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广政城之中万家灯火,纸醉金迷,好一副太平盛世之景。
上个月传来消息,朝廷在北疆与北戎打了一场胜仗。虽然这一场战役规模并不大,但是由于北疆久无战事,这一场旗开得胜,当今圣上还是欢喜万分,特令镇北将军率领一部分将士回京受赏。
早上受了封赏,晚上那镇北将军便包下了鸿宾楼与归来的将士们同乐。
亥时初,一份密信被悄悄塞进了广政府衙的门缝里。
这是一封举报信,举报在鸿宾楼之中有人私通。
大尧律法对私通之事极为忌讳,广政令头疼了好一阵子还是冒着得罪镇北将军的危险带了人去鸿宾楼抓人。
半个时辰之后,在信上写的客房里抓到了镇北将军与鸾台左相的广政令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当今圣上礼重女子,特许女子入仕,这萧国公府的五小姐乃是萧国公的嫡长女,也是前两批入仕的女官,在朝堂之上沉浮数年,又加上家世显赫,如今已经是从二品的鸾台左相了。
广政府衙气势汹汹地来抓人,却不想碰上这么两个人,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宰相。
两个人一人倒在一头,衣冠整洁,一看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也真的很难说是某一个走错了房间还是两个一起走错了房间。
尴尬了一段时间后,镇北将军的将士不由分说地把自家将军给搬走了,紧接着鸾台的人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一把搬走了自己左相大人。
广政府衙很郁闷,觉得自己抓了个寂寞。
让广政府衙更郁闷的是,那两个被“抓奸”的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醒过。
发生这件事情的第二天,鸾台的那些文官就不要命地和镇北将军的玄陵营将士打了起来。
再过一天,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
再再过一天,萧国公府上下以为快要死了的萧五小姐终于又活过来了。
“醒了啊,萧大人。”萧国公的庶长女萧令徽坐在床边一言难尽地看着萧五小姐。
萧家五小姐萧龄萓盯着萧令徽看了半晌才认出眼前人一般:“二小姐,你又被赶回娘家了啊?”
萧令徽抽了抽嘴角直想一巴掌扇到这个妹妹脸上去,好容易忍了下去拍了拍萧龄萓道:“醒了就好,收拾一下进宫去吧。皇后娘娘已经等了你三天了。”
一个时辰之后,萧龄萓跪坐在上凰宫之中,垂着眼帘默默无语。纵然萧龄萓在外边再骄纵,但是被要求穿着朝服走进上凰宫之后,萧龄萓都不敢再放肆了。
上凰宫乃是萧皇后的居所。大尧历代皇后的居所本应该是椒房殿,但萧皇后坚决不肯入住椒房殿,圣上宠爱萧皇后便特意为萧皇后令建新宫,位于皇帝居住的宣徽殿之后,赐名为上凰宫。
不仅如此当今圣上更是在登基之后恩准女子入仕。这其中真正的原因也是因为当今皇后——萧月澈。
大尧立国已有一百二十年,传了七代帝王,其中有三位皇后姓萧。其中两位萧皇后在成为皇后之前是一国公主,还有一位,便是当今的这位皇后,在还没有嫁给当今圣上之前,是一代女帝。
在三十年前,中原除了如今的尧国,还有一个以女子为尊的国度,昭国。尧国与昭国争来斗去,好了坏,坏了好了一百多年,终于在三十年前达成了和解,因为昭国的新任女帝与彼时还是一个皇子的当今圣上相爱了。
后来那昭国女帝自愿以江山作嫁妆,嫁给了当今圣上,当今圣上也就理所当然的得了太子之位,后来也登基为帝。
上凰宫威严肃穆,旁人走进来都会瞬间肃然起敬,不敢造次。
萧皇后斜卧在软榻之上浅寐着,宫人轻轻地为萧皇后垂着腿,萧龄萓隔了一袭珠帘跪坐在离萧皇后十步远的锦绣团蒲之上安安静静的,上凰宫之中一片鸦雀无声。
“炩儿,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安静了这么久,你可想清楚了没有?”萧皇后突然之间缓缓地开口问道。
萧龄萓抬起了眼帘透过珠帘的缝隙看向萧皇后,萧皇后依旧合着眼,并没有看萧龄萓。萧龄萓沉默了好一阵子没有答话。
萧皇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有些失望地说道:“你还是不清楚,还是没办法让本宫放心啊,炩儿。”
“姑姑,我心里是一切都清楚的。”萧龄萓开口说道。
“你都清楚可是却不肯承认,那岂不是比不清楚还要蠢。”萧皇后低笑一声说道。
萧龄萓抿了抿唇道:“姑姑,我会承认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萧皇后低笑一声:“炩儿,已经过去两年了,一颗已经废了两年的棋子你还在念念不忘着做什么呢?”
萧龄萓动了动唇欲言又止。萧皇后慢悠悠的声音回荡在萧龄萓耳边,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蛊惑着萧龄萓:“成亲之事,哪里需要什么喜欢与不喜欢的?到底也只是权财的诱惑罢了。自己能够做到就不必要去依赖着他人,不是吗?”
“那么姑姑呢?”萧龄萓问道,“我想请问姑姑,姑姑当年又为什么不做皇帝,而是要来做皇后呢?”
萧皇后终于睁开了眼睛,凤眸之中不怒自威,萧龄萓只对上一眼就不敢再与萧皇后对视,默默地垂下来眼帘。
“炩儿,你想问这个问题想了多久了?”萧皇后问道。
萧龄萓实诚地回答:“姑姑第一次带着我垂帘听政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萧皇后的眼中渐渐漫上了喜色:“那时候你才六岁,你就这么想了?”
“是。”萧龄萓点了点头。
“哈哈哈。”萧皇后欢喜地大笑了起来,在这戒律森严的宫闱之中,也就只有这位曾经的女帝敢如此张扬的大笑了,“炩儿啊炩儿,姑姑真是小瞧你了,你可真是没有让本宫失望。”
萧龄萓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了萧皇后问:“所以姑姑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答案,为什么姑姑当年这般选择?”
萧皇后向萧龄萓招了招手,萧龄萓起身走入珠帘,在萧皇后的榻前跪坐下,倾头凑到了萧皇后面前。萧皇后也微微倾头,靠近萧龄萓的耳边,红唇轻启,轻声地回答萧龄萓:“炩儿,姑姑活到现在已经走过四十多年了。这四十多年里,本宫当了一年太子妃,二十五年皇后,在宫闱之中整整耗了二十六年,到了现在……”
萧龄萓等着萧皇后继续说下去,萧皇后却突然之间不言语了。
“姑姑?”萧龄萓轻声唤道。
萧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朕,早就后悔了。”
“我不会让我自己后悔的。”萧龄萓对萧皇后说道。
“本宫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后悔的。”萧皇后无比恋爱地看着萧龄萓说道,“炩儿,你这辈子注定嫁入魏家,而且你要嫁给魏家的嫡子。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女主要复辟太难了。所以你与魏家嫡子将来得要生一个男孩,那个男孩会是大尧的皇帝。你三个兄长的女儿会有一个是未来的皇后。不管怎么样,这江山,属于我们萧家的那一半,永远都得姓萧。”
“是,姑姑。”萧龄萓颔首。
“去吧,三日前你已经醉了一场了,那一场醉本宫就许你了。但是酒醒之后,就请萧左相权倾朝野,让这个天下,由你来说了算。”
“是。姑姑。”萧龄萓对着萧皇后一拜说道。
“魏霂这个人不错,成亲之后你若是能够好好过日子,倒也好。”萧皇后道。
萧龄萓一脸茫然:“姑姑,什么魏木不木的?”
萧皇后挑眉:“小蜗牛,你该不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定下婚事了吧?”
萧龄萓:“啊?”
萧皇后抽了抽嘴角:“小蜗牛,你别说你喝了点酒就睡了三天。”
“我确实中午的时候刚醒······”萧龄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一醒我就来见姑姑你了。”
萧皇后无奈地扶额:“你这酒量真得好好练练。皇上已经为你和镇北将军魏霂指婚了。”
“为什么会为我和他指婚?”萧龄萓一头雾水。
萧皇后:“······本宫原本还担心你那一夜有没有被欺负,现在看来你这也太清白了。”
“啊?”萧龄萓不解。
“你手上有权有钱,军权财三样唯独少了军这一样,本宫之前也帮你翻了翻武将簿子,找可以用的人。”萧皇后摩挲这萧龄萓的头说道。
“上将军统掌广政城、协政城与翊政城三处兵权,这三城统共驻军五十万,而大尧的军队是一百八十万,上将军的军队太多了,偏偏又是······”萧龄萓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来,“辅政王的人。”
“剩下的便是四处边疆的军队了,西边的水军要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南疆溪阳城永嘉营八万,南边的兵权本宫还是握在手上的。西疆西柳城永定营八万又叫魏枎那个混账得了去,北疆碎玉城玄陵营十万须得是我们的。”萧皇后说道,听着是轻飘飘的语气却是在算计天下。
“所以,我要嫁给他?”萧龄萓问道。
萧皇后盯着萧龄萓看了好一会儿道:“小蜗牛,魏霂也算是魏家出身最高贵的嫡子了。你不能进宫闱,但是你得进皇家,所以你最好的选择便是魏霂。”
镇北将军魏霂,不仅是个大将军还是皇亲国戚。魏霂之父绍王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皆为仙逝的慧献皇后之子,甚至绍王才是前朝的嫡长子,不过是因为当今圣上娶了萧皇后,所以让出了皇位。魏霂虽是绍王的嫡次子但是长兄早逝,如今确实算是魏家最尊贵的嫡子了。
萧龄萓:“哦。姑姑,我饿了。”
萧皇后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道:“你没有用过午膳吗?”萧龄萓嘀咕着道:“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天吃五顿。二哥哥说了他今晚要给我留一碗暖寒花酿。”
萧皇后:“去吃吧。”
“谢姑姑。”萧龄萓勾唇一笑然后就要走。
“等一下。”萧皇后唤道。萧龄萓才堪堪转过去的身子顿时又转了回来:“姑姑,你还有什么事?”
“炩儿,你可不可以和姑姑解释一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一醉睡三日的?本宫派人去查了,你喝的都是果酒,只喝了六两而已,那酒也没有被动过手脚。”萧皇后看着萧龄萓道。
萧龄萓:“······”
萧皇后继续道:“你觉得你洞房花烛夜的合卺酒大概得给你掺多少水?”
萧龄萓:“······”
萧皇后摇了摇头:“日后不管去哪里都带上珩朔,这次的事情不许再发生。萧龄萓,这也是你最后一次为了一颗棋子颓废了。”
萧龄萓点了点头:“是,姑姑。”
萧皇后这才挥了挥手:“去吧。”
萧龄萓出了皇宫就直奔去了鸾台。鸾台左侍郎宋卓正哼着小曲儿准备趁萧龄萓不在翘班提早回来。冷不防地在大门口与萧龄萓迎面撞上,吓得叫了一声:“啊!”
“啊!”萧龄萓也被宋卓吓了一跳,和宋卓一起叫了一声。
宋卓打量着眼前人,然后揉了揉眼睛,一脸震惊:“活久见啊活久见,左相大人,今日才初七你居然就来鸾台了。”
萧龄萓生性懒散,这在整个广政城都不是秘密,更是仗着位高权重,时不时地找各种借口告假,别说五日一省的鸾台了,就连政事堂都是爱去不去的。
从前政事堂设在鸾台,萧龄萓一月还就缺个三四次,而自从政事堂挪去了凤阁,萧龄萓一个月能去半个月已经是能让其他三位宰相感动地热泪盈眶了。
萧龄萓看了看宋卓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宋卓扯了萧龄萓,小小声地道:“左相,你小声点儿,我媳妇快要生了,我要偷溜回家去。”
萧龄萓:“你媳妇不是才怀孕六个月吗?”
宋卓腰板一挺:“那不是再四个月就要生了吗?”
“行,那我给你放四个月的假。”萧龄萓点了点头,“四个月后孩子刚刚出生,我怕你也没心思来,再多给你放四个月吧。再四个月孩子就快满周岁了,索性再给你一年,然后就快要学走路、学说话、入学、科举、娶妻、生子……想想都快了。”
宋卓:“左相,你这么一说真的好快啊。”
“是啊,人生苦短,要不你直接辞官吧。”萧龄萓斜着宋卓道。
宋卓:“……我不回家了。”
“这个月俸禄扣你一半。”萧龄萓抬步走进鸾台。
“左相,你不能这样子,你自己一个月只来鸾台不到十天。”宋卓叫苦连天地跟在萧龄萓身后。
萧龄萓回头瞪了宋卓一眼:“不要到处说我被罚俸三年的原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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