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叶雪时与万里都穿了那条一模一样的新裤子,只可惜谁也没瞧着谁。
只怪昨晚两次分开时,两人都完全忘记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
一个在学校, 一个在工地, 截然不同的作息时间, 又没有手机与网络, 想要恰好碰上确实不容易, 更何况,晚上周考完,叶雪时就立即被家人接走回家了。
倒是万里, 他是个不讲究穿着的人,哪怕他有很好的审美。
没办法,条件就在那里,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 他很少穿新衣,在工地上这几个月大家也都看得出来,翻来覆去, 他就那么几件衣服,亏得万里脸好身材也好, 天生衣架子,衣衣服虽旧, 却也干净整洁,穿得既帅又飒。
他难得穿条新裤子来,立马引起广大工友的好奇。
且那裤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尽管叶雪时已尽量买得便宜一些,很显然,他的“便宜”跟传统意义上的“便宜”是两回事, 外地来的工友认识的牌子多,一看就夸张喊:“不得了!万里你发财了啊!!”
万里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叶雪时当初把标签给撕了,他也知道这裤子绝对不便宜。
其他人听到这么喊,也赶紧围过来,看到万里牛仔裤腰后的标牌,立马道:“乖乖隆地咚,这裤子一千多一条啊!!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万里也有些愣,他想过会很贵,没想到贵成这样,足够买他脚下这一平方的土地了。
见围来的人越来越多,他立即道:“是假的。”
“我就说嘛!”
“可是看起来真的很像真的!”
“哈哈哈哈哈那是人家万里帅,穿啥都好看!你穿了试试,一万块的衣服到你身上也跟一百块钱似的!”
工友们还在笑哈哈,万里背转着他们往办公室走去,心情很复杂。穿上叶雪时送他的新裤子,还这样合身,他是真的很高兴,也很珍惜这样一条裤子,可是这样的价格,他什么时候才能给叶雪时买得起同等价格的礼物?
万里需要钱,因为有钱才能生活得很好。
他本人并非唯金钱论,他甚至也知道,叶雪时更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金钱本就是一个非常微妙的东西。
尤其他们俩的世界存在着天壤之别。
万里吐出口气,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叶雪时特别交代过他穿新裤子,快下班时,他在想,叶雪时是否会来工地找他?想到这里,又觉自己有些过分,怎能总让叶雪时跑来找他?
可要他主动去找叶雪时……
他从小到大独惯了,难免有些别扭。
再细想,更觉自己可笑,叶雪时对他那么好,真诚地把他当作朋友,他还在这里扭扭捏捏地计较这些无聊的东西?
万里整理好今天完成的工作,关了电脑便起身往学校去。
到学校门口,发现却是过分安静,才又想起,今天是周五,是周考的日子,谁还会在学校门口晃悠。
他失笑,更觉涉及叶雪时的事,自己便会奇怪起来,好似变了个人。
他摇头,转身离开学校,他想明天再来吧。
尽管是周末,万里却不休息,本来工地上是做一休一的,毕竟是高强度的工作。万里想多赚点钱,若非实在扛不住,他从来不休息。他年轻,身体素质也确实好,工头才没有强制叫他回去休息。
上回万里画的那套图,工头已经提交上去,具体结果如何,还没出来。
反正工头觉得万里画得很好,工头虽不懂这些,却也是吃过猪肉的,成年累月地看过那么多设计图纸,分辨得出来哪个才是好的。当然,万里的阅历与经验在那里,瑕疵还很多,不过已是很不错,很能令人眼前一亮。
说不定最后还真能用万里设计的这套方案呢。
这阵子,工头愈爱逮着万里在办公室里聊设计、画图的事,工头手上工程很多,如果有心,指缝里随便洒下些就够万里赚了。万里倒也有自知之明,没想着现在就靠画图赚钱,当今阶段还是以学习为主,态度非常谦逊,工头反倒真的开始欣赏起这个少年来,认为他非常沉得住气,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惦记着去学校见叶雪时,被工头带着连开了几个会之后,他提前十分钟离开。
就怕赶不上放学时间,从工地出来万里就开始狂奔,跑到中途时,身后几辆摩托车呼啸而来,伴随着的还有极为嚣张的笑声。万里不觉皱眉,在镇上这么张狂的,只有那么几人,很不巧,这几人,他都认识。
其实叶雪时也见过,叶雪时亲手揍过两次的人,就在他们中间。
这个镇上,与万里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几乎都跟他有仇。
要么是因为学习成绩结的仇,要么就是女孩子结的仇,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万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仇。
这几人跟张老大差不多,喜欢的女孩,也喜欢万里,所以他们记恨万里。
万里非常不能理解,为何这世上竟有人会因为如此肤浅的原因而去记恨另一个人?
他宁愿他们是因为他常年考第一跟他打架。
听到他们的声音,倒不是害怕,是懒得搭理,不想浪费时间,万里特地将头往下埋了埋,就盼望着他们赶紧开走。
然而万里就是他们的眼中钉,他们不仅立即发现了万里的身影,即使已经开过,还又特地开回来,堵在万里面前,坐在摩托车上,开始阴阳怪气:“哟,这不是我们万里万大才子嘛!”
万里被几辆摩托车拦着,不得不停下脚步,心中有些烦躁。
“大才子这是往哪里去啊?去学校?你都辍学了,还去学校啊?”
“哈哈哈哈哈!”
万里只觉他们无聊、幼稚,不耐烦地又听他们得意了几句,才问:“说完没?说完让开。”
“你!!”
万里抬眼,声音冷漠:“想打架?”
“操!!你什么眼神!你有什么了不起!上两回,要不是那个姓叶的小子,你还能逃得掉?你到底得意什么啊万里!你他妈都到工地上搬砖了!你还得意什么?!”
这样的话,万里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听过多少,完全无动于衷,只是道:“不打架就让开。”
“我他妈偏不让!”
万里直接跳进路边的菜花田里,踩着泥路绕过他们往前走,将那些人气得又是一阵好骂:“别以为我们不敢跟你打!我们可不是你!你为了钱什么事干不出来?!”
万里已经绕开他们,再从菜花地里上来,置之不理,继续往前跑。
“操!当我们是空气啊!你不就为了讨好那姓叶的小白脸——你,你,你干什么!!”
万里猛地回头,直直走到跟前,拎起摩托车上他的衣领紧紧攥在手中,卡得对方不停咳嗽,万里慢吞吞道:“说我没关系,说他,不行。”
对方说不出来话,万里手上用劲,直到对方憋得呼吸都开始急促了,他才用力松开,面无表情地回身离开。
那人回过神,边喘着气,边愤怒在他身后大喊:“你就是那叶雪时的狗!你不是清高吗!还不是得靠那小白脸给你还钱!!”
万里的脚步一顿,回身看他,问:“你说什么。”
刚刚升起的夜色里,万里目光阴沉。
对方咽了咽口水,突然不敢再说话,然而万里再次大步而来,他下意识地还想跑,却又被万里一把揪住后衣领,到底还是老实招了。
张老大得了五十万,好不得意,收了叶雪时的封口费,还拍了视频保证不会说漏出去。
他是真没打算告诉任何一个人的,他也怕啊!可他狐朋狗友多,几乎每天都在喝酒,难免就有喝醉时,这可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事,总有说漏嘴的时候。
万里听完事情经过,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们家是欠了张老大老板的钱,可即便加上高利贷,也只有十万而已!
不是五十万!
叶雪时就这么被张老大骗了四十万!
万里渐渐松开揪住对方衣领的手,他们只觉得这样的万里无比可怕,立马骑上摩托车调头就跑,再无嚣张,万里却停留在原地,良久未动。
直到远处传来东安中学放学的铃声,他才缓缓回神,他双眼微眯,看向学校的方向,到底是再次往着学校跑去。他知道叶雪时不上晚自习,在学校门口等到再没人进出,也没有看到叶雪时,他转身又去叶雪时家,家中的灯却是暗的。
他愣了愣,立马回头再去学校,门卫大爷跟他熟,直接让他进去了。
他跑到高一六班,顶着众人或是诧异,或是激动的视线,请方亦文出来一下。
他知道叶雪时与方亦文关系不错。
万里是名人,方亦文是方主任的儿子,学校里的人都认识,但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方亦文奇怪地走出来,没等开口,万里已经问:“你知道叶雪时去哪里了吗?”
“叶雪时?”方亦文更为奇怪,万里怎么会来找叶雪时呢?他道,“叶雪时回家了,城里的家,周一回来。”
万里说不上,心里是为不用现在就面对叶雪时而松口气,还是更失望。
“谢谢。”万里说完,转身就走。
方亦文站在原地,更觉得他奇怪。
方亦文思来想去,觉得万里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劲,下课后,他跑到方主任的办公室,拿座机给叶雪时打电话,他们交换过家中的电话号码,以及叶雪时的手机号码。
叶雪时家中正在为他办宴,家中来了许多客人,一楼大厅里非常热闹,方亦文打电话来时,他正和朋友笑着聊天。手机响到第二次,他才听到,从口袋中拿出手机一看,是东安镇的区号,他立即起身上二楼接电话。
往二楼露台走的时候,他就接通了电话,听到方亦文的声音,非常惊喜。
方亦文时间紧,等等就要上第二节课,迅速把事情告诉他:“我看他的表情很奇怪,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绪,恐怕有什么要紧事,所以赶紧打电话告诉你。”
说完,方亦文就匆匆挂了电话。
叶雪时趴在露台的栏杆上看着楼下开得正好的一丛芍药,心思却半点没放在花上。
他在想,到底是什么事啊,万里竟然到班里找他!
花香浓郁,叶雪时却是叹了口气,要是能时时刻刻都能联系上万里就好了,他眉宇间难得升起一丝忧愁,真的好愁啊。
“叶雪时,你太过分了。”
背后响起女孩的声音。
叶雪时回身看她,身穿精致礼服的谭晓月双手松松抱胸,不满道:“我特地给你弹的琴哎,你竟然不听,还跑到二楼来!”
叶雪时无奈,谭晓月也算是他的青梅竹马,妈妈苏暄特别喜欢谭晓月,小时候还差点给他们俩订娃娃亲来着,要命的是,谭晓月似乎真的喜欢他,叶雪时不想伤害她,尽可能地不与她单独相处。
谭晓月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又如何不知叶雪时的心思?
说到底,大部分十六七岁孩子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她“哼”了声,也没有多难过,走到叶雪时身边,与他一起背靠栏杆:“说吧,怎么了这是?你竟然皱眉。”
“联系不上朋友,有些担心。”
“去他家里看看?”谭晓月帮他出主意。
叶雪时苦笑:“他不在这里。”
“难道是那个东安镇的人?”
“对。”
谭晓月吃味:“男的女的啊?”
“男的。”
“嘁。”谭晓月看他,“这么快就交了新朋友,果然把我给忘记了。”
“忘记谁也不敢忘记你谭大小姐!”
谭晓月笑出声,再出主意:“打电话试试呢?”
“他家里没有电话,他,家境不太好。”
“啊——”很显然谭大小姐无法理解竟然还有人家中没有电话,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刁蛮大小姐,她继续出主意,“他没电话,你给他送个手机就是了,那样以后就可以联系啦!”
“他不可能愿意的。”
谭晓月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几秒,眼睛一亮:“我教你个办法。”她朝叶雪时勾勾手,叶雪时靠近她,她轻声说了几句话。
叶雪时眼睛变亮,高兴道:“还是你聪明!”
谭晓月得意:“那是!”
隔天,一早上叶雪时就冲到手机店买了个新手机,作为出主意的人,谭晓月坚决要求同行,买好手机他们俩就跑回停车场,站在角落里,叶雪时的手数次举起,又放下,纠结:“如果摔不碎怎么办?”
谭晓月看得急死了,伸手:“我来我来!”
“我自己来!”叶雪时眼睛一闭,用力将手机往角落里掼,谭晓月急急走过去,拿起一看,欣喜道:“碎了碎了!”
叶雪时跑过去看,手机屏幕果然碎了!而且只碎了小部分,属于不影响使用的那种碎。
他高兴极了:“我的手也太准了!这摔得太完美了!”
谭晓月好奇:“你那个新朋友叫什么,长得怎么样?你很少这么在意一个人哎。”
“干吗?”
“好奇嘛!看看!看看!”
叶雪时被撺掇得,到底是把自己手机里翻拍的那张五寸照片给谭晓月看,谭晓月看了眼就沉默起来,叶雪时奇怪:“怎么了?”
“唔——我觉得他长得好熟悉。”谭晓月说得高深莫测。
叶雪时笑:“这不奇怪,我第一次看到他,也觉得很有熟悉感,缘分吧。”
“总觉得哪里见过,可我确实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他的确长得很帅,真没想到,小镇上还有这种绝色呀。”
叶雪时与有荣焉:“他就是长得很帅!”
“还有没有其他照片?”
“没了。”
“你怎么不拍拍他本人啊!长得好看,就该多拍拍!”谭晓月着急。
叶雪时却突然开始不高兴了,干什么啊,这么想看!
谭晓月又拿出手机,叶雪时警觉:“你又要干什么?”
“你把那张照片给我传一张!我真的觉得他好熟悉!我存下来仔细观摩观摩。”
叶雪时生气:“你就是觉得他帅才想要照片!我不给你!”
叶雪时转身就走,谭晓月纳闷:“叶雪时你干什么啊,你不会是吃醋吧?”
“我才不会吃你的醋!”
叶雪时头也不回,心里却在说:我又不喜欢你!吃哪门子的醋!
谭晓月耸肩,两手一摊:那到底是怎么了嘛?
不就一张照片,都舍不得给哦?
作者有话要说: 此醋非彼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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