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见觉得心头乱，师父对人间竟然是这种看法，而甄容也说过，人是天地之蠹。蠹就是蠹虫，最让人恨的那种。

人间挺好的啊，师父这样说，让人难以接受啊。但是仔细品味，师父说的没错，这就让人窝心了。

张正阳说道：“是不是憋闷，绝望还有失落？正常的，作为我张正阳的关门弟子，不对你说出真相，那就是对你不负责。

如果你是天性薄凉的孩子，师父不会收下你，更不可能说出如此残酷的真相。你善良，只是从小失去父亲，因此有些放任，这不是坏事，过于循规蹈矩，也没资格被为师如此看重。

今天为师说的这些，是让你冷静看到人世间，而不是被表面的美好所蒙蔽。同样也不是让你对人间过于失望，理解人世间的疾苦，心存悲悯，该出手的时候一定要出手，这个状态就对了。

魔门存在已久，为师不去处理，哪怕他们要伤害小小青，为师也不动他们。何解？借他们的手霍乱人间，仅此而已。”

甄见坐在地上呻吟一声说道：“师父你好狠的心。”

张正阳笑眯眯说道：“为师当年多情着呢，不过是看透了，才显得心狠，这是错觉，绝对是错觉。”

甄见嗤之以鼻，啥错觉啊，就是事实，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甄见悠悠说道：“天师的职责是维护天地秩序，给天道当狗腿子，这才是真相，真相唯有一个。”

张正阳问道：“那你说该如何？”

甄见张口结合，是啊，看到了真相，该怎么处理？张正阳背负双手眺望远方说道：“皇帝说打下了江山，给万民开太平，这需要多生几个儿孙传承帝业，没错吧？

读书人说我们精通三坟五典，替君王教化民众，我们有知识传承，我们是文明的继承者。我们的儿孙是宝贵的读书种子，多生几个没问题吧？

商贾财主说我们辛辛苦苦赚钱养家，偌大的家业要有人传承吧？黎民百姓说养儿防老，还要防备只生一个却不孝顺，多生几个可以理解吧？

那你说，让谁少生？或者不让谁生？人口就是这样越来越多。竭泽而渔，毁林垦田，耗费地力，导致荒漠丛生，何解？

因此天地之间要有战争、要有灾劫、要有人霍乱人间，天师府对此不管。杀的是人，与天地无碍。

天师要铲除的是那些使用生灵祭炼邪门宝物的修士或者妖修，天道不允许这样做，仅此而已。”

甄见忧伤说道：“所以天师府不讲究什么善有善报的说法，全是循规蹈矩的所谓好人，战争无法爆发，但是对大地山川的伤害就更严重了，是这样？”

张正阳说道：“是这样。修道人对天地伤害更甚，因此有天劫存在。唯有那些发自本心去维护天地秩序的修士，才有几率飞升成仙。

几率非常低就是了，天师府被人当做巨擘，不是因为天师们的实力天下无敌，而是因为天师府飞升了七代大天师。”

甄见闷闷不乐，咋听咋残酷，真相总是血淋淋，让人无法接受。张正阳说道：“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忘情海，天道不干涉那里。因此你想去忘情海，为师不阻挠，只是需要做好准备。”

甄见郁闷说道：“忽然不想去忘情海了，没劲。说不定哪天我强大无比，天道忽然翻脸，浩大天劫把我给劈了。”

张正阳紧张说道：“胡说，赶紧呸一声，小孩子说话百无禁忌。”

甄见倔强说道：“就不，我心里不痛快，说闲话还犯法啊？”

张正阳蹲在甄见身边说道：“你要理解，修道人汲取天地灵气修行，这就是窃贼。在这方天地生老病死也就罢了，偏偏还想要飞升。

修道人从这方天地汲取的灵气，飞升就等于带走了。你带走一点，我带走一点，他带走一点，谁带走的都不多，积累起来，这方天地还剩下什么了？

飞升的七位大天师，无一不是为天地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为师也行，其实原本这几年就要飞升成仙了。”

甄见双手抱着膝盖说道：“有机会走就赶紧走吧，别因为我逗留人间，搞得我压力怪大的。”

张正阳说道：“人间值得留恋，甚至比天庭更有吸引力。你想想，平凡的世人创造了多少辉煌的文明？那些荡气回肠的英雄，那些如诉如泣的爱情，传世的诗词歌赋，让这个人间大美好。

用你自身去想一想，你有寡母需要孝敬，你有明月陪伴，还有弥未来这样的忘年交，这不是很美好的事情？”

甄见想了想，缓缓点头，张正阳也坐在地上说道：“年老无德，这话听过没有？许多人上年纪了，变得冷漠无情，是因为看透了世态炎凉，从而自私自利。

修道人最明显，越是强大的修士越是显得不近人情。有些人是看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从而封闭了内心，有的是只想着自己活得痛快，不一而足。

你和明月相识，那个时候明月原本的记忆被封印，她等于用新生面对你，因此你才会在明月心中烙下印记，，否则你想和杀生月相依相伴？美死你了。”

甄见尴尬咧嘴笑，张正阳用天书拍拍甄见的肩膀说道：“活在当下，要看透这个世界的真相，依然眷恋这个并不完美的人世间。

多想一想美好的事情，遇到惹你的傻逼修士，该杀就杀了，占理就行。不用管别人怎么想，紫袍天师可以任性嚣张。”

甄见“嗯”了一声，小时候听到说书先生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甄见就觉得狐疑，真有这样的可能？

成为了张正阳的弟子，甄见可没少杀人。而张正阳鼓励他这样做，天道更是降下雷霆帮他劈人。

大天师的关门弟子，杀人不犯法，连象征性的惩罚也没有，甚至师父还鼓励这样做。

如果那些修士们知道大天师这样教导弟子，会不会很绝望崩溃？

甄见心里空落落的难过，师父说的足够明白，天道也足够袒护，不瞎的人就看得出来甄见有多受宠，只是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张正阳很欣慰，如果别的修士听到占理就能动辄杀人，会不会很欣喜？世俗皇帝的儿子，也不敢这样肆无忌惮，这是多牛逼的特权？

但是甄见不开心，甚至觉得茫然，这是好事。心存悲悯，喜欢这个污浊的尘世，听到了残酷的真相，依然想要找到他眷恋人间的理由，而不是获得肆意妄为权利的狂喜。

红尘炼心这种事情，张正阳一直在做，这也是他为何不再隐居，而是带着甄见和张紫青到处浪。

浪的效果不好，甄见自带幸运，到了符海，把紫蝶拐出来。进入琅嬛遗府，把书虫连同琅嬛遗府打包带走。

来到万渊祭，结识了弥未来这样的道友，就差称兄道弟了。而且天道竟然一再抄袭甄见领悟的秘法，张正阳被打败了。

不下狠手，真没办法教导这个弟子了。张正阳是反复琢磨许久，终于决定残忍一些，让甄见明白世间的真相。

这算是变相的扣心门，你不迷惘，师父如何引导？

为师者，就是要传道授业解惑。既然你没有迷惑，没关系，为师帮你制造迷惑，这样就能让你不得不请教了。

白发男子的神色凝重，裂缝下面的烈火毒烟快要压制不住了，不过这也是好现象，证明快要接近地肺，可以获取尘封多年的昊天镜了。

明月打开画中界，甄容警惕看着周围。画中界的黑袍月主出现在昊天镜的幻影前说道：“有一个白发男子正在潜入地肺，试图寻找昊天镜。”

融入镜中，随时防备杀生月暴起的如昔睁开眼睛。黑袍月主说道：“公子让你做好里应外合的准备，利用他发现昊天镜的狂喜攻击他。这件事情做好了，才能赦免你隐瞒朱鸾的罪行。”

如昔睁大眼睛，朱鸾？就是地肺中不断试图抢走昊天镜的那只火鸟？老天，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黑袍月主不耐烦说道：“你没听到？”

如昔急忙说道：“听到了，只是我在地肺中煎熬了太多年，除了一件护身的宝物，没有什么攻击的手段，我担心误了公子的大事。”

黑袍月主说道：“误了公子的大事，我会打碎昊天镜，毕竟曾经碎过，被你修复了，不是吗？”

如昔想说你有那个本事吗？真以为上古的杀生月就无所不能，你想多了。这话在心里打转，没敢说出来。

如昔寄人篱下，一缕神魂被封印在画中界，而明月正在尝试掌控画中界，如昔有这个强烈的直觉。

紫蝶是云中城的器灵，而明月正在试图转化为画中界的器灵，还是自愿的那种。这运气，如昔也想要，只是没机会。

画中界属于甄见，这是甄见的自留地，唯有他最信赖的明月能够掌控，任何人他也不会放心。

所有知道画中界的存在，必然被抽出一缕神魂封印在画中界，演化为分神存在。

如昔低头说道：“我会全力以赴。”

黑袍月主依然盯着如昔，如昔轻声说道：“我有一门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