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途换了班级。
她将那盒巧克力, 放在他新教室的新抽屉里。
他不接她的电话,不回她的消息。她便每天都给他写一封信。用漂亮的粉红色卡纸,写上许多想念的话,用水彩笔在上面绘上小表情, 或卡通图案。
她在天不亮的时候, 第一个来到学校。
那时候整个教学楼寂静无人,她走进他的教室, 找到他的课桌, 将信小心翼翼地夹在他的课本里。
这些信, 都石沉大海。
凛凛每天, 在教室外面等他下课。
“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她面带着笑容, 竭力装作高兴的样子,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他假装没有看到她,丝毫不回应她的问候,而是和几个男生一块, 绕过她离去了。
他以为她会知难而退。这太丢脸了, 在学校里,众目睽睽之下, 被男生冷落。这种事, 很快就会传的人尽皆知,被大家背地议论。
然而吃饭的时候,她再次出现。
男生们嬉笑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一见她端着餐盘走过来, 便立刻让出一个位置。
她厚着脸皮, 坐在他对面去。
许途收拾餐盘,快步起身离开。
她红着脸,低头拿筷子数着米粒, 有些羞惭的神色。
午饭后,许途前往操场去打球。
她又出现了,站在篮球场附近,请男生们喝饮料。男生们都停下了打球,兴高采烈地围了过去。许途的运动被迫中断,他不肯靠近她,只是十分烦躁地站在原地。她笑容灿烂地将一瓶瓶汽水分发给周围的男生,目光却时不时地朝许途看去。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为了许途来的。
许途心情十分焦躁。
他不想注意她,但他的心不受控制。
他的眼睛,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身影。她一出现,他整个人都开始难受、焦虑。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她是爱我的。”他脑子里想着她写给的那些信,还有信中说的那些话。那每一封信,他都看过。他感觉受了她的蛊惑:“兴许她真的是爱我的。”
“不,不对。”他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真的太可笑了。”他感觉自己遭受了玩弄,而她到现在,都不肯罢休,还想继续骗他,把他当傻子。
这两种情绪,反复在他胸腔里发作。
他感觉到身体里憋着一股气。他时而悲伤,时而又充满恨意。
他从未遭受过这样严重的挫折。
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家里是陌生的父母。
许振声和冯若楠,几乎每天都在冷战。每次一回到家,家里的气氛都让人窒息。
哪怕是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也是鸦雀无声。他感到无法忍受。为了逃避家庭,他搬进学校宿舍。但他完全不适应这种集体生活。
他觉得很吵闹。
五六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生活,共用一个洗脸池和洗手间。上厕所洗脸还得排队。床板硬得难受。宿舍里时有蟑螂出没。半夜耳朵里都是室友磨牙打呼噜的声音,他整夜都睡不着觉。
他朋友不多,大多都是和凛凛共同的朋友。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恋爱。
自从他们不再同行后,每个人见了他都会问:“你们怎么啦?你们吵架啦?”但凡见到个朋友都会追问。他想忽视都不能。
他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只觉得十分烦躁。他被问了有几十遍,连偶然在办公室,遇到之前关切他的女老师,也会问他:“你最近怎么没跟周凛凛在一块了?”在周围人看来,他跟周凛凛就是天生一对。哪怕反对早恋的老师们,对他们的交往,也是一脸笑眯眯的态度,从来没说半句不好。听过他们分手,还十分惋惜。
他只有沉默。
因为有些事情,他是无法启齿的。
申请国外学校的事,进展也很不顺利。为了能顺利通过学校的考核,冯若楠不仅给他报了培训班,还每日监督他学习。这让他感到十分地烦躁,好像是个犯人,在蹲监狱一样。
好不容易,通过了层层筛选。他接到了一所非常有名的国外大学的面试电话。学校委托了第三方机构,要同他进行一个简单的面谈。一切都水到渠成,然而临到终头,他选择了放弃。他到达面试地点的楼下,伫立许久,没有进去。他觉得自己心情十分糟糕,状态很不好,就像一只被拧干了水的抹布,整个人干巴巴的,身体里的精华被抽走了。他连正常同人对话的心情都没有,即便是面试官问起,他也没有办法流利地回答。他最后决定不进去。
他想敷衍过去。
他告诉冯若楠,自己没通过,是因为他“头痛、胸闷,身体不舒服”,但这件事瞒不过冯若楠。冯若楠接到电话,得知他缺席了面试,还故意撒谎,又是生气,将他斥责一通。
他只能钻进房间,将自己头埋进被子里。
他说不清自己是真的身体很难受,还是因为内心难以割舍。
尽管他不想再见凛凛,决定同她分手,但他并没能真正放下这段感情。
实际上,从许振声的事情出了后,他就没再见她。他只是回避、躲着她,并没有同她有过任何交流和沟通,也没有交换过彼此内心的感受和想法。
他害怕。
既害怕她说爱他,又害怕她说她从未爱过他。既害怕她是“有罪的”,又害怕她是“无辜的”。不论是哪一种,都会让他感到痛苦。所以他只能将自己藏起来,不去问这个问题。可是这个问题一直在他心里,没有真正解开,也没有真正放下。
但其实他见过她,他们有机会说话的。
那天在他的“新家”。因为冯若楠每天逼着他学习,他觉得憋闷,便经常周末,独自去他的“新家”。他告诉冯若楠,他是去图书馆学习,其实不是。他是去了他爸妈买个他的那个空房子,他有一次带凛凛去玩过。那里很空旷,很大,家具什么都有,而且安静。他自己动手,将房子大概打扫了一下,拖了地,抹了一下灰尘,便将这里当成自己的新家。他不知道做什么,就很长时间一直躺在这个房子的卧室里发呆,看着天花板。
他在储藏室里,找到了一把吉他,于是就躲在屋里,自己练吉他。
他很喜欢大话西游里的那首歌,叫一生所爱。他弹了很多遍,但是有几个音一直不准。他还给凛凛弹唱过,同样那几个音不准。他觉得曲子不在意准不准,只要唱的开心就好,他不是音乐艺术家。但此时他太闷,便想校准。他于是找来谱子,重新一个音一个音地学习。
他发现,当他把音调弹得很标准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更动听,更舒服了。反而有点失去兴趣。
这首歌弹完,他再次陷入了发呆的状态。
过几天,他决定找来电影看。
他去音像店,买回来一大堆的电影碟片,一部接一部看,从早看到晚。不饿,也不吃饭,他在冰箱里囤了很多汽水,渴了喝汽水,饿了也喝汽水。
他偶尔,实在呆闷了,出去走一走。他在楼下,看到了一只小猫。
一只橘色的小猫,像一个炸开的毛栗子,又小又轻,毛绒绒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他第一次感觉到心情轻松了很多,因为这只小猫。沉闷月余的他,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蹲下身,摸了摸小猫。
他蹲在那,抚摸了那小猫许久。那软软的绒毛,鼓鼓的小肚子,他感觉褶皱的心被这点小小的快乐熨平了。他两个月来头一次充满力量,他跑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了两盒金枪鱼罐头,回到楼下,喂食这只小猫。
有一天,他听到敲门。
他本以为是物业,走到门前拉开门,看到是周凛凛站在外面。
他愣了一下,立刻下意识地一甩门,想将门关闭。他用的力气很大,他听到“砰”一声。但是她好像着急了,看到他关门,便情急伸手,想要阻拦。
她的手刚好卡在门缝里。他听到她惨叫了一声,整个脸瞬间扭曲起来。
但是那一瞬间,门也成功地关上了。
他心跳的十分剧烈,胸口咚咚咚的,好像要跳出来。他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他逃回沙发,躺下,想闭目休息一会,但他心跳的更厉害了。久久,他看了一会门。他害怕她再敲门。
他好像害怕,又好像在等那敲门声。
但敲门声一直没再响起。他脑子里又想起她刚才痛的扭曲的脸,还有惨叫的声音。他感觉有点慌,于是又重新到门口。
他丢开拖鞋,赤着脚。他蹑手蹑脚,来到门边。他脚步放的轻轻的,好像生怕被她听见,知道他会返回。他走到门口,先是轻轻握住门把手,犹豫了一下后,又悄悄将耳朵贴在门上,尝试着听外面的动静。
没有动静,外面已经没有任何声音。
他小心地打开猫眼,往外看去。
外面当真没有人。
她已经走了。
他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样,并没有松口气,反而比先前更加沉重。他握住门把手扭动,轻轻打开房门。
他刚好低着头。门一开,就发现她蹲坐在门边,背靠着墙壁,蜷缩成一团,埋着头,在低声啜泣。她眼泪模糊,一只手捂着口鼻,没有发出声音,一只手用手腕搭在膝盖上,手指头悬空着。她几根手指通红肿胀,上面都是血。
他顿时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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