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约好今天起来看日出,昨天特意查了日出时间,闹钟提前二十分钟响起,奚年回去躺了挺久才重新有了睡意,半睡半醒间闹钟响起,他痛苦地翻了个身,下床的时候又撞到了车顶,于是愁眉苦脸地洗漱。
当代青年人的现状,熬夜可以,早起不行。
夏柏阳和梁恺禹两个人后来打游戏打到凌晨一点,奚年也好不到哪去,半夜起来星星的时候清醒得很,现在洗了脸还是困得睁不开眼。
几个人聚到溪涧边的时候,太阳还没升起来,但是浓重的夜色已经散开,亮度差不多,黎明的天空和傍晚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他们并排坐在溪涧边,面朝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夏柏阳搭着梁恺禹的肩:“说好了带我上分,不能嫌弃我啊”
梁恺禹困得眼皮打架,垂着头,敷衍地应他。
奚年昨晚穿着短袖睡的,现在又时间还早,他打算拍完了再去睡回笼觉,因而没有换衣服,就穿着短袖出来。
他刚坐下肩上就搭了一件外套,是他昨晚起来看星星的时候给傅绥拿的,傅绥自己穿着长袖,奚年也分不清这外套是不是傅绥特意给他带的。
他原本想说不用,岸边忽然起了风,左边夏柏阳和梁恺禹搓着胳膊靠在一起就差抱成一团了,奚年住了嘴,开始调相机。
他租的是交卷相机,像素不太高,租这个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弥补心里。
记忆中小时候用的都是交卷相机,那时候价格不低,相机不会交到他一个小孩手中,大多数时候他是入相的那个。
夏柏阳租的是拍立得,价格一样,但是只能照十二张相片。
日出时间是四点五十七分,这里不是海边,也不是平原,太阳是从山里升起来的,起初只看到金色的光,很快是圆形的轮廓。金色的圆盘一点一点升空,没有人再说话。
太阳从出现到完全升起只需要不到三分钟,过程却令人震撼,仿佛带着亘古洪荒的气息,光明骤然降临。水面上泛起粼粼金光,鸟鸣婉转清越,世界变得灵动起来。
奚年很清晰地感知到,这一天开始了。
相机刚才就被傅绥接过去,差不多二十秒一张,加上日出前后一共照了十张,胶卷相机没法回看,需要后续冲印,倒是夏柏阳那边立刻就出片了。
拍立得像素也不高,不过太阳不是星星,够大,不会因此消失不见。拍了日出之后又留了几张四个人的合影。
合影一拍完夏柏阳就打着呵欠说要去睡回笼觉了,梁恺禹跟他一起回去,奚年也很困,但是他知道傅绥醒了就不会再去睡,也犹豫着还要不要睡。
今天录制就结束了,他们吃过午饭就可以回森林小屋,晚上可以好好睡一觉。
景区要到七点才开放,基本上漂流从八点才开始,他心里盘算着这三个小时干什么,傅绥却说:“去睡觉。”
一觉睡到了八点,景区内已经开始有游人了,车外传来人声,奚年睁开眼,分不清今夕何夕,他这一觉睡得太波折了。
奚年揉揉眼睛,从床上探出脑袋,原来是车门开了,和昨天一样,导演亲自扛着机子上车来了。
傅绥在料理台前,奚年似乎闻到了粥香。
他下床来,有种时空错乱感,傅绥很忙,奚年大部分时间又住在学校,他们其实很少能在家里碰上,偶尔的偶尔,如果两个人都在家,奚年早上起来往往能闻到早餐的香气。
这一次傅绥没有叫他尝,而是直接舀了一小碗给他。
“谢谢。”奚年捧着碗到沙发上坐下。
导演看着那碗粥,忽然觉得早上吃的高价工作餐——三十元的煎饼都不香了。
景区内只修了一条路,穿过所有的小景点,漂流的起点在西崖瀑布下游一点的地方,他们乘车一路会经过蹦极台,西崖瀑布,然后才是漂流。
因为路线的安排,不少人就是计划先蹦极再漂流的,不过能真正这样执行的人不多,具体原因,看昨天夏柏阳和梁恺禹蹦极之后的反应就知道了。
西崖瀑布并不宽,也没有特别高,总高度在四十米左右,能成为景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瀑布分了三段,还左右岔开,三段白练高低错落,远远的就能听到轰鸣的水声。
这里含水量很高,呼吸间带着水的气息,伸出手抓一把空气,仿佛都能攥出水来。
和蹦极比,漂流算是很平和,但是也能听到许多尖叫声,和刚才路过蹦极台听到的尖叫声不太一样,这里没有那么歇斯底里,显然是兴奋大于紧张恐惧。
由于这两天限制了景区的游人数量,排队的人并不多,工作人员掐着时间放下去一条条橡皮艇,互相间隔得挺远,这样不会打扰拍摄。
他们穿好救生衣上船,节目组检查了一遍橡皮艇上的摄像装置和他们胳膊上的运动相机才放他们入水,为了确保他们游戏体验,这里节目组不跟拍,会另外派两架无人机补充镜头。
漂流的水道有自然形成的也有人工修筑的,他们一路顺流而下,各自占据橡皮艇的一边,偶尔也会有些颠簸,很快就会平稳下来。
面对面地坐着,奚年一抬头就能看到傅绥,于是看天看水,偶尔看向对面,总能撞进傅绥的视线里。
奚年低下头,忽然听到了惊呼,接着他们的橡皮艇就停了下来。
有工作人员刻意控制,橡皮艇之间间距不小,按理是不会碰上的,这一段有个弯,过弯之前他们也没看到这里卡了人,就那么撞上了。
好在这里本来流速就不快,没出什么翻船的事故。
这一段水道是人工修筑的,落差小,水流速度不快,宽度又有点尴尬,差不多正好是橡皮艇横过来的宽度,前面两个女孩子大约是过弯的时候没控制好,橡皮艇横过来了,正好卡在水道中。
他们又这么一撞,橡皮艇彻底卡死了。
两个姑娘坐在橡皮艇内伸手去推水道边砌着的大石块,橡皮艇依旧一动不动,场面十分尴尬。
这种时候显然需要有人下水去推一把,工作人员都没在附近,节目组的人也不会负责这些问题,拍的就是旅行,旅行途中的各种意外也需要他们自己去处理。
这么卡着跟蓄水坝似的,水位很快高起来,两只橡皮艇都开始进水了。
前面两个是女孩子,还都穿了裙子,让她们下水不太合适,奚年看看傅绥,又摇摇头,让他脱鞋子挽裤腿也太毁形象了。
嘴上不说,他觉得傅绥还是很在意形象的,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没见过傅绥窘迫的样子?
奚年于是脱了鞋袜,挽起裤腿下去了。那两个姑娘十分感激,一直在跟他说谢谢,可惜没说两句,就被水冲下去了。
那两个姑娘刚才应该是认出傅绥了,但可能是不确定,加上场面尴尬没敢说什么。奚年看着傅绥,笑了一下,想说什么,脚下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傅绥扶了他一把就要起身,奚年看他要下来的样子赶紧说:“马上就好了,你不用下来。”
“上来。”
傅绥表情不是很好看,不过也没下水,站起来,脚踩在水道边上,将橡皮艇的方向拧了过来。
橡皮艇重新开始向前,但他们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刚才那一段,后面没有什么弯了,奚年不知道傅绥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他低着头准备穿上鞋袜。
“擦干再穿。”
奚年就又坐好,盯着橡皮艇内刚才飘进来的一小块青苔发呆,两厢沉默着到了落差最大的一段。
这段水道也是人工修的,落差大,流速快,像是滑梯,底部水还有半人深,橡皮艇带着巨大的势能入水的时候势必溅起高高的水花。
奚年原本是准备了伞的,一时没有想起来,临到关头急急去找伞,来不及撑开橡皮艇就开始下行,他下意识闭上眼,接着落入一个怀抱。
水是无孔不入的,即便傅绥护着他,奚年身上也湿了,但在闭上眼的瞬间被人紧紧拥住的感觉十分微妙,奚年睁开眼,抬头去看傅绥,傅绥这次没有看他,而是看水面,低声说了一句:“没事。”
这里已经离他们昨晚停车的溪涧很近,橡皮艇顺着水流漂一阵就要到终点了,过了刚才那一段,许多人干脆下水去玩耍。
他们前面被卡住的两个姑娘也还停在这,见到他们下来了,十分激动。
奚年说了刚才没说出口的话:“她们是你的粉丝。”
说话时他顺势起身,和傅绥拉开距离,傅绥看了他一眼,表情依旧没有多好看,但应了他一声。
奚年不知道他怎么了,还了船之后,他去取提前寄存的浴巾。
傅绥虽然没有下水,但是刚才那一阵水花还是他浑身湿透,奚年把浴巾递过去,傅绥接了浴巾却披在奚年身上,自己随手拿了另一块小的毛巾擦了擦脸和头发,然后把堪称强势地把奚年按在椅子上。
傅绥在他面前蹲下:“脚。”
奚年知道他这一路脸色不好的原因了。
“没事……”
他想解释,傅绥直接握住他的脚踝抬起来看。
这样的动作足够怪异,周围为数不多的人都往这边看来了,即便综艺镜头可以剪辑,被人认出来了再放到网上,总不太好,奚年下意识挣扎。
傅绥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就没敢动了。
奚年的踝骨下方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正好是拇指握住脚踝时碰到的位置,阳光下,皮肤白的有点刺眼。
傅绥目光有一瞬间的停驻,只是一瞬,很快他抬起手,看到了奚年脚底已经泛白的伤口。
奚年第一次从俯视的角度去看傅绥,傅绥蹲在他身前,但姿势其实更接近单膝下跪,膝盖一高一低,这样的姿势看起来并不狼狈局促。
五官依旧无可挑剔,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湿透的衣料之下,隐隐可见流畅分明的肌肉轮廓。
奚年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继而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他好像看到了缺失已久的素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