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
突然说道：“所以说，是情报，对吗？”
白衣人婉约一笑，先是喝了口已经有些冰冷的茶叶，才说道：“我们这些人，无根无萍，唯一算是拥有的，就是可以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各位达官贵人们也不把我们当人，就像是一件摆件，玩物一样，所以很多话，我们都能听到，当时只是装作没有听到而已。”
萧云点了点头，就明白了。
事实上但凡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消息总是最灵通的。
就像是店小二仿佛无所不知，询问什么事情都会有答案，如此这般。
倒不是说他们偷听，只是在有些人聊一些重要的事的时候，真的就会忽视他们，不会避着，有什么说什么。
而最有甚者，便是青楼之中。
一些老男人试图一展雄风，却实在乏力，只得说一些话语来转移注意，时不时就会把一些重要的事情给透露出去。
毕竟，显摆这种事，总要找那种别人没听过的，能够振聋发聩的最好。
越大的事，自然越是适合。
萧云又问道：“你是伶人之首？”
“都是一群可怜人，何来首尾之分，只是怜人多活了几个年岁，被大家捧着念着，才有了现在的程度而已。”
萧云恍然道：“也就是说，赵无极那个老家伙，一直在用你们的情报网？而这张画卷，便是证明？”
白衣人沉默了，相当于是默认。
不过他马上又问道：“不知先生因何会通过这张画卷，与我等联系起来？”
萧云撇了撇嘴，说道：“上面是水墨山水，雾气中透着一片竹林，这整个京城之中，便只有这南城里面有片竹林，本少不来这里，还要去哪？”
白衣人整个就愣住了。
他知道自己疏忽了。
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疏忽在这种……有些白痴的地方。
半饷后只得无奈苦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举起画卷，有了一种想要烧毁它的想法。
“不用毁，怪可惜的，毕竟画的不错。”
萧云适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样白衣人温柔一笑，感叹道：“圣品之名，果然名不虚传，秦国有先生，便是大好。”
“是吗？”
萧云不置可否的回了一句，对这种夸奖，仿佛毫无兴趣。
“既然你这里有很多情报，本少现在倒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一下。”
“哦？先生大可说明，怜人知无不言。”
萧云呵呵一笑，说道：“赵无极那个老东西，为什么那么愚蠢？”
“这……”
白衣人没想到萧云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一下子就打乱了他恬静悠然的模样，抬起头呆呆看着萧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只能一声苦笑，尴尬道：“相对先生才智，这世上又有谁人能称得上聪慧？”
这句话回的很漂亮。
意思是在萧云的角度上去看天下人，那么天下人就没有一个是聪明的，或者可以说，天下人就都是愚蠢的。
一方面免去了诟病赵无极的尴尬，另一方面，也把萧云给捧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上。
萧云冷笑一声，继续道：“原本呢，本少以为赵无极是敌国的尖细，当时本少也不太明白，这赵无极已经位极人臣，位列三公，作为一个凡人，他已经爬到了极致，为什么还要当尖细？难道还想谋取皇位不成？但他年纪太大了，子嗣们也没有一个能立事的，就算是退一万步说，他就算是得了那个位置，他的子孙可保不住。所以对这件事，本少就一直很好奇。”
白衣人一阵苦笑，对这个问题，他真的没办法回答。
萧云又说道：“你们的情报网这么厉害，连本少的事情都知道了，却还不知道赵无极的事？”
白衣人无奈摇头。
萧云冷笑一声，突然说道：“其实对这件事，本少一直有一个猜测，这赵无极其实不是蠢人，只是他有一个毛病，就是自己信任的人，他总会听对方的建议，毕竟他是出了名的善谋不善断，若是别人帮他做了决定，这家伙往往就会执行，即便那是个陷阱，他也会一根筋的往里跳，你觉得，这个帮他提出各种愚蠢建议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白衣人的眼睛明显剧烈的抽动了一下。
但随后马上又恢复平静。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的情报终究有限。”
“哦，是这样啊，还以为到了这里，就能问出什么来呢，可惜了。”
“让先生失望，我等也是极为自责的。”
“那行吧，就算本少今天是白来一趟好了。”
萧云站起身来，撇了撇嘴，然后随意拱了拱手，就真的开始转身往外走去。
而白衣人也只能一脸苦笑的看着他离开。
不过看着他背影的眼神，却一变再变。
直到萧云彻底离开他的视线，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名领路的小厮立即冲上前来，小声说道：“主人，怎么一直不下令？！”
白衣人叹了口气道：“没有用的，他明明已经猜到了咱们的身份，却还敢一个人过来，怕是即便我们用尽全力，也没办法留住他的。”
“可是……主人，能不能成，总要试试啊。”
“试？”
白衣人依然是一脸温柔模样，只不过眼神却明显狠辣了起来。
“他夜潜太师府，又全身而退，之后失踪了一个多月，你觉得他在这段时间，会去干什么？这一次萧怀恩出事被关押在天牢之中，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想办法救人，却跑到咱们这里来，就差指着咱们的鼻子骂一句尖细了，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其中的目的，你知道吗？”
小厮愣了一下，呆呆的摇了摇头。
白衣人继续道：“观其人，要观其事，萧云横空出世，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天大的事？或者好事，或者祸事，若非有他的存下，这秦国如今可不会是这般景象。”
小厮咬了咬牙，愤恨道：“就是说啊，此人太过可恨！若非有他，秦国现在早已羸弱，到时候大军南下，自然可以坐收其成，可现在倒好，经历这么多事，这秦国竟然不弱反强……哼，若是秦国的皇帝老儿真把萧怀恩杀了还好，到时候皇家与萧家结仇，我倒要看看，那萧云苦心积虑的把秦国从衰落的边缘以一己之力给拉了回来，现在却弄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到时的表情，已经精彩的很！”
白衣人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萧云离开的方向，仿佛也看到那么一副景象，脸上满是向往之色。
可随后，他又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咱们不能看它发生。”
“啊？！”
小厮甚至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主人是什么意思？
“主人，莫非……您要帮萧家？！”
谁知白衣人真的就点了点头。
小厮整个人都懵了。
甚至一时之间忘了上下有别，直接大声质问道：“为什么？！”
“嗯？”
白衣人依旧是那副温柔的脸。
只是这一次，小厮却明显被吓了一跳，赶忙跪倒在地，蜷缩身子，后怕的瑟瑟发抖。
白衣人长叹道：“萧云，已经知道咱们的身份，或者说，是已经猜到了，咱们是北魏的人，并且利用赵无极这条线，在秦国搅动风雨。但他一直没有明说，而且孤身前来，这是在威胁咱们，也算是给咱们递出了象征和平的翎羽，咱们若是懂事，自然应该回礼。”
“他知道了？那怎么……”
“是啊，你还听不出来吗？不，你听出来了，要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紧张，甚至建议我要杀掉一个当代圣品！这种事，是能轻易去做的？不到万不得已，那种程度的人，咱们不能碰。”
小厮狠狠咬了咬牙，然后低下头去。
是啊，就在方才那一刻，他真真是感觉到了危机！
萧云只要向人说出他们的身份，那么……不管真假，官府是不在乎南城附近，死几个伶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