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当是因为他不方便说话，郁瑶连忙闭上嘴：“没事没事，迷惑敌人的计谋，我懂，我明白。”
惊蛰直勾勾看着自家君上，眼也不眨……一直到确认自家君上移开视线，并没有对昭和公主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时他才松了口气。
果然是他多虑了！
就在这时，头顶地洞外忽然传来嗡嗡的号角声……战事开始了。
厉南殃抬手直接就掀开了地洞出口，郁瑶顿时一愣，还没反应上来，就被厉南殃拦腰抱着从地洞里掠出。
等到她后边那些将士一个个迅速躬身从地洞里爬出来，厉南殃便是又将她放回去。
“呆在这里。”
他低头看着她，眼眸漆黑如墨。
郁瑶抿唇，点了点头，厉南殃看了她一眼，倏然转身离开……
等到他身形消失，郁瑶这才猛地想起来：这是他最后一场战役……他会死。
从一开始，知道厉南殃的结局时郁瑶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以为他们只会是两个没有太多交集的人，可这段时间以来，他们非但有交集，而现在，阴差阳错之下，她甚至要亲眼见证他的结局。
郁瑶心里十分沉闷，她没有缩回地道里，而是从那出口探出头，趴在地道出口处静静看着厉南殃带着那一队人朝南唐大军迅速靠近。
荒原的杂草替他们掩盖了大部分行迹，可等到靠近南唐军阵的时候，他们还是被发现了。
“那边有偷袭！”
一队唐军很快就朝厉南殃他们攻了过来，而大部分则是往前直冲雁门关城门而去，鼓声入云，喊杀震天……
郁瑶从一开始见到厉南殃，他就一直坐在轮椅上，一副低沉却病弱的样子，可这一刻，他平日里略显清瘦的身形穿上软甲后忽然变得气势逼人。
就那么一手持剑率先一路斩杀过去，竟是满身萧杀气、势凛然……
相对于庞大的南唐军阵，他们这一队人就像是奔向大海的溪流，可与此同时，也像刺向巨兽的匕首，单刀直入，深深刺进南唐军阵腹中。
厉南殃是冲着带兵的南唐太子李牧宇而去的，其实准确来说，他已经不是南唐太子，而是被黑煞寄生的半煞。
南唐皇帝有真龙气息护体，黑煞寄生不得，便选择了最靠近权力中心的太子，南唐太子原本是个软弱胆怯的人，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穷兵黩武，直接架空了唐皇，整合军队进犯东楚。
这些黑煞就是想挑起两个庞然大国的战事，最好让整个大陆都陷入战火当中，死伤无数，怨煞冲天，只有这样，黑煞一族才能凭借这滔天的怨气破封而出。
所以，厉南殃此行的目的，就是杀了这半煞。
他手中长剑舞的眼花缭乱，神情亦是一片冰寒，那南唐太子躲在重重唐军背后，远远的看到那道身影便是一个激灵。
黑煞一族，哪怕是到了他这样的地位，对昆仑神君依旧有着从骨子里透出的畏惧。
当年，昆仑神君以一己之力封印整个黑煞族，若非此次用了寄生这样的法子，恐怕他们刚露头便已经烟消云散了。
要么倾巢而出，要么举族覆灭……他们黑煞一族已经破釜沉舟，没有了退路。
下一瞬，南唐太子便是持剑大呼：“将他们给我拿下，斩杀领头者，奖万金！”
话音落下，周围被寄生的半煞和普通的唐军将士便是齐齐往厉南殃那一队人攻了过去。
郁瑶远远看着，握着长鞭的手不住收紧。
隔着这么远，她却仿佛依旧能看到厉南殃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看到他剑上溅起的血花，看到他视死如归的眼神……
而很快，他就要真的死在这里，为了那些对他并不友善的东楚人而死在这片荒原上。
下一瞬，郁瑶持鞭蓦然飞身而出……
和她想的差不多，四周的将士根本看不到她……直到她掠到厉南殃身边。
看到她，厉南殃顿时一愣，面上露出以往不曾有过的怔忪。
“公主？”
郁瑶抿唇缓缓对上四周那些似乎与寻常士兵不同的人，缓缓开口：“没事，我来帮你！”
她能感觉到，真的能威胁到厉南殃的，是这些气息诡异的人。
和她第一次出现在厉南殃身边的时候遇到的那些人一样……
郁瑶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里面的内情，因为那些人已经攻了过来。
南唐太子也看到了那道忽然多出来的身影，等感受到那不断飞舞着破空挥出的长鞭上的气息，他的面颊便是剧烈抽动起来。
这是谁？这个明显不是人类，只是一道灵体，却能使用满是昆仑神君气息的鞭子……她到底是谁？
“杀了他，杀了他们，杀！”
南唐太子声嘶力竭怒吼，下一瞬，又是一队气息诡异的士兵朝这边围上来……
郁瑶能感觉到她手里的鞭子似乎是这些人的克星，一念至此，她便是越发将长鞭舞的水泄不通。
惊蛰在一旁一边杀敌一边护卫着自家君上，等看到护在自家君上身前的身影，心里边是一震触动。
若是这样的女子，君上动了凡心……也有可能吧……
可惜，他是神，她是人，他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而君上肉身的命数早就已经定了的。
惊蛰有些不想再看，转身便朝近处的半煞杀了过去。
而这时，雁门关已经岌岌可危……守关的东楚将士也发现了有些不对。
那些攻城的唐军太过诡异，仿佛杀不死一般。
有的分明已经满身箭矢几乎都被射成刺猬，却依旧稳稳扶着云梯……而顺着梯子往上爬的士兵，明明已经被滚油淋得皮开肉绽，却像是不知道痛苦一般，血肉模糊继续往上爬！
他们难道不是人吗？
东楚的城墙上一片惊乱……而城墙外，越来越多的南唐士兵顺着云梯已经几乎要爬到城墙上。
威远侯持剑半步不退，指着那些将士厉声怒吼：“杀，杀了他们，杀啊……”
半空轰然响起一声惊雷。
郁瑶身后，厉南殃眼底有暗金之色一闪而过……他知道，时间到了！
所有逃出封印的黑煞一族都集中在了这里，而他，也到了离开的时刻。
然而，厉南殃却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犹豫。
看着身前不远处神情坚毅，明明已经几乎力竭，却依旧将长鞭舞的虎虎生风的女子，想到她刚刚挡在他身前的模样……千万年来平静如水的心，忽然就动了动。
他怔怔按住胸口，神情有些茫然。
他这是怎么了？
郁瑶一鞭挥开身前两人，下一瞬便是猛地觉得头皮发麻……倏然抬头，她就看到，远处，一道黑光倏地朝她激射而来。
是一道箭矢，箭矢上面死气翻腾。
她下意识想要躲避，可身体却跟不上意识。
如果被射中，她会死吗？她会不会后悔？
她原本可以躲在地道里看着的。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让她想清楚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眼前一花……她感觉到腰间一紧，然后就被人拦腰揽住转了一圈。
厉南殃挡在了她身前，那道箭矢，直直刺进了厉南殃后背，而与此同时，厉南殃甩出去的长剑穿过无数南唐将士头顶……直直钉到了南唐太子的脖子上。
南唐太子蓦然睁大眼，不敢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脖子缓缓倒下……
一瞬间，郁瑶心里瞬间陷入一片空白。
厉南殃被那道箭矢穿心而过……
是她吗？厉南殃的死，难道是因为她？
都是她自以为是的跑出来所以才导致了厉南殃的结局？
郁瑶颤抖起来，连忙扶住厉南殃，满心恍然……
“对、对不起。”她六神无主的看着厉南殃：“对不起，对不起……”
“别哭。”
厉南殃静静出声。
郁瑶不断摇头，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满脸恐慌看着厉南殃越来越白的面色，身体颤抖着。
这时，她听到厉南殃缓缓出声：“这是我的命数。”
他抬头看了眼远处已经快要被攻下的城门，收回视线，静静看着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女子。
“我该离开了。”
厉南殃低声开口，视线向下，落到了郁瑶唇上……
能感觉到自己被封印的神力在迅速解封，也知道这意味着这具身体的死亡正在迅速靠近，看着眼前满眼泪水神情慌乱的女子，厉南殃心里一紧，接着又是一刺。
这一瞬，他忽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念头。
他说：“你那日的话，我既已允了，便会应诺……”
说出这句话，他忽然间觉得这些日子缚在心间的什么东西瞬间消失，心里一阵轻松和释然，下一瞬，他倏然抬手请捏住眼前女子的下颔，俯身前倾，做了那件他犹豫了数日的事情。
那是比他想象的更加美味和柔软……
郁瑶僵在，脑中一片空白茫然，然后她就看到素来淡漠沉静的厉南殃指腹按在她唇角。
他低声说：“别哭，等我……”
话音落下，她怀里蓦然一沉，然后就看到，厉南殃缓缓阖上双眼。
郁瑶心里重重一惊：“厉将军，厉南殃，厉南殃……”
与此同时，天旋地转的失重感袭来，她眼前便是蓦然一黑。
最后一瞬，她看到厉南殃满身血迹，独自躺在那一片荒原上，四周，喊杀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