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比较复杂,三言两语不能阐明。
最先发现孩子丢失了的是江添,根由也要从他讲起。
这天学校的实验室基本没活儿,江添傍晚有空就到北川街晃悠,专程过去帮衬一把,到租房内待上几个小时。
那家里只有远房亲戚在,又要照顾卧病在床的阿冲老妈又要看小孩儿,一个人精力不够,太累,很多时候都需要大家出力搭把手。
原本在此之前,亲戚都是把小宇放老妈那屋共同照看,分开了顾不过来,一直都是将孩子锁定在眼皮子底下守着。可今儿多了个大人,有江添主动分担,亲戚便宽心放小宇到院子里玩会儿,到外面跑两圈解闷。
小孩子嘛,天性就活泼爱动,整日关房间里也不行,长此以往对身心成长有害。
亲戚是出于好心,没顾虑太多,而且也不是完全放任不管,时不时还会出来看两眼,不让小宇跑太远,连院子大门都不给出。
江添亦这般,隔几分钟就盯一下,帮着看看。
按理讲,俩成年人都如此负责,不至于出岔子,但事情坏就坏在后面的买菜做饭上,谁都没想到会这样。
江添心大,想着菜市场就在附近,来回一趟半小时绰绰有余,自觉很快可以回来,因而离开前也没告知亲戚,拍拍小宇的脑袋瓜子叮嘱一声就出去了。
偏生巧了,那时亲戚刚烧了一桶热水,正关着门给老妈擦洗身子。
两个大人都疏忽了,皆以为对方会顾着小宇。
……等江添拎着一袋子菜回来,院里早没了孩子的身影。
杵在关闭的房间门前,江添慌了神,人都傻了。
亲戚更是吓到了,一桶热水登时打翻在地,弄得满地都是。
他们最初没敢教阿冲老妈知道,仅当小宇只是调皮不听话,可能还在周围哪个地方,然而急匆匆找遍了附近的地区后,仍旧没寻到孩子的踪迹。
屋里没有,附近亦不见身影。
凭空消失了一样,哪儿都找不着。
亲戚这才焦急地打电话给阿冲,带着哭腔道出原委,让赶紧回来。
接到电话时阿冲还在公交车上,下班高峰期道路拥堵,一听儿子不知所踪,如同晴天霹雳,当妈的脸上登时血色全无,差点一头栽倒下去。
好在公交离北川街只剩两个站,阿冲勉强撑住,中间面色煞白地下车,硬是一口气跑回租房。
陈启睿同样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那边,班都不上了,假都没来得及向店长申请,撇开工作就不要命地骑车过来。
但无论怎样,早都为时已晚。
再来两个大人也改变不了现状,孩子真丢了,重找一圈还是没用,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人。
北川街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团团转,心急如焚。
警察同志也来了,派了一支小队出动。比阿冲和陈启睿先到两分钟,出警速度极快。
江添报的警,第一遍没找到小宇就打了110,反应还算理智,脑子一片空白时也不忘了找派出所求助。
纪岑安是最后才知情的那个,陈启睿找的她,让立马赶到那边去,发动所有能用上的关系,不管是朋友还是仅限于一般程度认识的人,喊大家一起找小宇。
纪岑安晚上不在店里,正好调班了,按店长的安排补回之前请假的时长,白天都在饮品店干活,下午六点才下班,恰恰错过了这些。
收到消息那会儿她还没歇下,等着南迦回去商量谈事,得知大致的经过后心里猛地一跳,莫名就感知到了什么。
直觉那和自己有关,脱不了干系。
不过终究只是瞬间的念头,真实情况还需查证,凭第六感可办不了案子,没有证据就下定论反而是添麻烦,会把局面搅和得更乱。
也许小宇真是不小心走丢了,那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找,分散警力去证实没有关联的方向,只会耽搁寻人进程,浪费不必要的力气。
纪岑安不轻易猜测,等不到南迦就连夜出门,招呼都不打一声,甚至不通知赵启宏或别墅里的其他人,径直开车朝那边赶。
她面色沉鸷,挂断手机后就冷着脸,神情很是凝重。
一看就是出了大事的样子,绝对不简单。
赵启宏警觉,知晓这是遇到事了,可这时还不清楚因果,心头顿时发紧,跟着上前试探地问:“江灿小姐,您这是要出去?”
纪岑安没空应付他,大步流星到停车场,不解释,只道:“嗯,有事,晚点……忙完了再回来。”
赵启宏欲拦着,怕哪里有问题,斟酌着说:“怎么了,还大半夜的,您刚接了电话就要开车外出,需要我们陪同吗,要不我跟您一块儿走一趟?”
纪岑安弯身开门上车,一脚踩油门,用车尾气代替回答,轰地将其远远甩后面。
留赵启宏不知所措,茫然干站在那里。
到北川街已近夜里十一点,警方小队早都不在这边,两名警察调走监控回了所里,其他的还在找孩子,只派了一位女警驻守租房,留下处理后续的事宜。
纪岑安的出现并未引起女警的注意,毕竟她不是第一个到的家属朋友,人来了问两句就没再管。
阿冲跟调监控的警察走了,江添和亲戚亦去了那边做笔录,看能不能帮上忙。
陈启睿刚从外边找了两圈回来,他满头汗水,穿着的还是店里的工作服,上衣已经湿透黏在瘦削的背后,烫过的头发早没了型,看起来又累又狼狈。
见到纪岑安,陈启睿二话不说就拽着她,喊上纪岑安到哪里哪里搜寻。
纪岑安跟上,问他:“警察怎么说?”
陈启睿嘴皮子都干巴了,平日里的痞气帅哥形象全无,成了一只无头的苍蝇,飞来飞去摸不清该做什么。
“不知道,没问。”他摇头,胡乱抓起一瓶不知道谁喝过的矿泉水就仰脖子干掉一大半,眼球里都有点充血。
纪岑安相对冷静些。
“监控呢,往哪个方向走的?”
陈启睿说:“找过了,没有。”
这边的街口有监控,可仅限于外面的正路上,巷子里的那个是坏的,不知哪一年就报废了,压根就是一摆设。
警方没能在正路的监控上找到小宇,把同时段周边可用的监控都调出来细细排查了一遍,可仍是没发现孩子在哪里。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孩子没往大路上跑,乐观一点的可能是出去钻小道迷了路,自己找不回来,坏了想……可能是故意被拐走了。
前一种概率不大,三岁大的小孩儿能跑多远,总不能找不到人。另一方面,小宇的性格又胆小认生,这孩子很黏大人,哪怕是他自己走远了,那回不来的话,他多半也会害怕哭闹,应该会有人发现才是。
警方都挨家挨户排查询问过了,住在附近的居民纷纷表示没见到有陌生小孩儿,可疑的声响都没听到。
别说人了,流浪狗都没有,啥声儿都无。
至于拐卖,谁都不敢打包票。
虽然是讯息发达的现代社会,但也不是不可能,城里丢孩子又不是零概率事件,只不过现在很少见而已。
不论是不是,警方已经依据这个在查了,早都向车站、机场等地方加派了人手,阵仗搞得很大。
可截止至今,还是没进展。全都查遍了,依然无所收获。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孩子应该还在z城。
“应该”,不是百分百。
警方还给了其它折中的可能性,或许小宇掉哪儿导致受伤,可孩子年纪小不会求救/求救不了,又或许他被哪个小朋友带回家玩了,没通知这边。
以往出警碰上过这种情况,大人都找翻了天,急得要死,最终孩子在别人家里好好的被发现。
陈启睿就是依据这两类可能在找,打着手电地毯式搜寻,担心小宇是不懂事贪玩,也怕孩子是不是摔沟里、污水井里了。
“公园那边再去看一下,”陈启睿摸出一支手电甩给纪岑安,边走边累得轻喘气,“咱俩一人一边,到铜鼎再汇合。”
纪岑安接着手电,也不啰嗦,直接照话办。
然而再找一遍也依旧,没有就是没有,把排水沟石板翻开了趴着找都没。
深夜的公园乌漆嘛黑,中心区域亮着几盏路灯,火光微弱到随时都会熄灭似的。他们将所有地方都看了,甚至草丛都扒开钻了一圈,除了人工湖那里,该寻的角落一处都没放过。
而人工湖里……纪岑安打着手电望着昏黑的水,一眼瞅不见水底。
这片湖有那么宽阔,岸边建有仿古式的廊桥,东边一侧立着一个巨大的水车。水车还能运作,一圈一圈地转动,洒水的声音哗哗。
陈启睿寡言少语,沉默看了半分钟,转身往回折返。
“再去巷子里找找。”他说,喊纪岑安。
纪岑安握着手心,用心到骨节发白,亦一语不发,不去想那种不该出现的结果。
十一点四十多,阿冲和江添他们从警局回来,被警车送到家。
找不到孩子,阿冲神色灰败,可未曾落一滴泪,崩溃发泄也不曾。她自始至终都绷着,即使偶尔嘴唇都在发颤,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但人还是能扛着。
——不到那一刻也不敢倒下。
江添半晚上都在自责,把事情归咎到自己头上。他在见到阿冲后就狠狠扇了自个儿两个巴掌,觉得对不起阿冲,是他没看好小宇才使得孩子丢了。
年纪大的亲戚眼睛都哭得肿成了核桃,如同天塌了下来,好几次站都站不稳。她就不应该关门,干嘛非要赶时间弄那些,若是等阿冲回来再做,孩子保准还在家里。
亲戚悔得肠子都青了,懊恼到没脸见阿冲她们。
阿冲没怪他们,谁都不责备。
这种事能怪哪个,别人是过来帮忙的,归根到底是她这个当妈的没能力,拖累了大家。
场面死寂,随着时间的往后推移,所有人的心都往下沉。
越久,越凶多吉少。
纪岑安和陈启睿凌晨半左右回了次租房,看看阿冲与老妈,担心她俩一时想不开,过后将江添喊出来继续搜寻。
找不到也得找,只要没有下落,那就不能停下。
几个人连同警方,把周围地区摸了个底朝天,整夜都没敢懈怠一秒钟。
警局也在网上发布了相关的寻人启事,希望能有知情人士提供线索。
这一夜不知怎么捱过来的,夏季闷热,跑来跑去又累,纪岑安的手却冰凉。无端端的,她记起了自己出车祸的那个夜晚。
翻倒的车辆,破碎的玻璃,疼痛,血腥味……她被困在里面,喉咙里没法儿出声,意识模糊了,连打电话都办不到……背上的血肉犹如被硬生生撕裂开了一道口子,座椅垫子都染上了殷红。
走出北川街,靠在路边的灯柱上,纪岑安摸出手机,拨通熟稔于心的号码。接通了,嗫嚅半晌,她对手机另一头的那个说:“帮个忙。”
那边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很早就清楚。
纪岑安低声说:“如果还是找不到小宇,九点前带我去见裴少阳。”
计划永远比不上人重要,纪岑安做了选择,即使还不确定是否与裴少阳他们有关——可只要有一丁点机会,那她毫不犹豫就会抛下其中的一方——属于南迦的这方。
这是必须,也是合理的偏向。
但凡有良心的正常人都该这么选,她亦不例外。
可以理解,都在意料之中。
极其合乎情理,无可指摘。
对面默然听着,一时没声,似是信号延迟了般。
许久,像是确定了什么,对方缓缓说:“可以。”
随即,倏地挂断电话。
未有半秒的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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