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跪在养心殿正中间的地上, 他脸上仍旧带着点不服气。皇阿玛居然跟太子联合起来设套给他钻，还有那两个‘好哥哥’，他们是真好啊, 不但不帮他这个嫡亲血脉的亲兄弟，还跟着他们一起设计他。

好，简直太好了。

这样想着, 他眼底就带出了一丝愤怒。康熙气的胸膛起伏, 他抄起龙案上的镇纸砸了过去, 带着愤怒的镇纸呼啸而过, 刚好砸着十四的额头一角。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没人心疼鲜血直流的十四阿哥, 包括对他感情最复杂也最心疼他的六阿哥。

十四阿哥不在意的咧着嘴角，他嘲讽的笑，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变大, 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流。

“皇阿玛, 你骗的我好苦啊。”

若不是以为皇阿玛重伤未愈被太子软禁，他又怎么会发动宫变？他担忧着皇阿玛，皇阿玛却好，居然设局骗他。

看着他如此蠢笨的往里面钻，皇阿玛肯定是嘲笑他的吧？嘲笑他的天真愚蠢和不自量力。

“朕给过你机会的。”十四也是他的儿子, 身上也留着他的血脉, 他也是心疼的。

这个计划他其实谋算了很久，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还是当年万寿。他明察暗查都没能查出到底是谁弄的‘死鹰’想要诅咒他。

找不出这个人, 他寝食难安, 死都不得安生。

泰山祭天的时候发现有人行刺，他干脆将计就计, 打算以此引出幕后黑手。

既然是做戏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京中也只有老大他们几个人知道, 就连十一他都瞒着的。不是信不过，十一性子最不会演戏，他怕有心人看出破绽。而选在西北的十四更不可能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他这边刚回来没多久，十四就回京了呢？

他也曾暗示过十四无数次让他回去，哪知十四不但不听，还胆大包天到逼宫。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十四这脑子，也难怪被大家耍的团团转了。

十四凄惨一笑，他想说他以为皇阿玛那是在保护他，是给他暗示啊。哪里知道皇阿玛确实是暗示，但是跟他想的暗示完全不是一回事。

有些心灰意冷，他颓废的低下头，“成王败寇，皇阿玛想打想杀悉听尊便。只是我还是要说，我并不后悔。”

若时间能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去争，不过他却会选个更加温和、安全的方式，而不是像今日这样冒进。

“不后悔？好一个不后悔。你身为罪人之子，朕让你跟其他兄弟一样长大，并没有迁怒与你，已经是格外开恩，如今你居然还说你不后悔？也是，你自幼受乌雅氏那贱、人的荼毒，心肠早就扭曲，你们一直觉得朕对不起你们，这皇位是你们应得的，又哪里会觉得自己有错。”

这一刻康熙在没有一丝隐瞒，他把心中对乌雅氏的厌恶表现的淋漓尽致，就算不抬头，只听声音也能知道这个人是极度厌恶他嘴里的乌雅氏的。

厌恶到恨不得对方去死，不，应该说死了都不打算放过对方，有事没事都要拎出来口伐一番。

四阿哥与六阿哥低下头这样的评价他们之前就听过，虽然心里仍旧不舒服，却没谁开口替她争辩。倒是十四，第一次从皇上口中听到这番话，满脸不敢置信。

他颤抖着唇：“皇、皇阿玛，这都是儿臣自己的事情与额娘无关。”

乌雅氏过世的时候胤祯还很小，若说记忆，他自己是没有的。小时候他也好奇问过，为何他没有额娘。每当他说这话的时候，周围的人脸上都相当难看，所有人都惨白着一张脸。那时候他就知道额娘是个禁忌，不能提。

可人就是这样，你越不让人说，他越好奇。

章佳庶妃说额娘是个温婉的人，她抱着自己的时候满脸都是爱，她是爱自己的。

贴身伺候他的小太监说额娘是被人害死的，是她妨碍了某些人的路。那时候他已经知道额娘是从宫女升上来的，又恰好皇贵妃被贬为妃。他误以为额娘的死跟佟妃有关系。是佟妃嫉妒额娘受宠。

所以他迁怒佟妃养着的四哥，恨六哥不但不给额娘报仇还与仇人为伍。

他怀疑过很多人，唯独没有怀疑过皇阿玛。

在他心里，皇阿玛对额娘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每次去永和宫都会看着正殿发呆。

可是今天他听到了什么？

皇阿玛说额娘是贱、人，他骂额娘是贱、人。

十四阿哥觉得他终于体会到了八哥当时的心情，也难怪八哥得知良嫔过世后一夜白发，换做是他也是一样。

“无关？”康熙冷笑，“你以为老六这么多年为何从未去过永和宫一次？”不等十四阿哥说话，他知道此时十四思想偏激，说也说不出好话来。“她当年就挑唆老六争夺太子之位，老六不从差点与她闹僵。她排除异己，结果险些害死老六。就这，都不能阻止她的野心。你说这跟她没关系？”

康熙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权力**很重的人，十四是他与乌雅氏的儿子，既然不像自己淡泊名利，也只能是像极了乌雅氏。

他这番话信息量比之前还重，胤祯嘴唇直哆嗦。

不，额娘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他转头去看六阿哥，希望六哥能帮额娘说几句话，却不想六阿哥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

十四阿哥心冷了下来。也是，六哥现在是宁嫔的儿子，他日子过的好，又怎么会跳进这个泥窝。

见十四不死心，康熙对着梁九功耳语几句，梁九功躬身离去，没多久他拿着几卷卷宗回来。康熙示意他给十四阿哥，“这些都是早些年朕调查的，关于乌雅氏的事情，里面还有她自己的供词。”

“当年，朕念着她生了你们，唯恐此事暴露对你们不利，一直让人收藏在此，不曾公开过。”

乌雅氏生了六个孩子，如今还活着的除了他们三兄弟只有温宪，若当年的事情传出去，胤禛三人还好些，温宪的婚事必定受阻。

也不能说受阻，而是她夫婿后院若有个什么别人必定会先怀疑到她的身上。哪怕事情不是她做的，她也是很好的挡箭牌。

谁让她有个心狠手辣的母亲呢？

明明是你尽心尽力为他们着想，却被怨怼，康熙在愤怒之余也有些伤感，为自己做的一切不值得。

证据就在眼前十四却拒绝相信。“这都是假的，是假的。”

他怨恨了半辈子，到头来却被告知是错的，换做谁都受不了，更别说十四从小被教育的移了性情。

康熙却不想再去跟这个儿子计算这些，他知道自己就是计算也计算不清楚，一切就当做是他的好心喂了狗，反正自己当初做这些也并不仅仅是为了十四。

颓废的摆摆手，“你应该庆幸皇家还没有杀儿子的先例在，你犯下的罪行罪无可恕，今后就在你的阿哥所度过余生吧。”

十四睁大眼睛，他抬头看见康熙眼里还未收回的厌恶，内心痛苦非常。他开始口不择言，或者说报复，“你以为这件事就只有我自己参与了吗？若没有八哥倾囊相助，仅凭我一个还未出宫建府的小阿哥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他语气里有满满的讽刺，紧接着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八阿哥。

胤祚爆喝一声：“十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十四这个蠢货以为供出老八就完了，他就没想过这只会让皇阿玛更愤怒和厌恶。

以往的十四还有‘护兄’的名声在，他独自担下责任，还能让人高看一眼，如今他只觉得讽刺。十四真是糊涂了。

可惜此时的十四满心都是不甘，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厌恶，事情又不是他一个人做下的。若不是八哥，他又怎么会如此坚决呢？

十四阿哥到底还是个少年，逼宫这么大的事儿他一时拿不定主意，犹豫良久他还是偷偷去见了八阿哥，他打算同八哥讨个主意。

把事情与猜测说与八阿哥知道，他小心的询问：“八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八阿哥沉默不语，就在十四惴惴不安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你自己呢，你是什么想法？皇阿玛是疼你的，若你明知道皇阿玛被软禁而不作为，皇阿玛必定会难过，而你也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他激动地拉着八阿哥的手，“八哥果真了解我，我只要想到皇阿玛在里面受苦，而我明明知道，却因为惧怕就什么都不做，我就鄙视我自己。”八哥果真是了解他的，这番话简直说进他脑海里去了。

胤禩神色平静的看了眼被拉住的手，他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既然如此，你就去做吧。有什么需要八哥帮忙的别客气。”

十四终于笑了，他觉得自己听懂了八哥潜在的意思，八哥果真是支持他的。他也没跟八阿哥客气，还真给八阿哥布置了任务。

当时的他隐隐察觉到被监视，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太子让人做的。也是因此，他决定将计就计，自己按兵不动，让八阿哥帮着他去集结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