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傍晚时分,郭义起床,四位大人便碰头开会。储延向魏源和郭义讲了如今在山东推行的五项举措,歉意的笑道:“这其中有些是二位大人的职权范围,但时间不等人,在下之前越俎代庖了,二位大人见谅。”
“无妨。”郭义看看魏源,豪爽笑道:“我等临危受命,来山东就是为对付平白莲教的,怎么对消灭白莲教有好处,咱们就怎么办!”
“不错。”魏源也点头表态道:“我们四人如今同舟共济,须得不计毁誉,齐心戮力,方不负朝廷重托!”
“是是。”储延心说,这话应该是王贤说才合适吧。一边点头,一边偷眼瞧王贤,见他也在点头,并无不悦之色。心说朝廷派他的老师来山东,还真是高明。
“不过,”魏源皱眉说道:“这五项虽然都对,但没有直接打击白莲教的举措。这样文火慢炖固然稳妥,却也需要刚柔相济,方为正道。”说着沉声道:“本官提议,按察司还是要以捉拿白莲教骨干为要务,先抓几个头目杀掉,震慑一下再说!”
“可以。”王贤虽然觉着有些操之过急,但细想也没什么不妥,便点头答应。
“我这边,”见魏源一来就开工,郭义也不能落后,沉声问道:“似乎近期没什么差事呢?”
“侯爷的差事最重大。”王贤看看郭义,叹口气道:“你得整军,山东的卫所军队,刨掉老弱病残,实际不足员额一半。就是这剩下的一半,也已经被白莲教和某位王爷渗透的不知几凡了。真要到了用兵的时候,只怕顶不了事……”顿一顿,他轻声道:“而且还会反噬……”
“呵呵,”郭义笑道:“钦差大人放心,给我三个月时间,保准给你训练出一支可用之军来!”他这十来年一直操练京军,对自己的承诺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当然相信侯爷你,可就怕人家不给咱们这么长时间。”王贤又叹口气道:“恐怕侯爷要先将重点放在清洗上,把军队中的异己分子彻底扫除,宁枉勿纵,也不能留下隐患!”
“这个您就放心吧。”郭义却满不在乎的笑道:“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能把那些包藏祸水的家伙揪出来!”
“好!”王贤点点头,虽然心里一点不踏实,但不相信郭义又能怎样?他只能强笑道:“我相信侯爷一定能办到!”
按察使和都司到位后,山东的布、按、都三套系统全速运转起来。储延的布政司负责赈济百姓、力劝乡绅减租减息;魏源的按察司则全力推动百姓保甲连坐,重赏举报白莲教的老百姓,四处捉拿白莲教头领。郭义的都指挥使司自然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清洗军队、整军备战上。
王贤居中协调,密切关注各方面的进展,五六月的济南如火如荼,但眼见着各方面都上了正轨,王贤心里却终于感到了丝丝清凉。
“估计到秋天收获时节,我这颗悬着的心就能放下来了。”夜里睡觉之前,王贤对顾小怜笑道:“咱们这半年,算是没白忙!”
“官人能看到希望,实在太好了。”顾小怜伺候王贤躺下,轻轻给他打着扇,她最清楚王贤心里的苦楚,此刻自然开心笑道:“这样秋天时姐姐和狗蛋儿北上,可以好好欢聚几日!”
王贤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林清儿上月来信说,一等秋凉,就会带儿子到北京和他团聚。虽然估计到时,自己还会被山东的差事困住,但好在山东是进京必经之路,一家人可以短暂团聚,聊解思念之苦。
“哎,这阵子忙的头晕,竟没有给她回信。”王贤不禁一阵愧疚道。其实不是因为忙,是因为他心里堵得难受,那些话却又无法写在纸上,几次提笔都怅然搁下……
“确实有些不应该。好在奴家已经替官人写信解释了。”顾小怜抿嘴笑道。
“那就好!”王贤松了口气,又问道:“你没有提山东的情况吧?”
“官人放心,让姐姐担心的话,我一句都没提。”顾小怜说着又有些不确定道:“不过姐姐那么聪明的人,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哎,是。”王贤十分认同这一点:“你林姐姐最聪明不过,什么她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时候不早了,官人快睡吧。”顾小怜放下纱帐,继续给王贤打着扇子道:“明早还要去军营呢……”
“嗯……”王贤点点头,应了一声,不一会儿,鼾声便响起来。
顾小怜轻轻为他打着扇子,借着微弱的烛光端详着王贤酣睡时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怜惜。她知道这次王贤来山东,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之前虽然也有危险,可终究是有希望,但这次,分明是只有绝望……不过幸好,这个永不言败的男人,依然不屈不挠,硬生生拼出了一丝希望来!
顾小怜痴痴的看着王贤,眼圈不由红了,她附在他心口,轻声说道:“不管是刀山火海,小怜总是陪着你的……”好一会儿,她也靠在王贤身侧安睡了。
夜深,万籁俱寂,整个钦差行辕安静下来,整个济南城也安静下来……
三更的梆子刚刚敲过,济南城的定安门被突如其来的信使叫开。城门打开后,那信使纵马一路疾驰,清脆的马蹄声敲碎了这冰碗一样的静夜!
王贤是被周勇叫醒的,和顾小怜披衣起身,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人!”周勇的声音透着慌乱,口齿不清的禀报道:“不好了!白莲教反了!”
“什么?!”王贤惊得倒抽冷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深夜的钦差行辕灯光次第亮起,三位地方大员闻讯匆匆赶来。魏源和郭义还好,储延的脸色就难看极了,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悲惨的命运……朝廷惯例,一旦出现叛乱,地方官必受严惩。之前佛母烧了三大殿,他就是在戴罪办差了,这会儿白莲教又造反,王贤都自身难保,恐怕没人能保得住自己了。
待三人到齐,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贤嘶声道:“诸位,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大人,是哪里的白莲教造反?”储延颤声问道。
“莱州府即墨县。”王贤将手中的军报递给三人传看,低声道:“据报是因为当地官府捉拿了白莲教头目的家眷。本是想借此逼那些头目自首,谁知那些人却造反了,带教徒冲入县衙,打开牢房,杀了县令……”
“一群废物!”魏源脸色也十分难看起来,归根结底,是按察司给地方官府极大的压力,才会出现这种场面。
“现在情况怎么样?”郭义沉声问道。
“他们已经开仓放粮、扯旗造反……”王贤低声道:“具体的情况尚未可知,估计得明后天才能有信了。”
“必须立即上报朝廷!”魏源定定神,沉声道:“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即墨县的白莲教,无论用什么方法,决不能让这股野火,把别处也点燃了!”
“臬台说的对,”郭义点头附和:“必须要立即剿灭他们!”
“侯爷,你的军队整到什么程度了?”王贤看看郭义,本来这是明天要考察的问题,只能在今夜仓促发问了。
“大人放心,这一个月时间老郭我一天都没闲着。”郭义慨然道:“多了不敢说,能给大人两万可用之军!”
“那太好了!”魏源闻言松一口气道:“两万兵马足以平定叛乱,但一定要快!”
“不行啊!”事关身家性命,储延也一改平日应声虫的模样,使劲摇头道:“带着这么多军队穿过大半个山东,恐怕还没到即墨,别处的白莲教就都要反掉了!”
“大军是用来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打消妄念的,”魏源不敢苟同道:“怎么会吓得他们造反呢?!”
“魏大人来山东时间不长,不知道白莲教有多厉害,每个村每个县都有他们的堂口,他们只要散布官军是来本地剿灭白莲教,要将所有教徒全家杀光之类的谣言,到时候有人登高一呼,必定应者云集。”储延满脸恐惧道:“不能妄动刀兵,否则将彻底不可收拾啊!”
“藩台大人是被白莲教吓破胆了吧!”郭义嘿然笑道:“本帅也是镇压过乱民造反的,必须用雷霆手段,杀上一批人,将胆敢出头的碾成粉末,其余人自然就吓破胆,乖乖缩回头!”
“不一样的!”储延跺足道:“你不知山东百姓的怨气有多重,他们已经一无所有,死有何惧?!只有按照原来的法子减税减负、减租减息徐徐滋润民心方是正道!”
“你干你的,我打我的就是,本来就两不相干嘛!”郭义却满不在乎道。
“白莲教已经遍布全省,怎么会是两不相干呢?!”储延也有些火气了,针锋相对道。
“好了,二位别吵了,听听钦差大人的意思吧。”魏源劝住两人,三人都将目光投向王贤。
王贤却沉吟不语,两眼直勾勾看着山东省内的地图。两人便不再说话,等王贤想清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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