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一遭再回来极其容易, 一点没难度。
出租车停在远处,纪岑安绕道进别墅。
房子有隐蔽的偏道能潜进去,可以避开监控, 不会被发现——那是当年装修房子时特意留的“门路”,位于后花园的西面,借助院外的老树就能爬上去, 翻上一道墙,再沿着窄窄的墙径走两三米, 抵达二楼杂物间的小窗底下,撬开窗户就能弯身爬进去。
纪岑安癖好独特, 以前没少用这个方式进出这里, 特别是再把房子送人后, 很多次都是堂正的大门不走, 非得做贼似的地溜进去。
几年过去, 那时的歪路子依旧管用。
四名保镖皆浑然无知,一天了, 四人轮流对换,二楼门口时刻都有人站那儿。
放在床上的电脑屏幕亮着, 程序正在运行。
守在外头的保镖进不来, 隔着结实的厚门, 他们依稀只能听见屋内的部分响动。有时是杂乱的音乐, 有时是机械的敲击声, 偶尔安静,偶尔又有一些或轻或重的动静。
保镖进不来, 门反锁了, 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他们是从声响判断房里那位在不在。
日落时分, 门里的灯打开。
天儿还没黑,但别墅里的光线已经有些昏弱,微亮由门缝里泄出,昭示着某人的“安分”。
门口的俩保镖相互对视一眼,更为放心,没起丝毫疑虑。
纪岑安今儿也不是一天到晚都闷在房间里,隔三四个小时会出来一次,下楼煮咖啡,或是到哪里走两步,到外面晃晃。
汉成路那边未下达新的指示,老板本人什么都没拆穿,这里便又维持了一整天的太平。
纪岑安平稳落地,关掉程序,清理干净地上,麻利就收拾起所有不该出现的东西。
再开门出去,这人已然换回了先前的家居服,齐耳短发消失不见,变成了自己的过肩长发。
不担心保镖们会收到消息,像是料准了南迦的行动,纪岑安趿拉着拖鞋到一楼,径自走过保镖面前,到厨房里动手做晚餐,凑合煮点青菜外加牛肉,米饭都省了,将就得无比随意。
入夜后的监视相对于白天会谨慎些,基本暮色一落下来,所有人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房子里的这位会乱来。
这样的严戒一般持续到凌晨,到纪岑安关灯睡觉为止。
和昨天差不多,纪岑安饭后再喝了点东西,没事干就看会儿电视,早早就上楼。
纪岑安没有要偷跑的打算,没那精力,也不想大半夜出去。
不需要,犯不着那么麻烦。
再次进房间,直至躺下休息前,这人的注意力都在笔记本电脑上,神情镇定,双眼盯着屏幕,戴上耳机,手指轻触着键盘,隔一会儿会切换一下界面。
电脑此刻的界面中,赫然有两个实时监控的画面框,还有那个瑞士本地公益机构的官方网站。
其中一个监控正对着的是一栋郊外的房子,小三层老屋——郭晋云的根据地之一。
熟悉的面孔先后出现在屏幕里,先是郭晋云,再是寸头男人,这两人同路现身。
后一批到的是猴男他们,前阵子跟着郭晋云鬼混办派对的那些人。另外还有几个陌生样貌,第一次见到,纪岑安一个都不熟。这些个都是壮汉,但面容看着不像善茬,流里流气的,满脸横肉不好惹。
全是郭晋云找来的帮手,一堆不务正业的乐色。
酒吧外挨打那事还没完,郭晋云忍不下那口气,不会善罢甘休,加之c城的受挫,又在裴少阳那里被收拾了一顿,郭晋云自打回z城后就跟疯了似的,被害妄想症上头,成天有事没事就发癫。
他已经猜到是谁打的自己,也晓得是哪些在暗地里作梗,给他使绊子,早就查到了这边。
其实也不用查,显而易见的事。
毕竟近来就得罪了这么一方,撇开纪岑安,不会是别人。
郭晋云睚眦必报,最近不知在密谋什么,总是神神叨叨的。
这条眼红的疯狗已经几近失智了,没脑子易冲动,要不是裴少阳压在上头,他保不准能做出哪样的事。
画面中,猴男几人似乎来迟了,郭晋云火气大,上去就是猛地一脚,砰地踹猴男胸口,踢得猴男当场倒地,伏在脏乱的地上直咳嗽。
踢一脚不够解气,郭晋云一会儿还抓起猴男的头发,照着墙就把人磕上去,不当猴男是血肉之躯,比对待畜生还狠心。
猴男也不反抗,任打任骂,还得赔笑脸伏低做小,唯恐姓郭的打得不够尽兴。
监控隔得远,又是天黑期间,未能很清晰地将对面的场景收录,也听不见对面的声音。
纪岑安眉心竖起一道浅痕,眼看着郭晋云他们走进老楼房中,知道这些人短时间内不会出来了,才切换屏幕界面,调出另一则监控。
另一则监控是一处庄园,也是明晚天河集团举办晚宴的地方。天河集团董事长的私人度假庄,处于离城里三个多小时车程外的乡镇旅游景区。
这个监控没什么值得观看的地方,顶多就是天河集团董事长在里头露露面,余下的就是还在为晚宴奋力筹备的主办方团队了。
纪岑安食指点动两下,眼睛有些酸胀了,退出这个监控,并顺手抹除相应的记录,又回到前一处监控上。
小三层老屋里,郭晋云接过一沓寸头男递来的偷拍照片,有关南、徐两家的近况,有关南迦这些天的行程,包括老太太也涵盖在内。
郭晋云面色阴鸷,死盯着南父的照片看了许久,而后把东西甩地上,说:“他还不清楚自己女儿的情况,你们都给我看紧点,等过阵子……有机会了就送一份大礼给他。”
挨了揍的猴男最先接话,赶忙道:“一直都看着,绝对不会出差错。”
郭晋云说:“再坏事我弄不死你……”
猴男不停点头哈腰,屁都不敢放一个。
郭晋云又转向那群大汉,冲寸头男人使眼色。寸头男人领会,拎出一个鼓胀胀的小包,拉开拉链展示包里的现金票子,再扔给那些人。郭晋云也不多言,对着领头的男子抬抬下巴,缩椅子上翘起腿,讲道:“这是订金,剩下的事成之后给,后面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领头的男子爽快,二话不说,抓起小包掂量估测,接着比了个搞定的手势,回道:“没问题,郭少爷您放心。不管怎么样,总之我们都会解决,之后的就跟您没关系了。”
郭晋云懒懒地嗯声,信得过这群求财不要命的地痞流氓,没再重申第二遍要求。
零点左右,一行人作鸟兽四散,分别摸黑离开老屋。
郭晋云没走,留在那里过夜。
纪岑安靠在床头,不慢不紧端起杯子抿了口,至此退出这个监控,转回工资机构的网站上,单手敲击一阵,调出一些资料反复琢磨。
深夜的暗涌翻腾,伴随着晚夏尾巴的燥热一浪堆一浪,不得平静。
·
汉成路。
这夜的南迦亦不眠,大晚上了还在处理事情。
赵启宏守在一边,犯困得哈欠连天,上下眼睑都快粘一块儿了。
赵管家勤勤恳恳,坚持陪着南迦,同时也帮着做一些工作。
南迦今晚比较忙,支开了其他人,不再让秘书助理团队插手她正在做的活儿,还对赵管家交代了些奇奇怪怪的叮嘱,譬如让留意老宅那边,譬如公司那边要如何调整,但又不说具体是怎么了。
赵启宏也不细问,老板不提,他就自觉做好分内任务。
南迦说:“后面我的日程计划都由你来做,如果有什么变动,也由你一个人负责。”
老是觉得出事了,赵启宏愣了愣,可还是应下:“欸,好。”
“除了你,别的人不能插手这个。”南迦告诫道,面色郑重。
赵启宏说:“是。”
一晚的沉静,小区内安谧,各处都静悄悄的。
后一天从清晨起就更改了这一日的计划,原定早上要到公司找底下的老总面谈,往后推迟了,本来下午还得见某个合作伙伴,也都延后时间。
蒋秘书和男助理他们昨天收到了部分安排,但不是全部。一大早,很多定下的工作又有了临时的变动,与原定的日程计划出入很大。
这边没给一句解释,都是赵启宏在应付,秘书助理们干涉不了,一个个纵有疑惑,不理解为何这么改,可谁都没权利过问。
晚宴的出席也是赵启宏经手,无需南迦上心。
派往晚宴的车还是昨儿那辆迈巴赫,可司机换了一位。赵启宏专门找来的人,不再是原本的年轻小伙。
南迦换装完毕就上车,赶在宴会开始前到达那边。
路程远,去的途中,南迦小憩了一段时间,没太注意周边。
车里就三个人,没更多的了。
赵启宏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向后转头,望望南迦,也用余光瞥向开车的那位。
开车的司机是高个瘦子,短头发,有快遮眼的碎刘海,后方留着个性的狼尾。
这副打扮看着像是英俊的男人,但侧脸又过于英气了些,长得挺雌雄莫辨。
赵启宏强迫自己转开目光,装瞎当做不知情,心里忐忑得很。
后面的南迦仿若眼瘸了,自上车起就没怎么瞧过前边,不关心这位新司机究竟是何方妖孽,从头到尾都没给正眼。
到目的地了,迈巴赫放慢车速,南迦才掀起眼,看向前面的镜子,直直瞧着。
偏巧,新司机也打量后边,不着痕迹瞅车内后视镜。
双方在镜里对视,看清某人的脸,南迦眸光微动,可后一秒又转开注意力,等车停稳了就收起情绪,准备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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