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淳于澈却未处置薛昭陵的冒犯之过。
“你若还当我是主子,便要懂得分寸。如今你似乎有些不分轻重了。”其实薛昭陵从来都是个鲁莽冲动的猛将。淳于澈知道这一点,也不计较属下的出言不逊。
“王爷,属下方才是有些过分,没了尊卑,可我仍旧想要知道,王爷这些年来,为何一直在原地?你明明可以朝前走,是为了什么而止步不前?”薛昭陵困惑道。
“在你看来何为止步不前,何为力争上游?”淳于澈问道。
“属下不敢说。”薛昭陵拱手推却道。
“你都说了那么多,也不再多一句话。今晚我不会计较你的冒犯,你想说什么,都尽管说罢。”
“王爷,当真不责怪?”
“你若是说得有理,我或许会采纳。”淳于澈转过了身,面对着薛昭陵。
白眼垂下了脑袋,不敢跟主子对视,悄悄挪到了一边,不想被殃及池鱼。薛昭陵这不要命的往上磕脑袋,作为兄弟阻拦不住只能先自保为先,才能再施手援助。
“王爷,那属下便冒犯了。”薛昭陵放下了手,郑重其事道:“王爷,你当初可不是这样甘于平淡,那时候与红营军师明争暗斗,处处算计,虽说因属下之故拖累了王爷,可王爷也熬过了那些困苦艰难,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两座大山彻底移开,该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为何王爷要在后来收手了?”
“朝廷里如今只有两股势力,一派以王爷为首的激进派,一派是以宁温舒卫首的清流派。人都说王爷如今展露锋芒,不甘人后,可属下却未看到王爷真正的想要争取过什么?王爷如今根本不是在争强好胜,只是被人推倒了风尖浪口上。而这个人,便是王爷从前的敌人。”
薛昭陵义愤填膺道。
白阳看气氛逐渐萧条,擦着手掌心的冷汗,忐忑不安的待在原地,不敢大喘气。
“你在跟我论朝政之事?”淳于澈缓缓踱步到薛昭陵跟前,神色淡淡,似乎端起了王爷的风范,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仪终究绽露。
“傻孩子,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不要插手朝政,它从来不讲情面,无情无义,又瞬息万变。宦海沉浮,即便能力再强大,也未必能够扭转乾坤。如靖国公,孝烈侯那样的风流人物,也无法撼动那个位置,你便要知道要走到那样的地步会有多艰苦卓绝。”
淳于澈眼里含着一抹悲悯,似乎在可怜着什么人,摇头道:“若是一个人的恩怨要牵扯多数人的利益,何必再执着?”
薛昭陵也明白过来他的顾虑,犹豫了会,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立场:“王爷,心怀天下,又仁慈厚爱,必然是能够造福千千万万的人。未必是牺牲大我,成就小我。”
“还未到时候。”
“那王爷要等到何种地步?非要等人欺负上门的时候才回击么?王爷,可不能妇人之仁,心慈手软。”
“诶……”淳于澈看薛昭陵一脸执着,很难用三言两语规劝住,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抿唇摇头,再次转身,不再等他们,独自步入了密林深处。
“我仿佛知道你们究竟在为什么犯别扭……其实你都是为了王爷好吧?”白阳掰下了一根树枝咬着树干,对着薛昭陵微微龇牙,嘻嘻笑道,可心里还是提了一口气,有抹担忧。
“真是气死人了。”薛昭陵怒火道。
“你不会是想要打人罢?消消气,天都快亮了,别发那么大火。”白阳悻悻的吐出了树枝,拿着大树杈子给兄弟扇风。
“扇大点,我火药吃多了,浑身燥热。”
“诶?那去洗个凉水澡怎么样?”
“我要跳井了。”真是给人急死了。
“兄弟,你都是为了王爷好,那么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委婉一点,这样王爷才会静下心来听你说,领你的情。”
“不需要你的提醒。哼!我关心王爷还得换他喜欢的方式?我又不是女人,娘娘腔个什么?别把我当成李培。”
“诶?这你不对了,怎么可以歧视娘娘腔?李培人挺和善的,你不是经常为他挺身而出,主持公道么?原来私下里怎么瞧不起他啊……”想不到你是这样两面三刀的家伙。白阳心里不大舒服。
“方世中退伍前把李培交给我,念在他在漠北的时候替我挡过一箭,我就勉强答应了下来。你以为我会喜欢跟那个娘娘腔处在一块么?”薛昭陵尖酸刻薄的样子,真的很欠打。白阳有些讨厌他了,于是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手里的树枝:“喔,原来是方世中所托非人。”
“方世中这家伙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好好的万户侯不做,偏偏要去做个贩夫走卒,忍受苛捐杂税的烦恼,还要受那些狗官的鸟气。”真是脑子有病。薛昭陵撇撇嘴。
“兴许他家里有什么人等着他回去。”
“除非是家里有个瞎眼老娘或者是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等着他。”
“小陵子,你这样一点也不可爱了。怎么可以怎么编排人呢?”
“我看那个方世中很不顺眼,要不是他救了老子,欠了这份情,我早就要跟他翻脸干一场了。”
“啊?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仇恨啊?要那么严重。”
“不知道,我有种直觉,这小子看着木讷老实,其实很不老实,肚里阴着。反正我左右看他不顺眼,就想着揍他。”
“你们上辈子怕不是冤家对头罢?”白阳纳闷道。
“或者是罢。但他能够离开赤昀,远离王爷,我倒是安心了不少。”但愿不要再见到那样讨厌的人。
“我觉得你们一定有什么故事……”白阳不敢继续探问,只好把话掐断了,锤了兄弟一拳头,搭着他的肩,有说有笑的回了赤昀城。
即便那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可有着同伴,就还有一份令人流连忘返的故旧之情。
“和尚,你犯了戒了。”
“熊孩子,你给我闭嘴。”
“和尚,我都看到你戒疤了。你这骑术也忒差了,把我巅上了半空,还不如让我直接骑着你的脖子舒服。”
“死孩子,你敢占我这样的便宜,小心我把你摔下山喂乌龟。”
“略略略……和尚,你凶巴巴,小心没人爱你。”前往赤昀的官道上溜过一匹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大和尚还有一个小不点。大和尚脸色很难看,就跟地狱里的阎王爷似的,鬼见鬼愁,而他后背的小不点却是一脸嬉皮笑脸,像个地狱小鬼,除了会折腾人,还会折腾阎王。
“你给我老实点,不然回去后我就告状,让你的大哥哥给你脸色看。”和尚恶毒道。
“哼!大哥哥可疼我了,才不信你的话。和尚,你这光头是谁给你剃度的?你师傅又是谁?还有你这个戒疤是怎么烫上去的?是那针头还是檀香?”白白芷的小嘴一直没停过,都说了一路了。
和尚很烦。
“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丢在路上,让马车把你碾成肉包子。”
“跟你说笑嘛!别生气,你都是个大人了还跟小孩子较真,真幼稚。”白白芷讨好的笑道,可话还是照样的欠打。
“啊!我好烦啊!”和尚要气疯了。
“嘻嘻……”白白芷捂着小嘴,漆黑的眼珠咕噜噜的转动着。她看着和尚的青压压的头皮,唇角牵起温暖的弧度。
大和尚虽然脾气暴躁,就像只着火的公鸡,可是他对白白芷很好。
我会记住你的,傻大师。
“你回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淳于澈整理了衣冠,准备上早朝,看到门口风尘仆仆的和尚,上下打量了一眼,又去看他的身后,不由皱眉,心里生出不妙之感。
“那个死孩子,跑掉了。”慧觉没好气的扯着衣襟,把佛祖甩到了身后,余怒未消。
“她?怎么会跑?”淳于澈狐疑道。
“你别这样看我,那孩子鬼主意贼多。你知道她是怎么折腾我的么?”慧觉恼火道。
淳于澈本是要跨门的动作停住了,又转了回去,从丫鬟的托盘里取了杯茶递给了和尚:“你先休息会,把事简单的说来听听。你是如何救出了她?又是如何让她给跑了?”
和尚把茶一口喝干,打了一个嗝,没好气道:“我也奇怪她怎么会睡在那个首领的房间里,找了半天差点被人给发现了。”
“那后来你是怎么发现了她?”
“那孩子还算有个心眼,古灵精怪得很。”和尚咬牙切齿,嘿嘿冷笑道:“她放蛇咬伤了一个守卫,拿着解药哄骗对方拿出腰牌,真是够黑的。那么小就会这种阴狠的下三滥手段了,还会要挟了人,这臭小孩。”
“那些人为难她,也不是什么好人,用坏人的手段惩治恶人也没什么不对。”
“你啊,处处维护她。哼!我就算不救她,你也可以放心的。那孩子根本不需要人去搭救,跟个小魔女一样,坏人遇到她指不定还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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