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濛濛细雨, 风里都沁着冷气。
槐星感觉的到他握着她腕部的手掐的很紧,她忍着疼,没有作声, 微微仰着下巴,小心翼翼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冷淡的脸色, 几乎看不出喜怒。
眉眼间的神色融于阴沉的夜色里, 透着难辨情绪的威严。
槐星望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虽然看不出来他的心情, 但她就是感觉得到他这会儿其实是很难过的。
再成熟稳重的人, 心肠再怎么硬的人。
从亲生母亲听见那些刺耳的话,也还是会难过的。
槐星踮起脚尖, 情不自禁抬手抚摸了他眉间的皱痕, 她的声音温柔平顺,“我妈妈也经常骂我。”
她委实不擅长安慰人。
好像只有将自己的伤口剖出来给他看,才感觉会让他好受一点。
“我爸爸对我也不好。”槐星本来是从来都不打算和他说这些话,她认真斟酌好措辞, 慢慢的认真的同他说:“我小时候还经常想, 如果我没有爸爸就好了。”
听上去很幼稚,但她当时真的就是那么想的。
受够了父母间永无止境的争吵,也不想再成为他们战争中的牺牲品,不想挨骂不想挨打,想过稍微正常一点的生活。
江从舟摸了摸她的头,好是特意在安慰他,“我没事。”
槐星不相信, 嘴硬的人心里还是有伤口。这个世界上亲情最难被割舍,血浓于水这四个字是桎梏。她仰着脸看他:“有些人学不会怎么当父母。”
江从舟的嗓子有些酸,心里麻木是一回事, 但他也确实很久没这么难受过。
人非草木,怎么可能真的刀枪不入。
他这辈子,也不差。
从小到大,没给他母亲惹过麻烦,也担得起品学兼优这四个字,成年之后,也不曾拖累过他的母亲,但她对他的恨意,还是那么深。
江从舟理解不了这种深重的恨意,私下甚至去做过亲子鉴定。
很可笑也很可怜,他的确是他父母的亲生儿子。
不是外面捡来的,也没有被医院抱错这种狗血桥段。
槐星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温热的拇指轻轻抚过他的眉眼,“还有些人天生就不喜欢孩子。”
江从舟回过神,垂下眼眸,静静看着她脸上有些笨拙的执拗,她连安慰的话都说的格外认真,一双清透的眼睛里装满他的倒影。
江从舟心里暖了暖,“嗯,你说的对。”
槐星怕他想不通,“是他们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江从舟揽紧她的肩膀,眉头舒展了几分,“好。”
槐星松了口气,被他拥着往停车的地方走,她安慰人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变得话多,念叨完这个,又念叨那个,“以后我们会是好父母。”
江从舟的步子停顿了几秒。
槐星说:“我很喜欢小孩,你呢?”
江从舟按了下车锁,拉开车门将她送进副驾驶,他沉默了半秒,问:“你要听实话吗?”
槐星冲他点点头。
江从舟绕回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后,说:“还行。”
他翘起嘴角,心情好像轻松了些,“喜欢乖孩子,吵的闹的也会觉得烦。”
槐星听完他说的话,也有些吃惊,她以为江从舟平时脾气好到不行的人,对熊孩子也会有足够的耐心,好生说教,管教起来也得心应手。
她忍不住侧眸,“你管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烦?”
江从舟扬了扬眉头,接话很自然,“你是我的妻子,和孩子怎么能一样?”
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在说笑,也不像是在说好听的话,而是发自内心的话,“他们当然没有你重要。”
槐星脸颊忽的一热,她掩耳盗铃般用手捧住脸颊,手掌微凉的温度给她的脸颊降了温,她赶忙换了话题,“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很俗套的问题。
但她就是
这个问题的答案,多半是他都喜欢。
江从舟将车子驶离停车场,开到了马路上,边答:“女孩。”
槐星哦了哦,“我也喜欢女孩。”
她微微扭过头看着他的脸,车灯把他的皮肤照的透白,如瓷如玉,挑不出瑕疵的精制品,她默默补充了句:“要长得像你。”
像他更漂亮,更好看。
脾气最好也要像他,既开朗,又温柔,像夏天里的一阵风,带来平和,抚平所有的燥热。
江从舟说:“像你才好看,性格也好。。”
槐星这个时候就变得谦虚起来,也有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觉得江从舟哪里都是好看的,眼睛、鼻子、嘴巴,每一样,都长在她的审美,都是她喜欢的。
“你比我好看。”她现在夸他,心跳都还会加速,又重复道:“嗯,像你好。”
她又说:“我小时候性格很不好,我妈妈说我总是哭,还特别挑食。”
“这算什么不好?应该的。”
“反正我要女儿。”
江从舟忍着笑意,平缓加快了车速,“那我尽量不让你失望。”
槐星有些愣,“什么?”
江从舟空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头发,“争取让你怀上个女儿。”
槐星:“……”
江从舟正经地说:“今晚就不错,日子合适。”
槐星脸皮渐长,“你要努力。”
江从舟闻言怔了怔,低笑声从喉咙里缓缓溢了出来,“遵命。”
槐星是嘴炮界的王者,真到了贤者时间就早早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说困了要睡觉。
偏偏江从舟又是个非要说到做到的人,把半睡不醒的人从被子里捞出来。
槐星被他扰了清梦,委实很恼火,“你干什么?”
江从舟说:“生女儿。”
槐星被噎的差点说不出话,她能屈能伸,“我错了。”
江从舟似乎不买账,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
槐星被迫坐在他的腿上,纤细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亲亲他的嘴巴,又亲亲他的眼睛,“老公,我错了。”
江从舟的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轻挑眉尖,“嗯,说了句我爱听的。”
槐星好声好气的哄他,“那改天?”
江从舟漫不经心道:“也行。”
饶是如此,槐星第二天早晨还是起晚了。
闹钟响了很久之后艰难从被窝里爬起来,匆匆忙忙赶回学校开论文组的会议。
导师给她提了一堆毛病,让她回去修改。
槐星听完批评简直脑子疼,改动的地方不大,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细节,但她现在晕字,打开文档都有种恐惧感。
赵敏和高颜比她要惨,一大半的内容都要删改重新写。
两人叫苦连天。
槐星回宿舍睡了个午觉,傍晚的时候,江从舟打来电话要她去周承安家里吃饭。
槐星磨磨蹭蹭接起电话,貌似有点不情愿,“我去干嘛呀?他要干嘛呀?”
江从舟耐着性子哄她:“周承安攒了个局,还挺有意思的,你先去,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也立马过去。”
槐星眨了眨眼睛,“很多人吗?”
江从舟想了想:“五六个,都是熟人。”他补充道:“也都是年轻人。”
槐星稍微感兴趣了点,“好哦。你记得早点过来,我怕生。”
“嗯。”
江从舟让周承安开车去学校接她。
周承安原本是很不情愿去接这位小拖油瓶,磕着碰着真不好交代。
他也看不起江从舟这种妻奴行为,这不是在养老婆,明明就是在养小祖宗。
不愿意归不愿意,该去还是得去。
槐星和周承安也没有那么不熟,上了车之后,简单寒暄了两句。
周承安话很多,“要毕业了?”
“嗯。”
“挺好的。”
“谢谢。”
没营养的对话,维持了几句就被终结。
周承安把人接到自己的别墅,客厅里还有其他人,宴序也在,还有周承安的女朋友,一个长得很漂亮的长发女人,风韵十足。
人没到齐,便先开始玩起了游戏。
槐星哪里是这帮老狐狸的对手,开局就连输了三把,喝酒和恶作剧里,她选择了喝酒。
周承安拿过她的酒杯,无奈耸耸肩,“得了,我帮她喝。”
被江从舟知道他让槐星喝了酒,头一个倒大霉的就是他。
周承安受人嘱托,要多多照顾她,那在江从舟没来之前,都只能好好看顾。
槐星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我自己来吧。”
周承安笑了笑,“小学妹,你可别害我 ,江从舟知道你喝酒,我就完蛋了。”
槐星抿唇,“我自愿的。”
她又固执的纠正他:“你不要喊我小学妹。”
坐在他们对面的漂亮女人,也就是周承安的现任女友,忽然之间开了口,她看着槐星的脸,“我想起来了,这位小学妹是不是以前总喜欢往我们班上跑?”
她有印象,小姑娘每天都要经过教室外的走廊。
漂亮周正,记忆就深刻。
女孩子的直觉总是敏锐,那个时候她就看出来这位举止笨拙的小学妹应该是对他们班上的某个人有好感。
青涩的小女孩,喜欢一个人,想藏但是藏不住。
穿过那些记忆,有些秘密就说得通了。
女人的笑容多了几分深意,“原来是江从舟的小妻子。”
槐星知道他们的调侃没有恶意,她清了嗓子,挺直腰杆,“没错,就是我。”
女人觉得她可爱,手指头痒捏了下她有肉感的脸颊,半真半假地说:“我高中的时候还暗恋过江从舟哈哈哈。”
槐星这个柠檬精,吃醋起来不分时间也不分场合。
同班同学的暗恋,肯定没少发生接触。
是个人都比她和江从舟的回忆多。
她心里又酸又甜,但她也清楚,十几岁的江从舟,在学校里确实是很受欢迎的。
槐星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炎炎夏日的午后,教室里,她午觉睡醒,愣愣看向窗外,穿着白色短袖的少年坐在树荫下的桌台,眉眼不羁,眼神却温柔,笑容比六月的骄阳还要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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