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狗盗。

萧云对这种人一直保持着足够的敬重。

只要对方不做超出他规矩，超出他道德底线的事。

一个人可以把鸡叫声学的惟妙惟肖，别说人分不出来，鸡都分不出来，这是一种遍寻天下也找不出几个的能耐。

一个人可以在夜里把自己完全变成一条狗的模样，院子里的狗见到了都不会叫，只觉得是同类，还能穿堂过室，走到人家屋里去偷出东西，瞒过所有的守卫……

这是连萧云都羡慕的能力。

而这一切连起来，就是江湖。

萧云看了一眼影子离去的方向，然后趁乱就走出了这天涯明月楼。

雨，还没有停的意思。

天边却已经开始泛白。

自己在这里面已经待了整整一晚。

他离去之前，看到一些女人慌张的往外跑，即便是遇到了一些江湖人，那些人也并没有管，而是放任她们离开了。

萧云眼角抽动了一下。

很多女人没有走出这座曾经繁华，如今却根本就是死地的高楼。

是否他来早一些，这些事情都可以避免？

只要早来一天，起码这场宴会中遇害的，就能免除？

想着想着，他重重摇了摇头。

很多事情不能去细琢磨，也不能后悔。

世间不平事太多。

绝大部分他都不知道。

若是知道了，碰到了，他再后悔自己没有早来，早管，这根本没有意义。

应该不去想那些没救出来的人的悲哀，应该多想想，那些被救出来的人的喜悦。

当然，她们未必会喜悦下去。

劫后余生的她们，回到家里会面对冷嘲热讽，甚至更惨烈的对待，最起码，也是旁人的侧目，还有无数鄙夷的眼神。

逃不出这座京城的她们，这辈子都要带着这种悲哀生活下去。

兴许有些人会挺不住，选择逃避。

而最好的逃避方式，就是索性离开这个世界。

这……

都是悲剧。

各家各自的悲剧。

萧云明明可以预见，却根本没办法去管。

即便别人的人生，在他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可是也不能管。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他没办法也不能把自己困在那些琐事中。

是啊……别人的生死大事，对他而言，就是琐事。

天下事太多了。

谁又能管的完？

谁也不能分身千万。

除非神明。

可若是真的到了神明的境界，看天下众生，就如同草芥一般，还会管这些事？

为什么要管，人为什么会管闲事。

因为心被触动了。

所谓善，感同身受，设身处地而已。

若高高在上，没了共情的可能，还哪有善良可言？

所以任何理性到了极致，把事情看的太透的家伙，总是善良不起来的，做事冷酷无情，甚至引发灾祸。

萧云叹了口气，用力将自己的头别过去，从那些女人的身上挪开。

然后迈着大步，径直向自己的家走去。

他甚至都不再隐瞒。

即便很有可能，那影子正在高处看着他。

反正自己的身份都暴露了。

没有摘下脸上的面具，已经算是不错了。

等到家的时候，天彻底亮了起来。

萧云从后墙翻入，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装作才醒来的样子。

吃饭。

练功。

泡药浴。

然后躺在院子里面的大棚中喝茶。

这一天过得潇洒。

等到午后，萧云都补了一觉了，才有人来找他。

原本以为是邱阁老。

却没想到是杨朔。

随后也突然想明白了。

有些事情，还得让杨朔去办。

看来……此时陛下终究是知道了。

“小子，听说京城里面一处老楼，昨天晚上走水了！叫什么天涯明月楼，名头倒是叫得响，若非出了事，我都没有听说过。”

杨朔说话一直如此，直来直去。

并且也隐藏不了什么心机。

在说话的时候，一个劲的看萧云的反应。

好像试图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什么内容来。

萧云苦笑一声，说道：“哦，天涯明月楼啊，我倒是知道一些。”

“你知道？”

“是啊，我身边也有一位江湖人士的。”

“哦……”

杨朔点了点头，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萧云的这句回答到底意味着什么。

便继续说道：“说来也是奇怪，这里面走了水，他们没有找水龙队去救不说，到了白天的时候，从里面还跑出来很多女子。”

“女子？这就奇怪了，听说里面都是一些江湖人物。”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去问了一下，好像有人把她们抓住询问了一下，她们却什么都不说，里面什么情况也不说。”

“不说？”

“嗯，不说。”

“那就别问了，不行吗？”

“啊？不问能行吗？”

杨朔一脸惊讶。

萧云哈哈一笑，说道：“行，怎么不行，问什么问？那么好奇干什么？若是真的想问，找那天涯明月楼里面的人去问不就行了？犯得着为难一群女人吗？若是被外面知道了，还以为咱们秦国的禁军，是一群只知道跟女人使劲的废物呢。”

废物二字一出，杨朔的脸色就很难好看了。

却还坚持着。

“这……就是好奇，也不尽然禁军都是无能之辈。”

萧云说道：“哦？既然不是无能之辈，那天涯明月楼里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

“你知道那些女人的身份？”

萧云笑道：“我用得着去知道吗？你来想想，一些从满是江湖人士聚集的高楼中跑出来的女人，那会是什么人呢？是江湖人士吗？还是江湖人士的家眷？”

“这……恐怕是江湖人士抢走的。”

“是啊，这很容易想明白，对吧？”

“确实不难。”

萧云笑道：“那她们被抢了去，在那座楼里面，她们会受到怎么样的待遇呢？”

“那……自然是……”

接下来的话，杨朔说不出了。

萧云道：“那若是她们讲述自己的遭遇，那些丑事是不是就会被别人知道？原本她们不说，别人不问，虽然大家都知道，但却没有人主动说出来，总算是有一张遮羞布，对吧？”

“是啊……”

“她们若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这张遮羞布了。”

萧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所以一群民女被抓，被残忍对待，他们禁军没保护住，也没保护好，甚至没有管，然后等她们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这帮人反倒是冲了上去，让她们把这层遮羞布给撕了……”

“这……”

杨朔一脸震惊。

萧云冷笑一声说道：“所以我骂他们禁军是废物，我骂错了吗？”

“没……没错。”

杨朔的脸色很不好。

但却也认同萧云的话。

萧云给他递去一杯茶，皱着眉问道：“所以今日您过来，到底是想要问什么事？”

杨朔咬了咬牙说道：“天涯明月楼的这场火，不会是跟你小子有关系吧？”

萧云心中一惊。

这家伙……明明看起来挺笨的样子，这直觉为什么这么准？这也未免太准了吧？

“谁让你来问的？是陛下？”

杨朔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怀疑禁军之中被安插了外人，就让邱阁老主文，我来主武，一起来彻查这件事，并且……陛下对邱阁老的做法，不是太满意。”

“也就是说，这是你自己想问的？”

“嗯。”

杨朔点了点头。

萧云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应该怎么回答，你才会相信？”

“这……”

杨朔又愣住了。

萧云又道：“换句话说，我要怎么回答，你才满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