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家祖传的六眼，几百年才出一例。这双眼睛可以看穿术式和咒力，铃希知道隐瞒不了他。

不仅是神官的术式，自己身体里混合了那么多术式，应该都被看到了。

“你不是知道人是我杀的了么？”铃希耸了耸肩，“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神官能看到人类的未来。”

——这个秘密五条悟很早就知道了。

结草神社距五条家的一处分宅很近，在铃希被五条家收养之前，他就来过这里。

五条太太请求神官预知他的未来，却遭到了拒绝。

‘看到就会去违背，违背就会有不必要的牺牲。人不应该窥视未来。’

神官如此拒绝道。

“他看了我的未来。”铃希心想这也很说得通，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很糟糕，所以性格发生了变化，“我的未来很不堪。不过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挺不堪的——”

舌尖一甜。

嘴里被五条悟塞进了一根饼干条，浓郁的草莓气息在口腔里迅速化开。

“不会说话就吃点甜的，学学说话。”

“我讨厌甜食。”铃希艰难地咽下饼干。

“这话你怎么不在老妈面前说？”五条悟调侃道，“要不是以前我帮你吃，你早就吃哭了。”

五条太太以为小孩都像五条悟那样喜欢甜食，尤其是铃希这样贫穷的小孩，因此经常给他买蛋糕和巧克力。

铃希却一点也不喜欢甜食。

五条悟知道这件事是因为看到他吃了蛋糕后在呕吐，吐得整张脸都发白了。

‘你不喜欢的东西可以不吃。’

‘不，我喜欢——’

‘喜欢还能吃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谎言。

虽然幼年五条悟情感淡漠，但也觉得这个小孩子活得很让人看不过眼。

——只知道迎合大人，宁愿自己难过。

‘浪费粮食不好。’幼年铃希支支吾吾地说，‘我以前是喜欢糖的，但我爸不高兴，让我吃很多，就不想吃了。’

有一个咒术师送过他一小块巧克力，没收过礼物的铃希将其视若珍宝，这件事被他的父亲知道了，让他扔了那块巧克力。

铃希不肯，张嘴吞掉，做好了被毒打一顿的心理准备。

父亲却没打他，他换了一种惩罚方式。

他抢劫了一家便利店，强迫铃希吃掉了货架上全部的巧克力和糖果。

‘吃到最后我昏过去了，醒来过好多天嘴里都是甜的。’

铃希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心中很是向往，得到那块巧克力时也很是向往。

但父亲拥有将向往变成噩梦的力量。

‘他已经死了。你就吃你喜欢吃的东西，不想做的事就不做。很难吗？也不难。’

‘你不想扔蛋糕也没关系，我来吃吧，我跟你不一样，我喜欢甜食。’

从那以后，有了五条悟的帮忙，铃希再也没有受过甜食的罪。

“你和妈妈现在关系不错了吧。”铃希擦了擦沾到草莓奶油屑的嘴唇，顺口问道，“你现在对她比小时候靠谱多了。”

……比小时候靠谱多了。

这是近十年来铃希唯一一句对他的正面评价。

一时之间，五条悟竟难以分辨是夸奖还是讽刺。

“啊，还好。”他竖起手指摇了摇，“就是有一点挺烦的，已经在给我安排相亲对象了。”

御三家普遍思想封建，即便是在家风最开化的五条家，也提倡早婚早育，培育下一代。

五条悟烦透了那一套，已经拒绝过几次了。

铃希听到相亲对象一词时，微微一顿：“那你怎么想？”

五条悟叼着饼干侧过头，看到铃希低垂眉眼，抿着嘴，又是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

……嗯。

他仔细研究过对方的表情，大部分时候不是真的感到委屈，而是沉思，因为眼睛圆，睫毛平整，嘴唇又小又薄，还有唇边的梨涡，才在外貌上讨了巧。

他寻思道，和他相亲的女生要是用这个表情看他，他也不会拒绝吧。

“我想啊，你如果是个女孩，现在五条家的下一代没准已经出生了。”

五条悟勾起嘴角轻笑了一下，似乎在脑补什么。

铃希翻了个白眼：“就算我是女孩，也未必会早婚早育。”

“……”算了，就不能指望他脑子开窍。

“其实，我也不希望你联姻。”

铃希将五条悟的墨镜重新戴回他的鼻梁上，顺手整理了他的刘海，“我希望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像爸爸妈妈那样。”

但这很难。

御三家很少会为了爱情而结合。基本是为了稳定利益和传宗接代，让咒术师的术式延续下去。

“悟有喜欢类型的女生吗？”铃希说，“给个大致方向，让家里参考。”

“有啊。”五条悟咬着饼干条说，“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生。”

“你滚。”说蠢话就意味着还没有。

“要不我也跟家里出柜吧，让他们别给我相亲了。”五条悟琢磨，“老妈能接受你出柜，肯定也能接受我出柜。”

五条太太也给铃希定过婚约，被铃希在电话里以喜欢男人为由拒绝了。

事后传开，再没有人给他介绍了。

“我出柜就不会有谁想和五条家联姻了，就这么定了。”

“不行。”铃希刚才只是翻白眼，现在称得上是翻脸了，“你别拿出柜开玩笑！”

五条悟挺不服气：“凭什么你能我不能？”

“因为你是五条家的继承人。”也是唯一的未来。“一旦承认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难以澄清了。即便你以后遇到喜欢的女生，对方也会因为这件事拒绝你，到时候你结婚生子——”

嘴里被塞了一大把饼干条，铃希噎住了，结婚生子往后的唠叨也没有继续下去。

“铃啊，现在是平成年代了。”五条悟一边继续给他塞饼干条，一边惋惜道，“你的思想怎么像家里的老头子。”

“呜呜呜……（快拿掉）”

“就算我没有子嗣，也能在咒术师里给五条家挑一个继承人。”

闹够了，他移开了手，“在没出现五条家之前，地球难道不转吗？”

铃希呸一声吐掉了嘴里的饼干，擦了擦嘴：“……妈妈会失望。”

妈妈会失望。

五条悟墨镜后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妈妈已经习惯了。六眼不符合她的期待，而你半路又走了。”

言下之意，兄弟俩都不是好东西。

沉默片刻，铃希朝前殿迈开脚步：“……墙角还有一只喜久福，你处理吧。我去找它们的boss了。”

“铃。”

五条悟叫住了他。

“你为什么想当家主？”

兄弟俩第一次谈到这个话题。

铃希当年是从结草神社离开后，开始觊觎家主之位的。

但他觊觎的太明显，到处宣扬，像是故意找死，所以五条悟不信。

在神社里一定发生过什么。

“这问题很无聊，哪个男人不嗜权？我不想我的未来和他看到的一样落魄。”

“那你为什么要夺走他的术式？”

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未来，这就是多此一举。”

“看他不顺眼也不行？”

“看他不顺眼可以直接杀死他，但你是抢走他的术式后他才死的。”

五条悟是为数不多了解铃希术式的人，知道他不是杀了神官后夺走术式，而是提取术式时，无法分离术式和生命，造成了神官的死亡。

“铃希，你的未来？”

一瞬间，铃希几乎相信五条悟已经查出真相了。

但他不想讨论这件事。

因而当最后一只喜久福跳起来攻击他们的时候，他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前殿。

“烦死了。”

呐，为什么要追问，这是他的**。

他跑得太快，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

低头一看，地上躺着一个昏迷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四十出头，模样周正，除了有点邋遢，胡子几天没刮了。

……这里怎么会有人？

他俯身靠近男人的脸，试探道：“要做人工呼吸吧？”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依然连睫毛都没眨一下。

就在他的嘴唇距离男人不到一公分时，后衣领被人扯住了。

五条悟来了。

随即是毫不客气地一拽，直接将他扔到了地上。

“你脑子坏了？”五条悟问。

铃希挥了挥拳头：“我在救人。”

五条悟看向地上的男人，用别有深意的语气说：“欺骗男孩子的初吻，可是要被诅咒报复的。”

“咳咳……”男人咳嗽了两声，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这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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