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陈匆匆从酒店大门口跑了进来,门口的保安说他们一直都守在门口,但是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儿跑出去。
馒头这究竟是躲到哪里去了?
赵陈急得不行,又匆匆跑进了张哲瀚正在举办婚礼的那一层酒楼,正看着叶父牵着叶眉的手缓缓走向婚礼的殿堂,又看着跟在这两人身后几个手捧鲜花的伴娘,忽然心中一动,馒头该不会是去找赵佳人去了吧?
赵陈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说自己怎么就这么愚笨,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
环顾一周,就见到了人群之中的左清,赵陈忙走上前去问道:“阿清,你知道伴娘她们一般都在哪里吗?”
左清回道:“伴娘?这个时候要么就是在现场,要么就在化妆间吧?”
“化妆间在哪里?”
“就这边左转过去的那个小房间。”
赵陈道了一声谢,然后连忙朝着左清手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左清看着赵陈的背影,忽然跟了过去。
一路跑进化妆间,赵陈就看见赵佳人抱着馒头坐在梳妆台面前,他愣了愣。
赵佳人抬头看了赵陈一眼。
“我不知道馒头跑到你这里来了,我找了她大半晌。馒头?睡着了吗?”
赵陈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过去,就看见馒头的脸上依稀的泪痕之后他愣了愣,“哭了?”
赵佳人并未回话,只看了坐在她身边玩手机的林婉柔一眼,然后将馒头轻轻放在林婉柔怀里,起身道:“你跟我来,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林婉柔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啧啧一声。
赵陈不明所以,只道:“馒头没有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赵佳人并不吭声。
赵陈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也不再多说。
只跟着赵佳人一路走出门,恰好碰上了跟过来的左清。
赵佳人冲着左清点了点头,然后错开她继续往前走。
左清看了一眼赵陈。
赵陈笑笑,说:“你怎么来了?”
左清也没吭声。
一路跟着赵佳人走到了一个略显安静的走廊里,看着赵佳人停下了脚步,赵陈关切问道:“你的脚没事吧?”
赵佳人忽然转过身来狠狠给了赵陈一巴掌。
声音很是响亮。
赵陈捂着脸愣住了,“你……我……”
赵佳人冷声道:“你凭什么跟馒头说那样的话?”
赵陈瞬间明白了过来,“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
赵佳人提着裙子往前走了一步,冷冷逼问道:“那你又凭什么为我做决定?你以为你是谁?”
赵陈舔了舔嘴唇,“我只是希望馒头不要受到伤害。”
“这就是你保护她的方式吗?告诉她我可能不要她了,告诉她她生命中只有一个爸爸?”
赵陈低声道:“我没这样说。”
“在馒头的心里,这就是你的意思!”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赵陈苦笑一声,“这里有这么多人,你的朋友,你的熟人,还要那么多或多或少认识你的人。我怎么敢赌在见面的时候馒头飞奔过去叫你妈妈,而你一定会高兴地将她抱起来了。”
赵佳人愣住了。
“所以我才这样对她说,我只是希望她能早一点明白一些道理,而不至于到头来却撞得头破血流。”
赵佳人咬着嘴唇,“你为什么不跟我提前商量一下?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思?”
“提前给你打个电话,然后问你在那么多人的场合你会不会认馒头这个女儿吗?将你绑在烧烤架上,站在制高点上逼问你,让你说出你究竟是要做好一个妈妈,还是要好好把握自己的人生?我没这么傻。”
赵陈接着道:“与其让你备受煎熬,倒不如让我来帮你做出这个决定。今日过后,你还是可以有时间带馒头出去看看电影,还是可以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今天馒头或许会难过,但是等她长大了,她自然就会懂得了这个道理。总好过这日碰壁,而后人生,一片灰暗。”
赵陈似想起了某些事,面带苦笑,表情略显凄凉。
赵佳人忽然开口道:“凭什么就不能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别傻了赵佳人。你以后是要嫁人的,你以后会成为另外一个孩子的妈妈。你真的以为馒头一直很开心吗?她一直很喜欢爸爸在这边,妈妈在那边的生活吗?少了一个人来管着她她就真的很高兴吗?有些事情倒不如现在就让她明白,总好过来日她看着你抱着另一个孩子而黯淡离去,那个时候,她就会真的以为你不要她了。”
赵佳人道:“我凭什么这辈子就不能做馒头一个人的妈妈?”
赵陈愣住了,“你想一辈子不结婚?”
赵佳人往前凑了凑,她道:“我问你,我看起来很难追吗?”
“啊?”
“耳环还在吗?”
“在……”
“回去记得送给我。”
还没等赵陈反应过来。
呵,灼热红唇。
………………
………………
“阿清,阿清!”
陈俊风正笑着看着台上的司仪作弄张哲瀚,忽然一个转头就看见了往外面走去的左清,他忙喊了一声。
左清听到声音之后先是一路小走着,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陈俊风不明所以,但看着左清这反常的模样总归是不大放心,忙跟着跑了出去。
一路追到了酒店外面,陈俊风才一把拉住了左清的手,“你怎么了?”
左清低着头,擤了擤鼻子,“我没事。”
陈俊风愣了愣,“你哭了?”
“我没有。”
陈俊风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是我看错了,原来是口水。来,你自己把你脸上的口水擦一擦吧。”
左清狠狠踢了陈俊风一脚,从其手里抢过纸巾,“你是不是有病?”
她很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补上了一句,“你就是有病!”
陈俊风呲牙咧嘴捂着自己的小腿,“大姐,我拜托您能不能注意一下?今儿个您穿得是高跟鞋您不知道吗?”
“我故意的!”
顶了陈俊风一句之后左清坐在了酒店前面小花坛边上,捏着那一张卫生纸,不知道想些什么。
陈俊风嘻嘻一笑,坐在了左清边上,道:“怎么了?还哭着跑了出来?没人欺负你吧?”
“没有。”
“切,不劳您说我也知道。女人哭无非就是几种原因嘛,要么是疼,要么是委屈,要么失恋,要么是高兴,要么是害怕,要么是开心,要么是……”
“您能不能打住了?”
“那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嘛。”
左清回道:“失恋了。”
“大师兄?”
“嗯。”
左清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其实我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我不过是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我大二的时候认识了师哥。那个时候我在课堂上睡觉,我班主任看到了,带着一点惩罚意味地让我去参加一个比赛。我当然不想去啊,我大一纯粹是在玩,大二也在睡觉,专业相关的东西就只懂一点点。”
“去了师哥他们那个团队之后,我一脸懵,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个人明摆着欺负我,整天让我给他端茶倒水,让我给他买早餐,让我给他买饮料,一分钱都没给我。你说说看世界上那里有这样的人?我明晃晃一个漂亮姑娘,他不讨好我也就罢了,还欺负我,真当还是小学生呢?”
陈俊风笑了笑,“是够傻的。”
“但是团队里面其他人也没管,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活,或许也对我的加入很是不满,认为我完全就是来瞎捣乱的。后来一天,师哥看不过眼了,他替我说了两句话,但是那人却很不客气地反驳他。你猜后来怎么了?”
“怎么了?”
“后来我师哥说啊,你要是还这样,我就退出。然后其他人傻眼了,都开始讲好话,甚至还开始骂那个欺负我的人。而那人也怂了,不仅把钱都转给了我,还特意每天给我买水让我给师兄说好话。那个时候我发现,哇,原来一个十几人的团队,都得仰仗我师哥的才华呢。”
顿了顿,左清接着道:“后来在团队里面,也没人敢使唤我了,我整天无所事事。闲得无聊,我也开始跟他们做一些设计。最开始的时候我连线条的画不好。就好比摄影,我连快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其他人都觉得我是来帮倒忙的,只有师哥一个人,很有耐心地教我怎样去画线,怎样去构图,怎样去将自己心中的世界在图纸上表达出来。我刚开始好笨,怎么教都不会。他浪费了好多自己的时间,总算是把我给教出来一点了。”
“是大师兄本人了。”陈俊风道。
“后面接触之后我又发现,其实师哥好苦好苦的。从小就是孤儿,在孤儿院里面长大,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不管是生活费还是学费,什么都是自己挣的。不仅如此,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优秀啊。小学第一名,中学第一名,大学虽然不参加考试了,但仍然是第一名,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我突然发现我喜欢上他了。但是我又不敢说,一直憋在心里,那时候,好胆小嘛,每天借着问问题的由头跟他接触。”
说着,左清忽然咯咯笑了,“结果我还是没有表白,自己的成绩却突飞猛涨,甚至还在班级考了一个第一名。说起来你恐怕还不信,大学不是只有期末考试吗?我上课的时候要么就睡觉,要么就给师哥发信息问问题,什么都没听。结果考考试的时候才发现,这不都是我师哥给我讲过的吗?刷刷刷,第一名就来了。我们班主任忙把我叫上讲台让我传授传授经验,题目是论一个人不上课也能考第一名是因为什么。我哪里会啊?总不能说我压根就没想学,只是想谈个恋爱吧?”
陈俊风笑了。
“后面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表白的时候,却发现师哥有女朋友了。他那个女朋友叫江琳,我们学校的校花,超级漂亮。我有一段时间特别不服气,心说虽然江琳长得漂亮,本小姐也不赖啊,上京户口搁这摆着呢。所以我虽然没表白了,但仍然借着问问题的由头跟师哥聊天,有事儿没事儿也参加参加师哥参加的设计比赛,给他带带早餐,现在想起来,还挺绿茶的。”
“如此以往三四个月之后,突然发现师哥在跟他女朋友吵架。其实我也是想气气她女朋友,凭什么你连跟我说都不说一声就突然下手了呢?太不地道了。但是我也没想让师哥为难啊,所以我就对自己说,唉,算了吧,相忘于江湖也挺好的,说不定师哥表面上看上去挺好,背地里其实有脚气呢?指不定上完厕所还不洗手呢!”
陈俊风噗嗤笑了。
左清白了他一眼,然后道:“后面没跟师哥联系了,但是自己又不知道做什么,躺在宿舍躺了快一个月,发现太无聊了,感觉跟要死了益阳。算了,去学习吧。于是就开始学东西,认真上课,去图书馆。临近毕业不知道自己该干嘛,想着说考研吧,再在学校混两年,反正家里也不差我这点钱,然后就考上清北大学的研究生啦!”
陈俊风道:“我怎么感觉你在这里跟我炫耀你的智商呢?”
“有吗?没有吧?我就是很平常在讲啊,考上清北大学的研究生难道很稀奇吗?”
陈俊风道:“我现在肯定你就是在秀优越感了。”
左清笑了笑,然后道:“考研那一段时间其实真挺忙的,偶尔翻翻手机关注关注师哥的情况啊,但其实两人已经很少联系了。后面考上研究生时候,导师布置的任务也挺多的,整天忙啊忙,忙啊忙。后来忘了听谁说的,说师哥研究生被开除了,说是因为抄袭,还有一些报道。我说这怎么可能呢?师哥怎么可能会去抄袭呢,他那么有才华的一个人是不是?”
“我后面就一直联系他,但是一直联系不上。终于有一天我联系到了江琳,她却说他们已经分手了。那个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坏女人。第二个念头就是,老娘我有机会了?”
“但是没办法,还是一直都没联系上师哥,听人说他整天喝得烂醉如泥的,还到处借钱,我不肯相信,直到有人给我看了师哥跟其他人的借钱聊天记录。我想,他一定是遇到了很难很难的事情吧?”
“就这样,一直过了快一年的时间吧,我终于联系上师哥了,但是师哥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温柔啊,怎么可能是那种整天喝酒的人呢?然后师哥问我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我不就介绍你们工作室的修图工作吗?”
陈俊风点头,笑道:“对,那个时候我还狠狠压他的价呢!”
左清白了他一眼,“又没说让你给我师哥优待,起码得保证市场价钱嘛。”
陈俊风反驳道:“那个时候我也很难的好不好?我摄影工作室每天都在亏钱,要是不压价的话,我拿什么挣钱?”
“呸,你家里那么有钱,你还在这里哭穷。”
陈俊风耸耸肩,“人还是要吃自己挣钱买来的饭才吃的香嘛。”
左清道:“后面跟师哥联系的时候,我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就跑到了他那里,结果发现他已经有孩子了。”
“馒头吧。”
左清点头道:“没错,那个时候我还是好天真的,心说孩子不算什么,给人当后妈也是一样的嘛,还省了自己生孩子的费力劲儿,多好。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左清哀伤道:“有些事情终究不如电视剧小说里面一般温馨,而后妈这个名词贬大于褒也终究不是空穴来风。无论我怎么去做,我发现我终究还是比不上馒头的亲妈。这不是馒头的原因,这是我自己的原因。”
“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去承认,一件事情的先后顺序就表明了你的态度,而你的态度,其他人是看得到的,尤其是孩子。我无法否认我喜欢馒头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她是师哥的孩子。就好比,我在路上看到一个如馒头一般可爱的孩子,我只会夸两句,然后想着说以后自己的孩子也有这么可爱就好了,但是我不会日日都想着她。是的,我不爱她。”
“无论我怎样去说服自己,我都无法像喜欢师哥一样去喜欢馒头。有一句话是这样的,如果你愿意用一生去扮演某一个角色,那么到你死的时候,你就是那个角色。但是我觉得这句话说错了,你终究只能是你自己。无论我怎样对馒头好,就算我一辈子都保持着这种状态,馒头也不会把我当成她的亲生母亲。因为她看的出来,我是先爱的师哥,然后才喜欢的她。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陈俊风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或许是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的母亲吧,有些事情我永远都无法真正去体会。我想的永远都是怎样才对师哥好,而师哥想的永远都是怎样才对馒头好。这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它注定着我与师哥永永远远都只能是朋友,永永远远都做不成爱人。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可悲,就好比花终将凋谢,而人也终将死去。”
陈俊风笑道:“你不像死,你难道要修仙吗?”
左清道:“你安慰人的话真的很蹩脚诶!”
“你讲这句话的样子真的很机车诶!”
两人笑了半晌,然后缓缓收了笑容。
左清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将脖子缩进了衣领里面,然后仰头看着天空。
她道:“这天我看到师哥与她相拥,觉得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还是一败涂地,好伤心好伤心。但是那些自己不肯相信的道理也终于相信了,也开始学着为师哥高兴。师哥好苦了,苦了那么多年,也该拥有自己的幸福人生了。”
陈俊风问道:“你现在还伤心吗?”
“当然伤心啦,追了那么久的男神结果又被别人半路摘桃子了,又是没有跟我说一声先,实在是不地道。唉,算了,说不定师哥喜欢坐在沙发上抠脚呢?”
陈俊风忽然道:“其实我喜欢坐在沙发上抠脚。”
“咦——好恶心!”左清微微躲远了一点,一脸鄙夷地看着陈俊风,半晌之后她忽然咯咯笑道:“其实我也喜欢。”
“我还喜欢抠了之后放在鼻子上面闻。”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这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其实我也喜欢。”
两人哈哈笑。
“其实这个时候,我也想明白了。”
陈俊风问道:“想明白什么了?抠脚的不一定是大汉吗?”
“你让我说完会死吗?”
“你说嘛,我又没拦着你。”
左清呵了一口气,看着在十二月的上京的冷风中凝结的雾气。
她道:“其实我想明白了,正如我爱的不是馒头而是师哥一样。我爱的其实也不是师哥。”
“那你爱谁?”陈俊风凑过头来问道。
左清扬起脸,闭着眼睛笑,“我爱的是年少时候的温柔。”
陈俊风愣了半晌,忽然道:“你好善变啊。”
左清转过头来冲他眨了眨眼睛,“本小姐一直都是这么善变啊!”
陈俊风犹犹豫豫道:“你既然这么善变,那你什么时候能变得喜欢我呢?”
左清愣了半晌,然后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看心情吧。”
“你现在心情好吗?”
左清伸了一个懒腰,“不大好,要是出太阳的话心情就好很多。”
忽然,有一抹十二月的光照在了左清身上。
左清猛然回头。
陈俊风手里拿着两面大镜子,正费力地将阳光通过镜子聚集在左清身上。
他笑道:“我是摄影师,光是我的朋友。”
左清只觉得鼻子一酸,然后她飞快转身,快步跑进酒店。
“你干嘛?”
“该给张哲瀚拍照啦!”
对对对,陈俊风差点忘记了这回事儿,张哲瀚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给他拍几张摄影照片呢。
不知道有没有到交换戒指的环节,应该来得及吧?
跑进婚礼现场,他站在了左清旁边。
他看到赵陈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与赵佳人拉着手站在一旁,赵佳人倒是落落大方,冲着他点头笑了笑。
他回敬笑容,然后拿起了摄像机。
这个时候那个司仪在问。
“张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张哲瀚扯着嗓子喊,“老子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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