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依旧高仰着头,踏着月色缓步前行。
马背上,朝颜的面颊紧贴着马脖子,双手搂着马脖子以防摔下来,他半眯着眸子,清冷的月光下,他的面色更加苍白的很,晒了一天,没有血色的唇已经干裂出数道细纹,隐隐能看到鲜红色的嫩肉,像数道血线攀附在失了血色的唇上。
“世界是真的黑暗一片,无论走到哪里,都一样。”
这时,马突然停下脚步,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朝颜好像感觉到马儿的不安,只有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有种表现。
他双手无力的撑起身体,然后抱着马脖子下来,好在他身高占优势,才勉强没有摔倒。
下来后,他一手扶着马儿,听着四周的动静,因为眼睛看不见,他的世界是一片漆黑,黑的没有一丝光亮。
夜风呼呼吹着,隐藏着杀气。
无人区的草原,最有可能出现的就是狼群。
“马儿,我们可能遇到狼群了,你走吧。”朝颜的嗓音很平静,丝毫不担心也丝毫不害怕。
马儿不安的踢着前蹄,鼻子里哼着气,还时不时发出嘶吼声,也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更响亮。
朝颜安抚似的替它顺着鬃毛,温声道:“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么多路,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马儿停下不安的举动,像是猜到了什么,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盯着朝颜看,眼里有明显的着急之色。
朝颜抚着马儿的鬃毛,毛发质感很滑溜,即使看不见,也知道是匹马宝马,有灵性的。
他用力拍了一下马儿的脖子,“走吧,不然狼群来了,你跑不了。”
马儿虽然跑的快,但是遇见一群狼群,难免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马儿是野马,能活这么久,生存经验也十分丰富,更知道四周危机四伏,如果不走,真的会成为群狼的盘中餐。
马儿盯着朝颜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它又看了一眼四周,杀气越来越近,最后还是扭头,朝来时的方向撒腿就跑。
朝颜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远,勾起唇角笑了笑,唯一一个陪他走到最后的生物,也离开了。
也不是最后一个,还有狼群。
朝颜看不见,也分不清方向,但还是知道,要往前走,而不是往回走。
他修长的双腿慢悠悠的走着,月光下,只能看见一道削瘦单薄的身影走在辽阔的草原上,弱小如蝼蚁
他步伐有些不稳,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击倒。
他感觉自己来的不是地方,这里若有悬崖多好?
下面是大海,江水都可以。
偏偏选了草原,无边无际,连个尽头都没有。
“宝宝,这都是你的错,你要是陪我最后一天,我就会跟着你一起离开草原,亲自送你上飞机,我也会回岐山,有始有终。”
“我倒底哪里不好,让你如此嫌弃。”
“我改了啊,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突然,数十条健壮的狼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将朝颜团团围住,漆黑的夜色里,一双一双幽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猎物,月色下,尖锐的獠牙是最凶狠的利器。
朝颜停下脚步,即使看不见,也知道狼群正对他虎视眈眈,他淡然的感受着来自野兽掠夺,嗜血。
“我身上没几两肉,都不够你们塞牙缝的。”
他缓缓说着,迈着不大的步子往前走,丝毫不惧面前的狼群。
“我身上还有毒,吃了,可能活不过今晚。”
说着,他忽然笑了。
“我的命,可不是掌握在你们一群畜牲手里的。”
晚上七点五十分
傅廷煜一手牵着女孩的手在排队检票,这时,接到来自银释的电话。
“喂?”
“秦小姐,我家主子有联系你吗?”银释的嗓音很急切,像是很着急。
秦舒摇头:“没有,他把我拉黑了。”
“主子连你也不联系了……”银释不敢再想下去,他张了张嘴像是自言自语:“来之前说好的,亲自送你上飞机,我们就回岐山,有始有终,现在却一个人走了……”
银释看着漆黑的夜色,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主子的身影,现在快晚上八点,主子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了长时间不吃不喝?
他忽然明白,主子这是想一个人走,不想让任何人跟着,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离开,只是静静的,一个人走。
主子有多狠心,他追随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可是一只跟着主子的,主子也能狠心的抛弃一切,独自一个人走。
主子就不能让他一直在身边陪着?
秦舒在电话这头听的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什么一个人走了?”
银释突然听见秦舒的嗓音,想到主子都是因为她,现在一个人走了,他冷声道:“主子要死了,你知道吗?”
秦舒被质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么可能会死?他不是早就解毒了?”
“你以为大慈大悲送来解药,毒就解了?几年前顾衍就说过,毒入五脏六腑,活不过一年,几年过去了,解药还有用吗?”
秦舒怔住,她的确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以为,解药送过去,他的毒就解了。
而且,她也问过朝颜,朝颜说好了。
所以是在骗她?
“主子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你陪他,陪他最后几天,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你欠我家主子太多太多,多到你根本就还不起。”
银释说完就挂了电话,视线再次望向漆黑的夜色,继续寻找朝颜的身影。
没有找到之前,他是不会放弃的。
通话突然挂断,秦舒愣了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应该是说,她无法相信,朝颜要死了?
傅廷煜牵着女孩的手,提醒道:“宝儿,我们该登机了。”
秦舒茫然的抬起头看向男人,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说话时嗓音都是颤抖的:“朝颜要死了。”
傅廷煜疑惑的问:“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我也不知道,他眼睛看不见,一个人走了。”
秦舒在草原上住的时间很短,但还是很清楚草原的环境,朝颜一个人走了,他眼睛看不见,他能去哪?
傅廷煜见女孩面露焦急之色,皱了皱眉:“你很担心他?”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心慌,有点心神不宁。”
秦舒也说不清楚此时的心情,回想离开之前,朝颜说,能不能抱她,像朋友一样。
想到他突然让她离开。
还有他瘦的脱型的身子。
以及最后一句,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打扰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忽然抓住傅廷煜的手臂,嗓音有些急切:“老公,我们去看看。”
傅廷煜看着女孩如此着急,他是打底心里不想自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有牵扯,但他也不忍心看着自己的老婆心神不宁,心慌像是要怕出事一样。
“我陪你回去看看,如果他没事,我们就立马离开。”
秦舒用力的点点头:“好。”
傅廷煜牵着女孩的手,转身往机场外走。
此时天色早就黑了。
傅廷煜在附近叫了一辆越野车,俩人坐车径直往草原赶。
回到草原已经深夜。
秦舒推开车门下去,小跑着往蒙古包走过去,她打开门走进去。
发现里面除了厨师,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银管事带着他们去找人了,还没回来。”
还'回来?
秦舒转身又走出去,看见男人,她说:“银释去找朝颜,还没回来,我们也去找找。”
傅廷煜问:“你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秦舒摇摇头,草原这么大,她怎么会知道朝颜往哪个方向走了?
这时,她听见马儿的嘶鸣声,回头,就看见一匹马站在斜坡那里,额头那撮红色小呆毛在白色的毛发下,显得格外显眼。
是踏月?
她以为踏月早就回去了,因为是野马,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
踏月这时迈着四肢走过来,等走到秦舒面前时停下来。
秦舒一脸疑惑的看着踏月,只见它低头咬住自己的衣袖,就往一边拖。
她有点看不明白踏月这个举动,“你想做什么?”
傅廷煜一手牵着女孩的手,看着野马迷惑的行为,问:“这不是野马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踏月,在西津时我们共乘的那匹马。”
秦舒说着踏月又拽着她,想带她走。
“这么巧?被你送到草原,几年后又遇见了。”傅廷煜打量着踏月,觉得有些神奇。
秦舒看着踏月奇怪的举动,她知道踏月是一匹有灵性的马,“踏月该不会是知道朝颜在哪里?”
踏月用鼻子哼了两声。
秦舒见状抬头看向男人,“我们跟着踏月去找找看。”
傅廷煜点头答应了,“好。”
傅廷煜先坐上踏月,然后朝女孩伸出手,将她拉上马,没有马鞍和缰绳,只能靠自己来稳住身形。
等坐稳后,秦舒拍了拍马儿的脖子,踏月也跑了起来。
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傅廷煜双手抱紧怀里的人,风呼呼从耳边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跑了大约一个小时,踏月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秦舒耸了耸鼻尖,空气中的味道,是血腥味。
她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不好的不好的预感:“好浓的血腥味。”
傅廷煜也闻见了,他看向前方,借着清冷的月光,就看见地上躺着数尸体,血腥味应该就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踏月这时停下奔跑,傅廷煜利落的翻身而下,然后长臂一伸,直接将女孩从马背上抱下来。
这里的血腥气更重,看着地上的数具尸体,断壁残垣,也说明他们没来之前,这里经历过一很激烈的场厮杀。
秦舒不是怕血腥气的人,只是这次,她闻见浓浓的血腥气,只感觉想吐,那种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很强烈。
她努力克制着想要吐的感觉,缓慢的靠近血腥味的来源。
此时,凌晨四点,黎明前的天色最是黑暗。
秦舒除了看大致形态,可以猜测出地上的尸体是狼,其它的都看不见。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照明灯功能,这会可以看清楚一些,地上躺着的尸体的确是狼,很健壮的狼。
只不过,个个都是死相极其恐怖,断脚都是轻的,走的头都裂开了,还有的连肚子也开了条缝,肠子都流出来了。
眼前突然一黑,男人的大手蒙住她的眼睛,低沉的嗓音从头顶的传来,“别看。”
男人一直不让她看血腥的场面,所以意外遇见,都会把她眼睛蒙起来。
以前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保护她保护的这么紧。
后来恢复记忆后就忽然明白了。
因为那次遇见狼群,她用匕首杀了一条狼,那狼咬伤了寒萧。
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脸,也把她吓蒙了。
自从那次过后,她看见肉就有点反胃,看见红色的酒想到鲜红色的液体。
过了许久,她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是被妈妈呵护着长大的,虽然调皮了一点,却也没杀过生。
上了岐山,更是如此。
师傅对她很好,师弟们对她也很好。
下山打架也没把人出血,顶多受的是内伤。
大概就是那次开始,男人就不让她看带血腥的场面。
她伸出手握住眼睛上的那只大手,男人的手掌心温热,也很大,非常有安全感。
她道:“我没事,我想找找看,有没有朝颜的线索。”
踏月把她带到这里来,十有**,朝颜就是在这里。
但现场除了狼的尸体,并没有朝颜的身影。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有不好预感的原因。
傅廷煜有些迟疑,见她坚持,他才将手移开。
秦舒拿着手机,借着手机照明灯,开始寻找关于朝颜的线索。
傅廷煜也拿着手机打开照明灯,开始寻找线索。
找了好一会,秦舒都快放弃的时候,她眼尖的发现了一样东西。
她快步走过去,在一只狼的身边蹲下身,她没去看狼的头是如何爆裂的,也不去看溜了一地的肠子,她将手伸到狼的脚下面,拿起那条纱布,原本纯白色的纱布,被血浸泡后,变成了暗红色,只剩下尾部一节保留着原本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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