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场事,盘儿和越王妃莫名就多了层亲密感。
往那边走时,越王妃悄悄道:“楚王和我们王爷不大亲近,没想到今日他竟会和我打招呼。”
盘儿心中却有不同的想法,大抵是感觉敏锐,她反倒觉得楚王突然驻步是因为她。可楚王除了看了她一眼,又明知故问,倒没有做出什么别的。
不过这种话对越王妃也不好说,她只能不好意思地道:“我在东宫,少见外人,尤其是外男,猛的一见,倒是有点慌。”
越王妃理解地笑了笑,心里越发觉得这苏良娣倒是个坦诚之人,心里对她那点偏见早就抛去了九霄云外。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几个孩子身边了,借着和孩子说话,盘儿回头看了看。
楚王和七皇子已经不在了,她当即松了口气。
“行了,都玩了一身汗,这西苑里头水多,你们行走不能甩了奴才,得身边带着人才能出来,出来之前要跟娘提前说一声,知道了吗?”盘儿这话特意是说给婉婤和宗钤听的,宗钺她倒是不担心,这孩子向来是个知道轻重的。
“知道了娘。”
越王妃也觉得盘儿说得很有道理,让宗锲和淑姀听着,以后也要这么做才行。
两家的孩子都应着是,见时候也不早了,便转头往回走。
在荷风蕙露亭前,盘儿和越王妃约好下次有空出来散心,两家的孩子也约好彼此寻着玩,便分道扬镳了。
盘儿很久没走这么多路了,腿有些酸痛,香蒲给她捏着腿,宗钺和婉婤则去了书房练字。方才出去之前就说好了,玩回来了每人要写两篇大字。
这话其实是管婉婤来着,这孩子什么都没随盘儿,就是不愿描红写大字随了她,字写得惨不忍睹。不过她这个年纪,倒是不用过于担忧,但盘儿心想,女儿总要胜过自己才成。
快用晚膳的时候,太子回来了。
一起用了晚膳,因着有几个孩子打岔,盘儿也忘了和太子说今日碰见楚王的事,等睡下后想起来了,同时想起的还有越王妃那话。
盘儿觉得越王妃大抵是病急乱投医,才会说出如此出格的话,以她的性格,错过这次,下次想必不会再提了。、至此,她倒有点庆幸楚王和七皇子的出现,打断了这次的对话,不然她该如何答对方,想想就头疼。
不过盘儿没想到是,越王妃显然没这么容易就放弃。
也是她领着两个孩子回居仁堂时,偶遇了郭侧妃,郭侧妃说了两句带刺的话,越王妃嘴上不敌,受了一肚子气。她原本想自己受气也就受气了,可淑姀还小,虽然平时害羞内敛,却也不愿娘受这样的气,就一状告到越王那儿。
谁知当时郭侧妃也在,被她混淆黑白几句,越王反倒斥了淑姀说她不尊重长辈,事情惊动了越王妃,夫妻不可避免大吵一架,回去后越王妃更是气得头晕流泪不提。
所以她第二天就不请自来,来到春耦斋找盘儿。
盘儿对她的突然到访有些诧异,但见她比昨天更不好的脸色,以及眼中隐隐含着悲怆,已经对她的来意有几分明悟。
宫女们上了茶后,她就将人都遣出去了,把茶往越王妃面前递了递,道:“王妃,先喝些茶。”
越王妃喝了茶,借着喝茶的功夫让自己平心静气,但在开口的一瞬间,还是让意难平冲掉了那股故作的淡定。
她把昨晚发生的事大概的说了说,又垂眉自嘲笑道:“也不怕苏良娣你笑话,想当初我和我家王爷也是恩爱过一阵儿的,虽进门前他身边就有侍寝的宫女,但他自打我进门后就不再亲近了,我心里头也是有几分欢喜的……
“……当初母妃看中她,想择了她赐给我家王爷,我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都是京里的人,虽她的门第高,我家的门第低,但对她的风闻我也是听过几句。说我不自信也好,说我心眼小也罢,我记得你那时候怀着宗钺婉婤他们,我们还在坤宁宫碰见过两回,那时候我真是体面都不要了,就是不想让她进门。可惜敌不过宫里的‘规矩’,抵不过‘孝道’……
“……等她进门后,果然府里我能站的地方越来越少,越来越小。我恨自己的不争气,又想这么过下去也就罢了,左不过就是忍气吞声,可孩子们渐渐大了,我有时候看见我的孩子在她的孩子面前忍气吞声,我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我也知道我今天来的唐突,话也问得唐突,可娘家那里我不想让父母担忧,身边也没人能说这些话了……”
越王妃一面说,一面就垂泪起来。
盘儿坐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她觉得越王妃就是在自己和自己为难,皇家的女人难做,若是自己都想不开,恐怕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不免就想起当宗玹等太子其他孩子出生时,她一直佯装无事,却终究还是有些心里不太舒服。
她一直不愿知道太子在后院的动向,就是不想直面去面对,也算是掩耳盗铃,太子也确实来她这里居多,尤其自打三个孩子生下,他几乎日日都会来,偶尔有时候不来,她就只当他公务繁忙歇在书房。
可真当结果出来,她没办法掩耳盗铃了。
难受吗?当然难受,但也没有想象中难受,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似乎有些事依旧照着前世的轨迹进行着,让她有一种踏实感。
日子还是得过,似真似假和太子闹了两场小脾气,他似乎也有点明白她生气的点在哪处。嘴里说着她醋性大,不容人,被别人知道了如何如何,来得也更勤了。
高兴吗?似乎有些高兴,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为什么没有,她也不知道。就是不愿太多的去探索这个问题,总觉得有些事想多了就会信念坍塌。
所以自己都没弄明白的事,怎么指点别人?
可看着越王妃泪眼婆娑的样子,盘儿心情也很复杂,并不仅仅是因为对方,也是因为自己,因为太子妃,因为这种妻妾注定对面的局面。
方才越王妃向她哭诉时她就在想,是不是在太子妃心里,她也是这样的?
“其实这件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和王妃去说,毕竟处境不同,地位不同,说出话可能没有什么用,就好比您是正妃,您对立的人是侧妃是妾室,我也是个妾室,我的立场显然和正妻是不一样的。”
“不,你误会了,”越王妃有点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仓皇道:“我不是想让你向着我说话什么的,就是想跟你学学,学学怎么讨男人喜欢,我觉得我家王爷宠爱她,就是因为我不如她讨喜欢……我看你那么讨太子爷喜欢,我就……我其实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
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可你已经让我有些尴尬了。
盘儿在心里叹了口气,压下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而是又正视了越王妃一遍。
想必,她定是很爱越王的,不然又何必自甘堕落,自我贬低,委屈求全成这样,必然有某种坚定的念头,才促使她能做到这样。
如果照这么来看,她好像又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爱太子。这个念头刚浮起,就被盘儿立马按下了,她觉得自己现在紧要是止住越王妃的眼泪,不然她可能要被眼泪淹没了。
盘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会哭人。这句并不是贬义,毕竟前世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泪水,包括她自己,哭得都没有这么真。
“其实想讨人喜欢很简单,他喜欢什么,你就去做什么。”
“他喜欢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果然这话打断了越王妃的眼泪,她喃喃自语着,似乎有些不懂,“就只是这样?”……
盘儿点点头,就只是这样。
她尝试把自己的立场换成太子妃的立场,又道:“譬如,他不喜欢你吃醋,你就不要吃醋了,吃醋的女人有时候是很丑的,把自己弄得面目狰狞咄咄逼人,男人必然不喜欢。”
“吃醋的女人很丑,面目狰狞?”越王妃去触摸自己的脸,她曾经吃过很多醋,她也知道自己当时的样子肯定很丑,他也说过她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可她就是她自己,还能是谁?
“可吃醋还能控制?”
“自然是不好控制的,不过慢慢有意识的去控制,应该就会好点吧。就譬如我每次想吃醋的时候,我就想想太子妃都不吃醋,我吃得哪门子酸醋。”
显然盘儿这种调侃的口气,让越王妃很是难以接受。她甚至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故意敷衍她,可当她看见盘儿嘴角不显的苦笑,她又不这么想了,迟疑了。
“当你不吃醋了,你才能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去想想他喜欢你什么样,你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
让他愧疚,让他惦记你,让他相信你说的,让他渐渐受你左右,让他……盘儿觉得自己跟越王府那个郭侧妃没有什么分别,区别就在于那个人太嚣张,她不嚣张而已。
所以她有什么资格对人品头论足,有什么资格去指点作为正妻的越王妃?
其实还有一句话,是最切中要害,不过盘儿不想说。因为这句话太出格了,只要不爱就好了。
只要你不爱,就能做好属于这个身份应该做好的一切,就能冷静地去争宠,去使手段,让他因为你的懂事你的体贴而更喜欢你。
有什么声音在她耳边咆哮,那是前世陈皇后被囚于冷宫前最后说过的话——
“……你以为他是真的宠你?你错了,他心里只有他的江山,他的社稷,他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才会宠你的,你以为你真的赢了?你错了!我会等着的,我会看到你输得像我一样……”
“……你以为那个贱人是真的爱你?不,她不爱你,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
……
门外,太子背着手站在那儿,四周的奴才都垂着头瑟缩在一旁。
唯有福禄站得稍微近点,但听到里头苏良娣如何指点越王妃,他也是冷汗直流。这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生了吧,越王府的事跟你什么关系,瞎掺和什么。
果然他偷眼瞧着太子的脸越来越黑,直到转身离开,他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要出大事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