,怨陈远横刀夺爱,怨朱瞻基冷酷无情,可就是没法怨自己做不好选择。
他涩声道:“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明天就要随朱棣去顺天了吧?”
“是的,陛下让我随行。”
“那恭喜你,至少两年内你看不到我,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陈远笑笑。
王景弘望了旁边,见三丈开外都没有人,突然神秘道:“你想知道,那晚那个女人是谁么?”
提到那个女人,陈远就有些窘迫。那晚栖霞市的女人,偶尔会在他脑海里出现,玉体横陈,倾国倾城,又中了药,那滋味自然是回味无穷。
“她是?”
王景弘肆无顾忌的大笑:“你不是能掐会算么?”
陈远很坦白:“王兄行走江湖,我那点小把戏,哪能瞒住你的眼睛。”
这声王兄让王景弘一颤,埋在心底的死海,好像起了一丝波澜。
他上前两步,忽而又转过头来,神秘道:“她的身份,贵不可言,那就让我在远处的海外看这一场戏,看她会不会找你,还是,把这件事永埋心底。”
“什么?”陈远心里却感觉到发凉,贵不可言,这样的女人,能有几个,不是朱棣的后宫就是王孙的后宫,这下,真的不知道哪天就会大祸临头。
偷后宫的妃子,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王景弘却哈哈大笑,大步朝宝舰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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