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这冬季依然能够存活的竹林,看着竹叶上挂着的雪花,萧云继续向前走着。
直到走到花田。
满眼望过去,便是一片花海。
为什么冬天会有鲜花?
其实有的,这是品种极为特殊。
而这里,仿佛是特殊品种的展览馆,应有尽有,绝大部分,是萧云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再往里走,就从花草之间走出一个小厮来。
先是冲着萧云笑了一下,衣着朴素的人,却口吐不凡。
“给先生请安,先生莫不是走错了地方,错过了路头,误入这花草中来?待小人前方带路,将您引出可好?不知先生要去什么地方?这花园分四个出口,可谓四通八达,却也容易迷路。”
萧云笑了笑,说道:“我可没有迷路,我要来的就是这里。”
“这里?那敢问先生,是与谁相熟,又是否有请柬文书?”
萧云从怀中掏出一张书卷,展开来,是一张如扇面大小的水墨山水画,落款处一张红印,倍感醒目。
这张画,是他在赵无极的家中发现的。
当初打开屋顶,看到屋檐上放着一个大包裹,在被发现的时候,跳落下来的一瞬间,直接把那个包裹拿了下来,偷偷打开,才知道里面只有这么一张画卷。
便悄无声息的藏在身上,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即便是那酒道人一直盯着萧云,也没有看清楚他在下落的一瞬间竟然做出了这么多动作!
至于这张画,他看的比那个小册子还重!
如今却当着这名小厮拿了出来,甚至递上去,让他看个清楚。
小厮明显愣了一下。
然后贴近了脸,仔细看,随后长长的吐出口浊气,苦笑几声,才说道:“那……先生请随我来吧。”
萧云微微一笑,表情轻松的跟着他往前走去。
穿过花圃,前方就是庭院楼阁,看起来极为雅致。
还有白纱飘零,配合溪水雾气,仿佛人间仙境。
居中的地方,有一个凉亭,一个一身白衣人,坐的笔直,在那里品茗。
四周有几名女子服侍,忙前忙后。
“老爷,有客人来。”
小厮走上前去,距离二十步,拱手施礼。
白衣人没有回身,而是轻声说道:“不是说了,不见客的吗?”
“老爷,客人带着画。”
白衣人喝茶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
这让那股子行云流水,儒雅淡定的气质也为之一凝。
少许片刻,才转过身来,仔细打量着萧云。
与此同时,萧云也在打量着他。
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作为一个男人,长相着实是有些秀气了,甚至眉眼之间带着一丝妩媚劲,还不是那种张扬的媚,而是内敛。
萧云脑海中立即勾勒出一幅图画,若是此人着上女装,倒是要比天底下大部分的女人都要漂亮。
白衣人看了一阵,便展露一幅温柔的笑脸,微微欠身道:“先生请里面坐吧。”
萧云点了点头,也没施礼,大咧咧的直接迈步走了上去。
脚下淤泥在地面上留下一趟清晰的足印,更是在一尘不染的席面上印上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然后直接五马长枪的坐到白衣人的对面,伸手将桌子上的茶壶拿起来,就着茶壶嘴就一通猛喝。
茶水温热,却不烫,初时有一股子肉食的浓香,甚至有些桂皮的味道,但回味却是瓜果香气,甜丝丝的味道,在喉咙里面久久不散。
是蒸煮的好茶。
“哈……”
吐出一口热气,萧云痛快的抹了抹嘴。
此时才抬起头看向对方。
白衣人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会恼怒,反倒是微笑着看着他,不禁莞尔一笑。
“为什么笑?”
萧云撇了撇嘴,很像是找茬。
白衣人摇了摇头,掩嘴又笑,随后才轻飘飘甩开衣袖,冲萧云微微一躬,轻声道:“先生此番举动,倒是让怜人想起一出戏来,戏中便是这般,败国的公主浣七尺青丝,露赤足在高楼煮茶,那将军合甲而来,大咧咧的走进来,留了一地猩红的足印,也如先生这般,一口饮尽了两个时辰才煮好的一壶茶。”
萧云笑道:“那倒是个有趣的故事,是讲的两国打仗?”
“不,故事只关风月。”
“啊?”萧云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原来是少儿不宜的故事啊。”
白衣人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何为少儿不宜?”
可还不等萧云回答,他自己就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赶忙用衣袖掩鼻,轻声啐了一声,却又点头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倒是确如先生所言,就是那种……少儿不宜的故事。”
萧云歪着头问道:“那具体是讲的什么?那个故事。”
“大将军横扫四野,败国公主用自己做筹码,想要换故国百姓的性命,可到了大将军的府中,便受到各种欺凌。”
“原来是个悲剧。”
“也并不算是,哎……女子一生,如她那般,倒也算精彩。”
萧云点了点头。
抬起头又看了他一眼,确认一下对方的性别问题。
不知道怎么的,从进来开始到现在,看他动作,品他话语,乃至细节入微的部分……反正他总会给萧云一种感觉,就是他其实是个女人。
但真的不是!
相对比于上官晴儿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对面这个人反倒是更像女子一些,或者说,他比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女人,都要更像是女人!
原本萧云也不会追问那个狗屁故事的情节,但就是潜意识里面,想要跟他再说说话。
叹了口气,晃了晃脑袋。
萧云把思绪抽回。
便问道:“你就不好奇,本少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这幅画?”
白衣人微笑道:“这幅画,是怜人所作,也只做了一副,因一些原因,送与当朝太师了,先生如今得来,自然是从太师那里得来。”
“哦?”萧云笑道:“那你就不问问,本少的身份?”
“当今秦国唯一的圣品,无官无职却能平步九州的人物,哪个又是不识?只是怜人没有想到,如今萧家正遭大难,先生却亲自来到此处,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萧云眼睛眯了一下。
简单的几句话,对方已经开始向他展示出了实力。
至于对方的身份,从白衣人的自称上就能听得出来。
怜人。
何为怜人?
秦国百姓,多喜戏曲,诗词歌赋虽然也是喜欢,但那终究是文人的玩意,大字不识的百姓,才占着最大的比重。
而戏曲,最是繁华热闹。
方寸戏台之间,便是上下千年人间百态。
但唱戏的,都是下九流。
并且比贩夫走卒还要更低一些。
女子伶人,往往要出卖色相,就算不想以此谋生,甚至抗拒,但达官贵人的一句话,也不得不乖乖的把自己送上去。
男子也同样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即便是有些人来保护,来呵护,不过也是权贵者的一件玩物罢了,一时兴趣使然。
所以伶人一直跟青楼女子是同样地位的。
即便是那些总算混出头来,小有地位的,也担心自己被捧的忘乎所以,也告诫自己不忘身份,便称自己为怜人。
怜人,伶人。
在这个人们还必须为一日两餐温饱而拼命的世界中,也真的都算是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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