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觉得这似乎不够残忍，于是晨曦与鲜血一同染红斑驳城墙，晚波比一步迈进废弃要塞的道森，见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少了半个角的哨塔上，年轻哨兵依靠在残壁上的身体，在阳光映衬下是那么安详，他静静的一动不动，看起来睡的是那么安详，如果没有脖子上那道锯齿形伤口的话，说不定这个梦还是个美梦。

可惜没有如果，从哨兵脖子处伤口溢出的鲜血，将斑驳的墙壁染红，让绿意葱葱的爬山虎看起来鲜艳极了，那些角落处的青苔也同样如此，红绿两色交相呼应，在阳光下折射出凄婉的光晕。

“呼、呼…这是噩梦吗？！”

空气中挥散不去的血腥与诡异场景，让道森剧烈喘息起来，他又一次迟疑了，因为无法想象接下来会见到怎样的残酷。

「你只是害怕痛苦、畏惧死亡…怀疑是最大的敌人，愚蠢的家伙！！」

波比已经深入要塞，知道不能后退的道森绞尽脑汁去想，希望两世为人的过往能帮助自己摆脱懦弱，记忆中贾克斯的咆哮就到来了。

“谢谢您，老师…”

哪怕这句责骂时隔1年之久，道森还是从中获得了勇气，他的老师就是在跟这种恐怖的怪物战斗，而且是漫长的岁月中一直如此，身为弟子的他可不能这般怯懦。

心脏依旧在剧烈跳动，周围弥漫的刺鼻气味如同恶魔的低语倾诉着死亡与痛苦，整个胸腔内的恶心、反胃感还在，这一切的不适都没有因为鼓起的勇气而消退。

但这阻止不了道森的步伐，在银翼绽放的光辉下，他毅然决然的穿过廊道，来到要塞内部，入目处和先前没有什么区别，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没有战斗痕迹，没有慌张之下的逃亡，更没有一丝征兆，汇聚成小溪，顺着地势汨汨而流，编织出鲜红的地毯，避无可避的道森踩了上去，如同行走在荒芜的地狱，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悲痛。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新兵们为他们的大意付出了惨痛代价，恐怖的虚空掠食者趁着黑夜而来，没有引起一丝骚动，就将所有人残忍杀害，这个过程干净利落，被杀的人甚至只有一瞬间的痛苦，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塔里克…你最好死了。”

压抑低吼从道森喉咙中传出，诺大一个要塞，即使是废弃的也不该只有一个哨兵，这是他身为长官的失责，即使哨兵再多十倍结局也可能不会改变，哪怕这个场面会更血腥、残忍。

可他宁愿士兵们是在抗争中死亡，而不是在睡梦中被敌人一个个屠杀殆尽，双眼赤红的道森在悲愤中来到要塞中心，波比就那么孤零零的待在那里，本就不算高大的身影因为跪倒在地就更加矮小了——啪嗒、啪嗒！

她没有哭出声来，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这片鲜血最早凝固的土地接受了眼泪的冲刷，散开而来的红褐色痕迹向着四面八方散开，让不远处的道森慢慢闭上眼睛，魔法感知已经很清楚了，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人，别说是敌人了，甚至是连一只活着的虫子都没有。

“呜呜呜！混蛋，你给我出来啊…我要为大家报仇，你们这些可恶的怪物杀了奥伦还不够吗？你们究竟还想夺走多少我心爱的东西，给我滚出来啊！！”

“波比，你不要这样…虚空怪物可能还没走远！”

“滚啊，你这残忍的家伙和他们没有区别…砰！”

不忍波比嚎啕大哭的道森跑上前来，出于谨慎的提醒却让她彻底爆发，哀伤之门轰然间的天崩地裂，山谷内敌人的绝望惨叫，再加上这场寂静无声的屠杀，让波比心中的理智崩溃了，于是她将圣锤砸了过来。

本该躲避的道森只是无奈一笑，就化作一道抛物线从高处砸落，剧烈的响动在空旷的要塞内回响起来，一波接着一波，让波比通红的双眼有了焦距。

“道森！”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呜呜呜，天啊，我究竟做了什么？！”

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波比又哭了，有心想要跑过去扶起道森，身体却因羞愧而无法动弹，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攻击同伴，而且是用奥伦托付的圣锤。

“咳咳、嘶啊…没关系的，波比。”

这一锤虽然并不致命，但浑身酸痛还是免不了的，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起身的道森并没注意到，属于他的鲜血和地上的混合在了一起，尔后悄无声息地泛起一些血泡，随后又归于平静。

“真的没关系的，你真的不用自责…毕竟是我从头到尾在欺骗你。”

“对不起、对不起…”

“波比，这只是同伴间的争执…每个人都会有的！”

主动上前的道森认真地劝说着，他是真的不生气，这纯粹是咎由自取，毕竟自己亲手摧毁了她几百年来的坚持，撕碎了她美好的英雄梦，将鲜血淋漓的现实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尤其是在没得到她的同意下。

可即便如此波比也没有埋怨自己，她亲眼看着自己做出那种残忍的事情，不仅救了自己，还不离不弃的守护了几天几夜。哪怕是梦醒了她也没有哭，只是想安静的离开，可即便是如此善良的她，也会迷茫、悲伤，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道森相信，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就能将这件小事平复，还能让波比心中压抑已久的痛苦得到释放，简直是一举两得，代价不过是自己受点儿伤，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想法是美好的，行动也没错，可道森忽略了他们所在的地点——这里刚被虚空怪物屠杀过。

先前消失的血泡有了回应，专注于眼前的道森与自责地波比都没有看到，在他血液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只眼睛，紫色的，膨胀欲出。

祂悄无声息中吞噬了道森先前待过的泥土、血液、杂草等等，上面的一切事物在祂饥渴的目光中消融不见，到了最后留下的只有一颗杏核大小的血球，祂带着饥渴与期盼将瞳孔打开，瞳孔之后是一片虚无，不是黑暗，因为天空的阳光都选择退避三舍。

「一个有着未知力量的雄性个体，用人类的话来说，这应该称之为惊喜…‘真实’领域的结论出来了，素材太少无法彻底分析，应该将这雄性个体捕获。」

虚空的反馈让紫色独眼做出决定，于是祂动了，迅速扩张开来的独眼没给道森反应时间，下一秒他眼前的一切就都消失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站在一面晶莹剔透的冰层上，下方传来一股亲切的呼唤，就像是母亲的怀抱那样温暖，让人无法拒绝。

道森不由自主的向下凝望，那里没有温，只有庞大的独眼回望了过来——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